信心是神马?可以吃吗?
陈雪怡的脑子里非常不争气地跳出了这句话——意料之外,与平日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两位校长的初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次演讲上!若仅只如此,倒也还好说,可是除了这两位大人物,还有外校的学生代表团及上一届毕业生代表。由于阵容庞大,演讲的地点都临时从一个不起眼的风雨操场调到了学校里华丽丽的大礼堂。
这无疑是给信心严重不足的陈雪怡当头一棒。
好吧,其实对于陈雪怡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这点儿刺激心脏还是承受得起的。真正令人紧张的原因,是一个人。
换了演讲的地点,林雨哲的位置换到了第一排离台上最近的地方。
林雨哲比冷羽淇早一年入学生会,自然也是学生会的老干部,也就是连任的学生会主席。说实话,陈雪怡对副主席这个职位如此积极,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或许最所谓的男女关系这一方面,陈雪怡还处在一个相当懵懂的阶段。但对于林雨哲的感觉,已经被她定义为“喜欢”了。就如同每个花季少女一般,她会在发呆时不自觉地想起他的笑脸,在上课走神时往笔记本的空白处涂写他的名字,在他关注到自己时又羞又喜。
在被他注视的时刻,心跳加速,方寸大乱。
今天在这演讲的几分钟里,他会坐在仅有几步之遥的正对面,一直注视着自己,直到演讲结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喜欢的人关注应当是一件令人怦然心跳的喜事。但只有今天,这种喜事会变为陈雪怡最大的危机。
牙齿在打颤是要闹哪样啊……
陈雪怡心情各种复杂地默念上台后应说的第一句话,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接下去的内容。第三句话的只言片语隐隐约约,再下面的内容就乱七八糟地混作了一团从脑中飘过。心律越乱,思考越无法平静。
顿时觉得没把原稿做个备份的自己蠢爆了。
“下面请新一届学生会副主席——陈雪怡同学上台演讲。”主持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紧连着一片掌声。
陈雪怡现在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听大脑使唤的,抱着一片混沌的脑袋崩溃了几秒,犹豫地望向上台的那几级阶梯。
要是上台后说不出话来怎么办?
要是演讲到一半突然接不上话来怎么办?
要是背串了词怎么办?
啊啊啊陈雪怡你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啊!
主持人站在空荡荡的讲台上,坦然地接受了这段沉默的尴尬。悄悄地向后退了一两步,一眼望到幕布旁无限纠结中的陈雪怡,额上不自觉地拉下三条黑线,然后再次开口:“看样子我们的副主席有一点小紧张啊,请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哗——”台下再次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陈雪怡丝毫没有闲情去稍微感激或者感动一下,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便从逃避现实的状态中缓了过来。迫使自己挺起胸膛,长呼出一口气,终于还是忐忑不安地走上台去。
红色的幕布逐渐从视线范围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人数众多的观众席与略显严肃的氛围。从主持人手中接过了话筒,站到台上的讲桌前,故作出镇定的状态,抬头迎上那个人的脸——
林雨哲注意到了陈雪怡不安的目光,眨了眨眼,报以微微的一笑。
世界突然平静了下来。
陈雪怡的视线凝聚在那张早已熟悉的笑脸上,心脏猛地一震,混乱的频率居然渐渐缓了下来。非常简单的一个表情,却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犹若清晨洒在地面上的第一缕阳光般温暖,叫人迷恋,叫人放不下。
心跳的节奏已经平缓下来,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沉重,每一次跳动都沿着胸口的肌肉和细胞,清晰地回响在耳边。然而尽管如此,原本刻写在稿纸上的的话语,却丝毫不受影响地轻松跳跃在唇齿之间。
手指的颤抖,呼吸的颤抖,声音的颤抖,在那温柔注视自己的眼神下,在那仅带有鼓励意义的笑容下,烟消云散。
要试着和自信交朋友,自信是最能感染人的力量——突然想起了儿时父亲对自己的教导,语气便更加坚定起来。
双手受到了情绪的影响,跟着演讲的内容做出了动作。
“大家给了我站在这里的机会,我才有勇气去克服自身的懦弱。”
嘴角上扬,露出微笑,回应着他的鼓励。
“有勇气站在大家面前,展示给大家一个全新的自己。”
在脱口而出的每一字每一句中注入感情。
“有勇气立于天地之间,与大家共同面对从今往后的未来!”
场内的气氛明显活跃了起来,令陈雪怡有些沾沾自喜。接下来,是演讲的最后一段……哎?
第一句话……“希望”后面应该跟什么词来着?
很明显,陈雪怡在上场前所担心的第二件事发生了。记忆的断层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瞬间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地步。高涨的情绪瞬间冷却,声音的断开使之前的那种自信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总得说些什么……吧?
陈雪怡的头脑中闪过了这些念头,而台下的观众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冰凉的触感提示着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的糟糕。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慌乱地往台下望,恨不得直接找个缝钻到地下去,或者扔下话筒逃离人们的视线。
根本没有勇气去想象接下来的事态将会如何发展,自己的演讲会以何种方式结束。
无助地将目光投向了林雨哲,希望能给内心找一些慰藉,却发现此刻他的视线根本没有投在自己的身上。
他正在记录演讲总评的本子上写着些什么。
陈雪怡隐约感觉到他正在记录自己此刻的失态。以后一起在学生会工作的日子里,陈雪怡会充当他的助手这个角色,正因如此,自己想努力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有点害怕,有点羞愧,最多的则是无法控制的尴尬和想要逃跑的鸵鸟心理。
鼻子有些酸酸的。
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绪,然后抬头,看见林雨哲把本子翻了过来,上面用记号笔写着八个字:希望,带给,动力,创造。几个关键词,占满了本子的整个空间。
头脑中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闪现出了那张稿纸上的内容。但陈雪怡并没有太高兴,因为她心里清楚,现在的这个局面,即使把演讲继续下去,也挽回不了刚才的失误,更何况这次演讲已经临近尾声,观众刚才饱满的情绪已经被冲淡。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衔接好这段空白。
思考好了对策,紧了紧被汗水浸透的双手,将话筒再次凑到了嘴边。
把坚定的表情搬上脸来,正视着议论纷纷的人们。
“请大家静一静。”抑制住刚才所有的负面情绪,语气比预测的最佳状态还要平静得多,专心于接下来这个临时制定的补救措施。
成败在此一举。
台下杂乱的讨论很快便迎来了结束,人们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陈雪怡身上。
“我知道在场的一部分人只是坐在这里应付这种千篇一律的演讲,根本没有在听台上的人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的台词。但是经过了这段突然的沉默,我相信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了这里。”
鼓起勇气,对着全校同学和领导教师,发表自己自作主张的言论。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接下来的这段话,我希望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到。”迈出了脚步,松弛了一下几近麻痹的手心,“希望会带给我们前进的动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所以无论未来有多么的艰辛,都要心怀希望,面向阳光,努力让每一天都不辜负对自己的期望。”
“我会履行自己的职务,支持大家,帮助大家,与大家共同面对困难。让我们可以在紧张的高中生活完结之际,自信而积极地面对每一个未知的明天。”
“希望刚才的那段空隙可以让你们感受到我的心意,感谢每一个人的耐心倾听。”
深深鞠下一躬,然后直起身来迎接今日全场最热烈的一次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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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怡,随机应变得很快嘛,大家对你的评价貌似很高哦。”散场时遇见了正在整理演讲总评的林雨哲,连忙上前回应:
“惭愧惭愧,是我准备不足,就随便编了个理由。”陈雪怡笑着挠挠头,“谢谢你。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演讲的内容的啊?”
林雨哲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而是从上衣的口袋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怎么感觉这张纸有点儿眼熟。
“或许我该针对你乱扔纸屑的行为罚你一篇检查?”林雨哲打开了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上面呈现出了三种颜色的字迹,过于深刻的折痕在空中有些透光,“还有这份演讲辞的原创性也值得怀疑一下呢。”
“啊,那是……”有点迟钝的大小姐终于认出了那张面目全非的稿纸,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这个话茬。林雨哲一脸严肃地看着做不出任何反应准备听天由命的陈雪怡,又把稿纸沿着折痕叠了回去。
“仅此一次,帮你保密啰。”林雨哲微微勾起嘴角,拉起她的手,将那张小小的纸片塞到她的手心里。
两人的体温交叠在一起让人觉得空气中洋溢着**。陈雪怡感觉到了胸口下的悸动,脸颊立刻红成了一片,忘记了作答。待他反应过来时,嘴上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声,便羞涩地把头埋低,顺手将稿纸揣到了口袋里:“谢、谢谢哦……”
“不用谢,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用不着那么客气。”习惯性地抬起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怀念的感觉,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只是一种淡淡的熟悉。其实他们认识时那段模糊不清的幼时记忆已经无法再清楚地重现在脑海里,但是凭借着对这份温柔的深刻印象,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珍贵的童年玩伴。
通过上一代人广阔的关系网,他和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并且两人当时还玩得很开心。只是一年后两人上了不同的小学,再加上林雨哲搬了家,两家便没有再联系,这段友谊就在这漫长的六年中被淡化。结果六年后,二人阴差阳错地考进了同一所中学。初中的开学典礼上,林雨哲一眼就认出了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的陈雪怡,而陈雪怡则对这位备受瞩目的新生代表毫无印象,在记录幼年时光的相册中翻了好久,才翻出了这段被遗忘的友情。
对此陈雪怡一直表示各种惭愧。
“好了,演讲的事就让我们先告一段落吧,接下来得好好谈谈工作问题了。”林雨哲抱着一摞学生会旧部员所写的演讲总评,领着陈雪怡往教学楼走,“下个星期，学校请了别校的几位教授来举办关于学习方法的演讲，学校把准备工作交给了我们来安排。我来制作活动的流程并布置会场，你打印一份通知，叫各班的学习委员准备在讲座上做一下简单的学习交流，顺便把复印室里教务处要的文件带过去。后天彩排，你只要检查一下他们的学习交流准备的如何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好，我知道了。”礼节性地鞠下一躬表示告辞，转身向楼下的复印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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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编写的通知被印在A4纸上，一张一张地被打印机吐出来，陈雪怡不禁感叹了一下这份工作的简单，或许把通知发给各班的学习委员后，自己可以去帮一下林雨哲的忙。带上教务处要的文件和八份发给各班的通知，陈雪怡走出了复印室。不想辜负他的期望，所以想要把他交给自己的每一件小事都处理好。
因为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工作，无论对谁来说都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闪开闪开！”熟悉的声音慌乱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踮起脚越过人们的身影望去，一眼就可以看见冷羽心那张抹着淡妆的漂亮面孔正作着慌张的表情向前冲，双手忙着推开挡道的人。后面的冷羽淇穷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咆哮：“死丫头站住！敢动老娘的东西你活腻了吗……”
看这架势，冷羽心八成是又擅自拿了她姐姐的作业本了。想到这儿，陈雪怡便暗自庆幸了一下自己是独生子女。
不对，等等——她们好像是在往这边冲哎。
不躲开真的没有问题吗？
猛地反应过来，冷羽心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陈雪怡停止发愣，本能地连着几步往后退，一个不注意，重心不稳，狠狠地将自己摔在了地上，手上一松，文件四散在空中，而冷羽淇又紧跟其后，空气被她带动，散乱的纸张又向上一震，最后才极不情愿地飘落在地。
全程各种流畅，陈雪怡呆呆地立在一边看着，心想自己肯定是坏事了。
连忙将散落的纸张再收集到一起，却发现十几张纸已经完全乱了顺序。
“天哪……”无暇去顾及已经远去的两姐妹，陈雪怡嘴里咕喃着，把那几份通知挑了出来，然后悲剧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把剩下的文件按原样拼回去。在周围人诧异的眼光中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揉一揉太阳穴。
上天啊，今天我可是第一天上任，你不用对我这么残忍吧？
“陈雪怡。”林雨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雪怡回过头望着他，认命一般地最好准备迎接风暴，“出什么事了？”
没等陈雪怡回话，林雨哲便已经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那一沓文件，伸手拿了过来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之后微微地皱起了眉。陈雪怡心里“咯噔”的一下，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娄子捅大了。
主席大人你别这幅表情气氛好凝重啊……
“对不起刚才摔了一跤……”
“陈雪怡，你拿错文件了，这可是下午校长要用的讲词。”林雨哲把眉舒展开，将文件理一理，说，“幸好没送到教务处那里去，否则误了校长的事，你我可少不了挨一顿骂。”
“啊，是吗，哈哈……”感觉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大脸，陈雪怡有些窘迫地干笑两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吧，你赶紧把教务处要的文件送过去，桌子上最厚的一沓应该就是了——这次可别再摔倒了，那份文件可厚多了，起码要整理半天，到时候我可就不管你了。”林雨哲笑笑，干涩的气氛立刻松弛了不少。他拍了拍陈雪怡的肩膀，拿着那份文件离开了。
陈雪怡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连忙又往复印室跑。仔细想想，自己貌似根本没怎么帮上林雨哲的忙，还给人家添了麻烦。刚才演讲时的信誓旦旦，突然显得有些讽刺起来。
他现在究竟会怎样看待自己呢？
轻叹一口，下定了要继续努力的决心，一定要让他认同自己。
新官上任，真是多灾多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