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不会因为某个人不在状况而停止流转,明晨的太阳如约升起。
昨夜最后的一场雨水把所有的痕迹好像都冲洗去。
而我只能用生病为借口躺在床上掩饰此刻的苍白。有一种比生病还折磨人的痛苦,只是这种痛苦想说都说不出口。
比起上次无辜的委屈,这次连委屈都不敢表示,因为这是我自找的。
要融入这个纷繁大世,想要自在不过是断了自己的路,而我牺牲掉的就是我心里最难以启齿的柔软。
这样水米不进的过了几天,其实是理智与情感的一场拉锯。
叔父担忧的请大夫来了好几次,最后大夫都火了:“这种病老夫是没办法医治了,你们还是去找他的心药来医吧!”
心药?大概大夫是觉出我的不配合,叔父有点恍然顿悟又出门去了。
李重青趁着没人,偷偷溜到我床边说:“我知道你前几天晚上出去了一趟,你不用借口说淋雨生病了,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刺激就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摆平。”原本他想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可话到嘴边边生生改了原来维护的本意。
迷糊中我竟然觉得他有点像大哥以前安慰我时的神态,心里有点感动。但是扭捏着撇了撇嘴说:“你很吵!”
“卢子澜!你最好乖乖吃药,不要再偷偷倒掉,我估计卢叔是去你外祖家,很快就会回来。”李重青故作黑脸的扔下一句话走了出去。
二婶和卢荇玥也在床边来来去去,二婶长吁短叹,偷偷摸了几次泪,玥儿总是小心翼翼,总算有了女儿家该有的温柔。
如果说真的需要什么医心的药,自问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我只是需要时间平复麻木的痛感。
曾经我说过来到京城他是我第一个朋友,曾经期望来到京城后能与他打马言欢共看繁华。曾经以为我们的情义在来到京城时是开始,不料那竟然是结束。原来我们的分别真的应该留着城门时的那刻。我们只适宜一起走一段路,路的终点便是离别时。
在小舅舅和怀简表哥到来前,我已经选择精神了起来。
叔父有点气恼有点不解,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小舅舅满眼溺爱的点着我额头说:“不是说病得很严重吗?我看你就是在撒娇呢。长那么大了想娘亲还要哭鼻子么?”
其实舅舅是在猜测我为什么会自牢自谴找话题切入罢了。我用尚红涩的眼睛横斜了他一眼:看谁探究谁!
“舅舅……我来长安有意义么?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真的想娘亲了!”嗓子还是十分沙哑,说着放虚了视线,落在虚无之处。
虽然做出无辜虚妄的神情,但是其实我是用余光观察着舅舅的举动,既然他想猜测,如果不给他一个答案恐怕他就要追根到底了,所以带他往他猜想的方向走吧!
“这样就抗不住了么?”舅舅紧张的看向我,轻拧了俊眉:“那么你说你来长安是不是为了前程仕途?”
我悠悠转向他,眼神幽浮,未说出口的答案似是而非。
小舅舅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虚软了:“是对今年的恩科没信心么?”
我摇摇头说:“那些我都不在乎。”
“子澜,可能是你刚来长安时的新鲜感过了,现在觉得有点倦怠了吧?”舅舅真觉得我是个小屁孩,意志这么不坚韧!
“……”我越发沮丧的摇了摇头:“我想我爹,我哥还有娘亲了,可是他们会像我想他们一样的想我吗?”
该死的,矫情的做派,心里腹诽着:我敢肯定大哥和娘绝对想我想得比我想他们的多。
偏偏我要继续演下去,继续一面晦暗道:“爹娘都不想我了,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唉!子澜,其他人我不敢说,但是你!舅舅绝对保证你是他们亲生的!”段瑛就差指天发誓了!同时,重点来了!
不待小舅舅段瑛往下说,我就一面萧然的问:“是么?除了我哥还有那位‘其他人’么?”
迷惘的神情一扫而空,眼神锐利的逼视着小舅舅。
本想顺着我说话的段瑛一下顿住,深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了。
我横斜着眼问:“怎么样?”
好像憋了很久一样,段瑛方吐出一口气:“呼!你怎么知道的?”
“舅舅也太小瞧我了吧,只是我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而已,仔细一推敲就会发现问题啦!”我有点心虚了,这么明显摆在面前的事实,若不是经李暮延提醒都从来没去考究过,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享受着至亲的爱护而理所当然,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的感受:“这恐怕你们这些长辈都知道的吧?”
“其实子澜,这也没什么,大哥还是你大哥,虽然当年我们都不理解你爹为什么还没成亲前就带了个孩子回来,当时我们都以为是他的私生子,但是你娘却坚信你爹,所以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了。”舅舅顿了顿,见我却强硬的看着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这么多年来你娘都已经把你哥视如己出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我没说这样不好,但是你们就断定他真不是我爹的私生子么?”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介意么?”
“……我不介意,只是我心里也觉得不可能。”我低低的说出心里的感想,如果是私生子,娘亲也不可能也能做到跟大哥如此母子连心吧,虽然娘一向比较疼爱我,但是她对大哥的感情也不少啊。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因为大哥被爹逼着练武练伤了身体,连续发高烧了好几天,那时从来都温言细语的娘竟然破天荒的大骂了爹一顿,还亲自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每次见大哥把喂进去的药吐出来,娘都急得直掉眼泪。
“这就对了,所以你不要钻牛角尖,他们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年纪小,怕你多想。”小舅舅拍了拍我肩膀以作安慰,转而稍微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子澜,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两家人知道,所以……你还是当作不知道吧?”
“……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不会真是吧?我有点担心。
“嗯……其实我们都不大了解,你爹和你娘也都不说,我们曾经也是猜测到了一些事,但不作准,所以还是不要说了。”连舅舅都闭口不谈,看来渊源也很深啊!
虽然问了也没问出什么,但是总算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而且小舅舅现在浑然不知已经被带歪了,我也不好一下就刨根问底下去,所以就此作罢。
“嗯,估计他们有什么苦衷,不过等那天我见了爹娘一定问问清楚。”
“好,你打起精神,下月初你就要到国子监学里了,趁着这十来天要不舅舅带你到处走走。”段瑛好意的建议道。
“呃……”可是比起跟舅舅一道出行我更愿意跟怀简表哥他们玩,但是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说:“好是很好,只是舅舅,最近叔父家里住进了客人,那是我爹故友的儿子,所以我想多陪他几天。”唉!想不到李重青在我的心目中竟然比我的天人舅舅还重要啊!
段瑛也愣了愣:“那是呢,不过你们都不熟悉京城,最好带上你怀简表哥他们吧,前几天他们找你,还说没找着你呢,你去哪儿了?”
我没想到有这一出,还好反应快随口就说:“不就是那个李重青么,爹那个旧友的公子,他要来,又怕他找不着,所以前两天我出城去接他了,哈哈……”
“哦!那好,你表哥还在外面呢,你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不妨碍你们年轻人。”段瑛走出去时明显没有来时的轻松,一脸的疑问。看到我都有点过意不去:真是不应该糊弄这么单纯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