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一直的担心总算落下,对朝廷的决断还是心有疑惑,我们一行方到家便接到京城叔父和外公家的来信,大意都说朝廷本非常震怒,但是天竺高僧却一句:佛祖尚且舍身饲鹰,金叶圣莲能于那少年水深火热时救其一命也是一种善缘。但是那天竺高僧反过来劝导天子和使节。高僧的超脱是世人无法领会的,但朝臣都甚觉有道理,再加上朝中有人了解到吃下圣莲的是段志玄将军的外孙,有心卖人情,便纷纷出面求情,就连一向少管闲事的裴太傅也进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家圣物结下善缘,佛家精神更是值得弘扬,圣莲虽殒犹存,圣上英明还请赦其之罪过。”
外公与叔父均宽慰了我几句,再无多言语。爹自是十分痛快的留下二万两白银栖霞寺,是说造就功德,用以修葺先前贼人来时损坏的寺设,法宏也不假推辞痛快收下,这样就不知是谁宽慰谁了,只是大家都需要一个下台阶罢了。
时值初夏,天气回暖,但是我觉得一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回家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很多事情我刻意不去想,也不敢去回想,家人更是体贴也没有问,便由了我去。
黑发应知勤学早。我开始热衷于每日的读书学问。一改以前吊儿郎当的作风。本以为爹娘会因为这样而感到欣慰,但是每次看到爹深远的眼神,娘亲强忍的泪水,哥哥的欲言又止。我不禁又迷惘了。
天气渐渐变热头发一点一点的长出来,刚刚长出来的时候有点像刺球十分难看,所以我果断的让管家偷偷的帮我一次又一次的剃光。直到有一次管家在给我剃头的时候被娘亲撞破了。
“远儿,发肤受之父母,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儿子,你心里有什么憋屈你就跟娘说道啊!”娘亲的泪水来得汹涌滂湃,来得措手不及。
我张了张嘴,不知作何解释。甩袖就跑出了家门。
我需要的不是迁就,我需要的不是纵容,明明想把伤痕藏起来,但却那么明显的暴露得大家有目可睹。
五六月的天气最是烦人,闷热又缠绵的雨,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显得累赘。但是桐庐这厢确实风景如画。凡尘泼墨,半水半烟看柳,半风半雨摧花,半没半浮渔舟,半藏半见人家,半山实华半山渺。江上半帆半张翻颠,半乐幽意传鸣。
桐庐煞是好风光。
满身烦躁,在黛色青青满地黄花江风吹拂之下渐渐平静下来。我不管不顾就地躺在满地黄花之中,天地庐账间,心境豁然开朗。
我明白是我表现反常,家堂至亲岂会看不明白。心灵上受的伤要么发泄出来,要么入膏盲。我这是作践自己也是伤透家人的心啊。
桐江远行的画舫传来来渐近的琴音,邈邈婷婷。琴音如诉如幻。但又阔达涤荡。弹琴之人应该是一个阔达而又怀有愁结的人。
我入神的站起来静静聆听。
画舫行至离我七八丈处停住,可琴音却没停,时而高低激昂,时而衷肠远诉。时而高山流水,奔腾热炽。时而阳关别客,哀婉缠绵。这弹琴之人甚有意思。这样的曲调好像专为我的心境而弹奏似的。
恐怕也真的是为我而弹的吧,因为那画舫竟然就真的只停在哪里不走了。
听其音,知其义。不管弹奏者何人,却是难得的一个知音人。我缓缓站起来,踏进江边满满的黄花丛中,只是这样也无法看到画舫上的人。
哈哈,相逢相知又何必相识呢?反正天地远,客随便。拱手一别不过最终相忘江湖。是亦只是可惜没能执酒一杯相敬难得知音。
江风拂临,江花摇曳,此情此景怎不一个畅快。无以为敬,我弯腰执起一鲜黄江花,临江笑对,一切无言中……
记得之前读过一篇佛义时说: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间就是这样,不是知音人便不会明白,若是知音之人,一个动作一个微笑便可彼此默契,心领神会。
明显是意传义达,琴音嘎然而止。默然间遥遥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天色渐渐灰蒙。我仿若入定了一样,直到身后传来行马的声音,画舫早已远去于烟渺落霞之中。回头紧见万丈霞光中大哥蹙眉下马行近。
“行远……”大哥恐怕找了我很久了,看上去满面忧色。
“大哥,我想吃荟翠馆的醉虾。”不待大哥说话我便抢白道。还调皮的向大哥眨眨眼。
大哥一时愣住,旋即宠溺一笑,拍拍我的肩膀。
“好,今晚我两下私伙。”
“别告诉爹娘!”
“别告诉爹娘!”
又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于是兄弟俩哈哈大笑,搭肩而回。
有时不需要过多的问候和解释,到头来一笑万事了。兄长得这一份体贴与默契,又是何其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