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醒来的时候,阿姨已经醒了,睁眼躺在床上。听见我这边的响动转过头来看我,见我也看着她的方向,
对我微微一笑:“醒了。”
“嗯。”
“天真好。”
我听了她的话看外边,太阳刚刚升起,在冷俊之中多出一份温馨,天色的纯净的淡蓝,的确很好。
夏姨再没说话,我我折叠床收拾起来,给她到了水。出去房间的时候,方母已经快做好早点了,夏彤姐带着
方方在洗漱,方绪已经收拾好要去上班了。
“不吃了早点再走吗?”我问他。
“今天来不及,我去单位吃。”说完便匆匆走了。
方母的饭也做好了,小米粥加蒸蛋。我端了碗往里屋走,正好夏彤姐带着方方洗完出来,看见我手里的东西
跟我说:“我来吧,你先去吃饭。”然后便不顾我的意思,直接拿了过去。
她低下头跟方方说:“方方,你去找奶奶吃饭好不好?”
“好。”小家伙走路仍有些摇晃,不过他不着急,见了能抓着的旁物便抓来支撑。
方母把碗筷都摆上桌,抱起腿边的方方放在椅子上。每次看见方方注意力就会不自主放在他身上,这个孩子
实在特别。也许是他的懂事太难得,又或者他无意识的天真行为太让人震动,总之这样的孩子没办法不吸引旁人
的目光,我甚至有些好奇夏彤姐和方绪对他的教育方式。
吃到一半,方方摇头,方母问他:“吃饱了。”方方点头。然后方母便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去玩,记得
刚来的那天下午他就在门外边的台沿上自己一个人玩。
忘了说,夏彤姐家是平房,有自己的小院子,我十分羡慕这样的小环境,在都市中除了高耸,这样的房子已经
很少见了。
方方走跑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jiu”,他对着我。
我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是不确定。
“jiu(舅)。”我确定自己这次没听错,方方的确是在叫我,只是发音有些含糊不清。除了惊讶,我发觉自
己竟然有一些莫名的欣喜,不,不只是一丝。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当父母听到孩子第一声哪怕并不清楚的叫人,都
像是得到了上天多大的眷宠一般。
这个跟我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孩子,从他嘴里喊出的名称,让我有种从来未有过的体验。我叫舅舅的时候,他
是什么样的心情的,我无意识的想起米简凡,那个陪了我最久的亲人。
我也是当舅舅的人了,居然,这一天来的太突然,太突然。我没意识自己慢慢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来,仔细地
去看这个孩子,从头到脚。他眼里的疑惑我有看到,可是在我眼中只为他多添了一分可爱。
他也不出声了,像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里面除了纯净还是纯净。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光,
什么都没有,在眼睛里是纯白,没覆上任何的线条色彩,让你觉得自己此刻竟像初生的人一般,清澈得不似作假。
我是孩子的时候,看到其他孩子,只会避而远之;当我成长之后呢?似乎没有再好好看过小孩子,即使那是
朵希十分喜欢小孩,见了忍不住去摸摸脸或者抱一下,我只是在她高兴谈论的瞬间不可置否地笑一下,其实我没
有听进去她说了什么,那个时候,我是不愿去接近这样的孩子的。
见我还是衣服呆呆傻傻的样子,方方转头出去开始找他的玩具,我在门边靠着,看他一个人玩得自得其乐。
“没事,他自己玩着可乖啦,不用看着他。”方母不知什么时候走在我身后,看着门外边的孙子笑得开心,难
得遇到这么省心懂事的乖孩子,她幸福得不得了,全写在脸上。
“嗯,我去里面看看。”说完冲方母点头往里屋走。
“吃完了吗?”
“还有一点,不过妈说她不想吃了。”我看一眼,碗里还剩小半碗,本来碗就不大,几乎没吃多少。
夏彤又问她:“妈,再多吃一点?”
夏姨闭眼摇头,动作速度都好像放慢了一般,她现在应该是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动一下的状态。我下意识地
皱眉,这种情况是不好的预兆,我走过去,微曲下身子:“阿姨,再多吃一点吧,今天天很好,吃完了我们能出去
转转。”也许我自己都没发觉说话的语气中带了那么点担心。
夏姨转头看我,然后笑了笑,还是摇头。可能是昨晚的那些话,让她不愿再和我说什么了。
“我问她也是这样,只摇头,不吃就算了吧,中午再早准备点。”夏彤姐起身把碗拿出去,然后回来问她:“
妈,今天想出去吗?”前天和昨天都没有出去转过,夏姨越发的不想动了。
她想了想,轻轻点头。然后看着夏彤又说:“再等一会吧。”
“好。”这还是今天她说的第三句话。
十点多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照得很热了,夏姨才说要出去。我和夏彤两个人把她扶在轮椅上,夏彤推着她
我跟在旁边绕着屋子外边的小巷开始走。
这个城镇的人居住很集中,中心就是高楼,旁边散落的是没拆迁的老房子,方绪家这间就在外围,人流量相对
较少,也比较安静。
附近的人出行都骑自行车,偶尔会有车上的铃铛响,我已经好久没听过这种声音了,记忆中都被汽车的鸣笛
声满满占据。
坐在轮椅上,夏姨偶尔会闭着眼任夏彤姐推着走,当被问到从左或者从右边拐弯的时候她都是随意的点头,我
发现她当时仍旧是闭着眼的。
老街的路都是窄而旧,有的铺了柏油沥青,有得是一块块方砖,且被压得起伏不平偶有翘起了一半的,半修过
半是泥土的也有,总之在各式各样的路所组成的这片旧房子,凡事看到的都显得和谐。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夏彤姐停住蹲下身问夏姨:“妈,还好吗?我们再转转?”
阿姨刚睁开眼,看着路旁有些歪长的树干,点头。于是我们又从另外一条路绕着,大概走了二十分钟才看到
方绪家的大门。
回来后阿姨显得很累,让扶着她躺下,侧身向里闭眼休息。夏彤小心地给她盖好被子,轻轻在她耳边说着:
“妈,待会吃饭叫你?”
等了一会对方没有反应,她便起身出去了。
中午的时候先给夏姨做了些易吞咽的流食,夏彤喂着她又是只吃了半碗便再不愿多吃。夏彤姐好声相劝或者
祈求,她都表示拒绝。
我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其实已经虚弱极了,便对夏彤姐摇摇头。
夏彤姐脸上的失落毫不掩饰,她直觉不吃饭就是一切不安的源头,哪怕多吃一点她都能多安心一点。我拿过碗
送出去,方母看见还剩着的半碗,叹了口气:“哎,不吃东西可怎么能是好,教人担心喽,我再弄点其他的东西
去。”又去厨房开始忙活。
家庭的和平其实就在此,血缘、婚姻、关心、爱,所有的羁绊都把一个个独立的个体紧紧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