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显然不是一个交易的好地方。
周清在胡商的带领下,穿街过巷,进入一胡坊之中。双方稍稍商定价格,周清便在众胡人惊讶的眼光中,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一个偏僻的巷尾。
没过多久,周清又出现在胡坊中,双手托着两个巨大的麻布口袋,轻飘飘的,看似没多大重量,让人怀疑那袋子里面是不是塞的都是稻草。
一个小胡子迎了上来,想要去接,手刚触及,周清手微微一放,小胡子哇啦哇啦的大叫起来,手上青筋暴起,满脸赤红,憋着一口气,似乎就要被压倒,想要丢掉,又怕砸坏了里面的东西。
周清也没有预料到眼前的一幕。事实上,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自身迅速增长的力量,自然没考虑到自己能轻易拿起的东西会将别人压坏。
他又将那口袋托了起来,轻放在青石板地上,将袋子倒转过来,拧将袋尾,缓缓一提,“呼啦~”一声,琳琅满目各色挂满水雾的鲜果从口袋里漏了出来,渐渐堆成一座小山,看起来颇有些壮观。
提提木看了看地上约莫有数百斤的、堆成一座小山、新鲜似方摘下的瓜果,又看了看眼前脸不红气不喘的青年,默默的将几分不利的心思给压了下去,脸上的笑容显露得更真诚几分。
这些瓜果里面,有的是提提木认识的,有的是他不认识的;有的是当季的,有的根本不是这个时候产出的,皆陈列在前,晶晶亮亮、鲜香润泽,好不馋人。提提木略微的挑了几个尝了尝,竟停不下嘴,又多吃了几个,方才不舍的停下手,叫来小仆,将鲜果一一称量出来,竟有六百八十余斤!
提提木听得重量,心中虽已然有数,但仍止不住惊讶的看了看眼前青年那瘦弱单薄的臂膀。实在是方才周清托举果物的模样太过轻松,与物体的重量所形成的反差太大的缘故!
提提木看了看周清,对着身旁提着钱袋子的小胡子点了点头。
小胡子随即拿了个金丝锦袋出来,恭恭敬敬的递送在周清面前。
这小胡子先前也还算有礼,但那时候的所谓礼仪,只是一张随时可以撕破的面具,但现在,确实是真正的礼敬到了心里。
不管在哪里,只有真正有能耐的人,才能受到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周清还有没有其他能耐,这些胡子并不知道,但仅仅表现出来的力量,便足以让这些常年在危险边缘行走的胡商尊重。
这可不是千许年后那个枪炮横行的时代。个人武力是极为被人看重的,有着巨大的不可估量的价值——特别是在野蛮的、奉行弱肉强食的胡商之中。
周清也没有想到,只为向金子看的他,竟还有这样一个意外的收获。
他对人情世故向来不敏感。
他只知道对方态度似乎有一些改变,更加热忱、真诚了一些,但也只以为是那鲜美果子的诱惑而已。
他提着手中锦袋,掂量了两下,觉得重量有些不对,不是轻了,是重了!
他皱了皱眉眉头,打开袋子看了看。袋子里面,除了四溢的金光,竟还有一颗圆润硕大的散发着柔和光彩的珍珠。
周清拿出那颗珍珠,看着提提木,皱眉道:“这是?”只以为是拿错了。
珍珠在古代的价值远甚于养殖业发达的后世。但即便如此,如此硕大圆润的珍珠,周清这个“现代人”也知道是价值不菲的。
他不认为自己与对方的交情,或者说带给对方的利益,大到要拿这样的宝珠相赠的地步。
他喜欢黄金、宝石这些珍贵的东西。但多年的教育与心底的原则让他不得不将到手的宝珠“拱手相让”。
提提木看着被周清捧出的珍珠,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愈发真挚,疤痕皱成了一条巨大的蜈蚣,却愈显凶恶了。
“朋友,这是送给朋友的见面礼!提提木希望与你这样的勇士交个朋友!”提提木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无比的虔诚。
在周清将到手的珍珠拿出来的那一刻,提提木再也没有了半点的轻视。
他将周清看做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朋友——”周清心中默念了一句,整个心弦都波荡起来,整个世界都似乎随着这声“朋友”清晰起来,“好朋友,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周清大笑拍着提提木的肩膀道。
他不知道提提木是处于什么原因要拿如此各种的礼物与他交朋友,但他看到了其中的真诚,而且,确实,在这个世界上,他也需要朋友。
山寨中那些个伙伴,在他看来,更像是一份源自“亲情”的寄托,那是一种更紧密又更生疏的关系,反而不如“朋友”两个字这么纯粹。
“好朋友!”提提木哈哈大笑,“好朋友,请允许提提木用最美的牛羊,最鲜的鱼肉来招待你!”他说着话,便用那双粗糙的手拉着周清往屋里走去。
两人的关系,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进了院子,前厅的门被两个仆人从两边拉开,露出里面的陈设。
屋里的陈设与模样有几分类似后世日本,地面铺着一层干净的地毯,上面有几个蒲团、几张凭几,还有两张并排放置的小案。
周清没有看到高椅高桌——仅有的历史知识隐隐告诉他,这个时代还没有高脚椅凳的出现——至少没有大批量的出现,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
他并不喜欢正襟危坐。
他从来都是个闲散的人。
周清用在当时人看起来不那么礼貌的姿势,斜着依靠在一张凭几上,手放在案上,看起来懒散极了。
本来还正坐的提提木见此,也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气氛随之松快。
“尚不知朋友姓名——朋友自何处而来?”提提木喝着调制的茶水,一边问道。
“周清便是!方才山中下来。”周清一边随意的与提提木交谈着,一边将一碗“加料”的茶水饮尽,又换小厮满上。
所谓加料,便是在碾碎的茶末子水中加入各种五谷杂粮抑或盐糖调味。这是这个时代的喝法!
周清喝着乳白色泛着青绿的茶水,似乎没有半点不适。或者说,他在另一个世界,就已经喝过类似的茶汤了。
在他的家乡,有一种茶汤叫做“擂茶”,与此物有七八分相似。
他自幼便是喝擂茶长大。每次回家,母亲都备好了擂茶,他总有喝上七八碗才满足。
周清喝着略有些熟悉的味道,不觉又陷入过往回忆之中,只想着那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乡的千好万好,想着那里的父母亲人。
“可惜少了玉米和花生。”周清看着清亮茶汤,兀自幽幽叹道。
“玉米和花生又是何物?”
提提木自从来到大唐,真是爱煞了这些茶汤。每到一个地方,总有将茶汤品上一品。
此时的茶,还没有后世那样名传天下,缺少了一个盛唐的酝酿,缺少了一个“茶圣”的传扬,茶仅仅被束缚在南方诸地和寺庙道观之中,北地则少有人饮。
也正因为此,提提木也总在南方游荡,若非必要,少往北方而去。
他是爱着茶汤之人,此时听到似他从未听过的两味“茶果”,不由起了心思。
周清看着提提木好奇,而且却对着茶汤充满喜爱,便与他说起这玉米、花生来。
提提木听着周清对花生的形容,不由一讶,接过话头道:“莫不是落花生?”
“落花生?”周清也奇怪。他倒不知着花生是不是中国原产的,似乎也曾听说是舶来品,但听提提木一提,不由生出兴趣。
提提木对一个小厮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很快,小厮便搬来一盆植物,还有另一个小厮拿来了一袋子果实。
周清打量了一阵那植物,隐约便觉是花生无疑;又打开了装有落花生果的袋子,看那袋子里面果实,确实与后世之花生相差仿佛,就是模样差了些,太小了些。
他剥开已经干硬的壳,看了看里面的实子,又尝了尝,与他所尝过的花生味道相差无多,只略有一股淡苦味道坏了口感。
周清几乎已经确定这便某种原始的花生品种。
他当即便将这盆花生从提提木手中要了下来,想着种到空间里,看能不能培育出像后世一样颗粒饱满、甘甜的花生来。
说完花生,又讲到玉米。
玉米是出自美洲,周清是清楚的。当时就这个玉米的产地,不止历史老师教过,生物老师也说过,地理老师还隐约带过几句,倒让他印象深刻!
“美洲是何地?”提提木又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