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入门有三门基础功夫要学,一为静功,二为动功,三为剑法。
三门功夫之中,静功又是基础中的基础,说来也简单,不过呼吸吐纳、以意引导而已。呼吸吐纳,便是控制呼吸的频率与长缓,不断调节自身内里循环,让人处于某种最符合天地自然规律的状态,以便寻求机会,纳元入体,和精生气。而意导,则是根据呼吸吐纳的节奏与频率,用意念游走全身,锻炼精神,进一步调和精神与肉体,为练出内力之后的引导打下基础。
意导的第一步,便是意守丹田。
周清听着耳边不断传来,从耳孔传到脑中、传递到心灵深处的声音,心思逐渐放松,心门随之打开,呼吸随着声音的高低长短变化而发生变化,意念不断往丹田聚集,很快,丹田之处就变得暖融融一团,圆圆如一鸡子,更似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意念随着声音的引导而愈发凝聚,最后与丹田精气相合,愈涨愈大,就在他感觉有些承受不住时,突然,一声轻斥入耳,如雷霆炸响,丹田像放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压扁下去,意念带着内气充溢而出,迅速沿着冥之又冥的经脉游走奔腾,连走三十六周,方才再次蛰伏入丹田,就像跑累了的马儿一般,终于停下来休息片刻。
周清从深层次的定静之中醒来,精神一阵虚空,身体却轻飘飘的,却又全然掌握在心,丝毫没有往日力量增长太快而控制不住的隐忧。
他轻身一跃,便跃起半丈来高。往日跃起半丈,也非难事,但绝无如此轻松肆意,非得在地上重重踏下两个小坑不可!
“师傅!”周清两只眼睛清亮,看着发鬓湿透的宁中则,缓缓拜下,终于诚心诚意的叫了声师傅。
“好孩子,快让我来看看。”宁中则招了招手。
她所用的传功之法,本是华山秘传根本。
这世上,神功秘籍不少,但真正能解其秘密、明其隐语的,在偌大江湖之中,十不有一,而在修炼的时候,又无不需要小心又小心,稍有不注意,说不得就是个走火入魔的半瘫下场,即便都看懂了、明白了,也总有些书面上无法全然说清的东西,需要自己领悟。因而,绝世武学不少,但真正的绝世高手从古至今就那么几个。而真正的绝世高手,往往又未必是修成绝世武学的。
华山这秘音传功的法门,却将武学入门之槛拉得低之又低,通过类似于催眠的办法,利用声音引导呼吸意念,再进一步的引导内力变化,从而达到教导的目的,实可谓高明之至!单凭此一处,便奠定了华山派五岳之首的根基!
宁中则早知周清天生经脉俱通,乃旷古绝今的天纵之才,却也未想到,其进境如此之快,仅仅凭着一份基础的吐纳功夫,便在一日之间,修炼出内气。内气虽少,但极为精纯,因着畅通的奇经八脉,内力借着大周天之力,如丝如缕,源源而不绝、循环而不断,几等于他无时无刻不在练功。按她估算,再过五年,此子在气之一道上,便要超越于她。
想及此处,即便以宁中则的爽慈和爱,亦不可自抑的生出一股嫉妒之念来。
也是,别人辛辛苦苦练功一辈子,却被一个小儿轻松超过,并且以更快的速度,驶向所有人都不可预知的境界,若无半点妒心,反不正常。
宁中则心中嫉妒一生,立马又被一股庞大的自责自悔之情压了下去。
她满目复杂的看着周清,“好孩子,今天就到这里,你明天开始便随我练剑吧。”其实她本想传给周清更高深的内功的,但走得太快,她实在觉得不是好事。
她决定将今日之事瞒下去,即便是岳不群,也不透一字。
华山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本应该出现的华山派弟子,诸如施戴子、陆大有等,一个个拜上山来,成为华山亲传弟子。相比之原本,还多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华山上仆役陈氏夫妇的儿子,一个被岳不群取名叫陈余庆的小屁孩。
这孩子受周清灵水滋养,十二月怀胎方下,资质根骨自然不凡。
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叫陈余庆的小屁孩对于周清特别亲,天天黏在周清身后,即便不搭理他,他也能坐在旁边自得其乐;周清若有所需,让他拿个东西、递个锤子更是欢喜不已。
于是,华山上大名鼎鼎的跟屁虫“小鱼儿”便出现了。
周清见他听话又乖巧,心里也高兴,不时给他一瓜两枣,带他做些玩意。也正因为陈余庆跟他亲近,往往被令狐冲几个师兄弟借着各种名义怂恿他来讨要酒食。
所以,在这华山上的各师兄弟之间,除了令狐冲和岳灵珊,也就他和众人的关系最好。
自从学会了轻功之后,周清就开始在华山上蹦下跳,草上飞、树上走,这种奔跑如飞的畅快,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想错过。
周清学武功的愿望,最开始也是轻功引起的。
很快,华山上下,包括林子里的云豹夜猫,在奔走一道上,都以远非他对手。高手寂寞的无奈,在周清身上得以展现。
打破了思过崖上石壁后,他又有了新的爱好,那便是自己跟自己比剑。
跟自己比剑,实在是一种无奈,因为华山上诸人,都实在太菜,而随之身体的长大,他的力量也迅速成长,一个不好,就要将人刺伤,于是只好学了老顽童的经验,来个“左右手互博”。
他不是老顽童那样的武学宗师,能将之发展成一套武学,但自己对招玩玩,却也是个大乐子。
思过崖石壁上的武学,都被他玩了个边,与剑法一道上,见识也算广博了。
这一日,周清独坐思过崖上,两只手比划了一阵,无聊得紧,正垂头丧气之间,突然想起了什么,里面站立起来,放开那稚嫩的嗓子,大喊道:“风清扬师叔祖,华山派弟子周清拜见!”
话音甫落,一道青影乍现。以周清的眼力,也只堪堪见得一个青影从一块石壁之后闪现而出,直到对方停在眼前,才看清对方僵硬的面容、花白的头发。
周清只是尝试一喊,却不想真将人叫了出来,顿时吓得一跳。
“小子,你在这大呼小叫的做什么?!”风清扬清修被扰,语气可不怎么好,“岳不群那榆木脑袋没教你个好?”
周清缓了缓,方才说道:“启禀师叔祖,我师父是宁中则宁女侠,岳不群是我师公。”
“有甚么分别!你且说说,唤我何事,若说不好,风某人便要得教你个乖!”风清扬可不以周清人小而客气几分。对于当年事,他还有几分介怀;而对于华山之事、对于这妖孽小子,也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了解,故不被他那稚嫩模样给欺骗。
周清也不多说,身子一正,小手往腰间一拍,一把明黄木剑飞入手中,“请师叔祖指教!”话未说完,一剑斜指而出,正是“苍松迎客”。
本来斜削入肩的剑势,因身高所致,竟往风清扬小腹切去,更因其快,颇有出其不意之效。
“好!”风清扬低声一喝,并指为剑,不慌不忙的削向周清肩膀。
同样也是一招“苍松迎客”,但周清得其形,而风清扬得其意。
周清观其剑形,似是而非,但见其傲寒而立、不卑不亢的剑势,熟悉而陌生,确知正是“苍松迎客”一招。若非此招他已演练过千万遍,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使错了,而对方的才是正宗的华山剑法,是正宗的“苍松迎客”。
周清收起了心中那一丝自傲,肩部愈发的松动,有意无意之间,木剑一甩一绕,最后竟化作一团黄云将风清扬笼罩。
正是周清从洞中学来的衡山绝艺“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中的绝艺。
“雕虫小技。”风清扬看也不看那一团遮眼耀目黄云,手指朝一侧一点;不知何时,一个小人竟绕到了风清扬身侧,这一指点出,正点在木剑剑身之上。毫无力道的一指,却将凌厉剑势卸得一干二净。
周清左冲右突,不知为何,却始终逃不过那小小一指。他感觉两人在此道上,全然不是一个境界。对方是一个巨人,而他则真正变成了一个懵懂学童。
总算他头脑还算不错,每一次出剑,总能学到一些东西,渐渐的,那些幻人耳目的东西少了,所有的剑法,都变成平平的一招——还是那招“苍松迎客”,但这棵小松,虽无那老松之遒劲沧桑,但却生机勃勃,让人看到希望。
风清扬这次却未接招,两指轻轻一夹,便将木剑顺入手中。手轻试剑,眼中却是久违和恍惚,是迷惘、是愤恨、是无奈,这其中之复杂情绪,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终究是老了!”风清扬复而清明,“只你这一招,便胜我十年苦功。”
“且看好了!我只使一次,能学多少,都看你自己能耐。”风清扬话既说完,木剑轻舞。
长剑在他手中,时而轻逾鸿毛、时而重逾泰山,剑势时而凌厉刺骨、时而如春风拂面,如此种种,皆在演化之中,造物之神奇,竟摆不脱这剑法的窠臼,看得周清神神迷迷、如痴如醉!
剑光淋漓之间,隐隐有人声传来,正曰: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葵。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
本来难以理解的一段话,但剑光闪烁之间,却隐隐诠释着其中之意,脑中易经道卦频现,隐约之间,有多了几分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黑了,银盘照映,华山绝顶之上,一小童闭目沉思。小童身前青石,正被一柄木剑插透。
童儿双目睁开,似一道凌厉剑光自明目透出,骇人不已!
“呼——独孤九剑,果然非同凡响!”周清长长吐出一口白气,一跃而起。
他往前走上几步,正见得那插在青石上的一柄木剑,心中自矜自傲之意尽去!
不知何处来了一股怪风,吹进这石头窝子里面,呼啸一声,将青石上石灰划去,一行字迹清晰可见,正是:神剑不堪畏,人心犹可诛!
见此十字,熟知其中隐意的周清,也不由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