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合早已经被父母一个又一个电话召回,方凯坐在病床边,细数着吊瓶的滴答声。
楼道里偶尔能听到年轻护士打电话的声音。
方凯用了好长的时间,从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不同的角度仔细研读,才终于看懂了手里的病告单:“刺激性精神焦虑症?”后面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或许医生也不能确定云木的病情吧。但是他们总喜欢把事情弄得很玄乎,这是不争的事实。”方凯心里这样想,也这样安慰睡在病床上的云木。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却真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把云木先后病发两次的消息告诉云木的父母。
云木在后半夜睡得很不安分,嘴里一直叫着一个名字:苏兰。
只不过有时候很温和,有时候却好像很愤怒。
方凯好不容易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却被云木的叫声惊醒。
“或许是因为这个叫苏兰的女生吧,”方凯给云木重新盖好了被他踢开的被子,笑道:“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又转念一想,“云木平时那么安静,想必是一直压抑着自己吧。”
傻木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何必这样苦着自己呢?
方凯早晨醒来的时候,云木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直直的站着,怔怔地望着窗外。
“真没想到,你这个病号竟比我起的早。”方凯去掉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还给了云木,“你不觉得刚起床的人应该老老实实的穿上衣服,这样才不会着凉吗?”
“我觉得一个不能安稳地睡在床上的人更应该披一件衣服,不是么?”云木正色地说。
方凯笑笑,看见云木脸色有所好转,自己心里的石头渐渐放下,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对云木说:“这么看来,云木头应该好多了,那么,我们不妨离开这讨厌的医院怎样?”
“good·idea!”云木说。
方凯耸了耸肩说:“看样子,我们的云木头心情不错。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你睡在床上,或者说至少我不应该睡在地上。”
回家的路上,方凯接到了萧默的电话,询问云木的情况,方凯一边调侃着萧默贤惠,一边埋怨着云木早晨犀利的言辞。
方凯就是这样,嘴里永远有说不完的段子,散不尽的“贱气”。
在他的世界里并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忌讳,只要是谈资,皆可作为“拿来主义”。
云木并没对方凯表示过多的感谢,这让方凯觉得开心,因为至少这已表明云木拿他当做好朋友了。
而关于那个叫“苏兰”的事情,方凯也没有多问什么。
午后,方凯正打算好好补一觉,而区欣雨却“鬼使神差”地打来电话,要方凯务必在在10分钟内火速赶到,否则后果严重,好像有八百里紧急军情一样。
方凯连忙收拾好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了区欣雨指定的地点,可是到了以后才发现,炎炎烈日,车声震震,哪有区欣雨半点儿影子。
“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呀?”方凯一边讲电话,一边仔细环顾四周。
“没有吗,你好好找找,我都看见你了。”电话那头,区欣雨嬉笑地回答。
“不会的,四周只有两家店铺,一个冷饮摊,加我不到五个人,怎么会看错呢?”说完这句,方凯又看了四周一眼,显然在确认自己所言无误。
“哼,胡说八道,我都看见你了。你在一边打电话,一边找我呢,对吧。”
“拜托,猪都猜到了,我肯定在一边打电话,一边找你呀,除了这个我还能干嘛?”
“好啊,说我是猪,那咱们就不要见面了,我看呀,您这个有智慧,能进行复杂思考的高级人类还是原路返回,进行您高级的智能活动吧。”
方凯听到区欣雨生气了,忙说:“哎呀,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在哪儿,我赶紧来找你好吗?”
“嗯~那好吧,姑且给你一次机会,待在那儿,乖乖别动,我收拾会儿东西,半个小时后就出来。”
“啊,你还没收拾好呀,什么叫乖乖别动呀,要知道我头上顶着的可是毒辣辣的太阳呀!”
方凯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头电话早已挂断。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区欣雨戴着一个粉红色的遮阳帽,一件看起来很凉快的粉红色连体裙从小区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不是说过了原地不动的吗,干嘛在那儿晃悠个不停?让人看着心烦。”区欣雨老远就喊了起来。
方凯看见区欣雨,忙笑嘻嘻地迎了过去。
“这是给你的,我可是冷藏了半个多小时呢,过冷了喝起来会对嗓子不好,所以呢,就让你少受些罪,要是往常,谁骂我必定罚他站一个小时以上。对了,你也真笨,这么热的天,干嘛不知道给自己买瓶水喝。”
方凯一边听着区欣雨对自己满满的数落,一边从区欣雨手中接过她的水,心里万分感动,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看着这么粗心大意的女孩,竟然也可以这么细心,漫长等待的苦楚一下子消减了不少。
“你这么长时间没出来,就是为了给我水吗?”方凯忍不住问。
区欣雨从袋子里拿出另一瓶水,在方凯眼前晃了晃,说:“是呀,不过,也不全是啦,这不我也有一瓶吗?”
方凯突然很害怕区欣雨的初衷只是为了她自己。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未免有点儿小人之心。
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真正在乎的,并不是那个人给予了我们多少,而是在他给予的时候,心里是否在真诚地想着我们。
“喂,方贱,你在想什么呀?”区欣雨使劲拍了拍方凯的脑袋。
“没,没什么。对了,你叫我出来到底要做什么呢?”
“爬山呀。”
听到区欣雨说要爬山,方凯惊讶道:“爬山?你疯了呀!”
“你才疯了呢,你没听过‘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这句话吗?本姑娘为了提高你那不成气候的语文成绩,可是绞尽脑汁呢!怎么样,方贱,还不快快感谢我!”区欣雨一边津津有味地说着,一边把手里的粉红色袋子递给方凯,“你不觉得给女生拿东西更显得绅士一些吗?”
“喳!”方凯弓着身子伸手接过了区欣雨手中的袋子。
只有两瓶水,不算很重。
上山的路上,区欣雨总是很开心的一边活奔乱跳,一边听着方凯给她讲地理上的大气环流,什么白天吹谷风,晚上吹山风的,至于为什么,区欣雨听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风儿凉飕飕地从山下沿着石阶吹上来,沁人心脾,感觉说不出的舒畅。
方凯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讲着白天山顶受热快,晚上散热快,总之是些乱七八糟的话,方凯每说几句,就会被区欣雨骂一句“啰嗦”。
虽然有风吹过,但在陡峭的石阶上攀爬依然很费体力,使区欣雨不得不提前喝完自己的那一瓶水。
两人到了山腰处的一座凉亭坐下,区欣雨一边抱怨着山路难走,又说将来有一天,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带着很多水在这个凉亭,让爬山的人都有水喝,缓解他们旅途的辛苦。
方凯把自己还没喝的水递给了区欣雨。
“对不起奥,计划失误,我应该多带几瓶水。”区欣雨不好意思地说。
“希望这瓶水能够你支撑到你回家。”
“没关系,到山上就OK了,山上有卖水,再说就算到时候我真的缺水休克的话,不还有你这个大男人嘛!”
“你的意思是我背着你回家?”方凯一本正经地说。
“你想的倒挺美,亏你说的出口,我的意思是叫120。”
“这么陡的山,你让120飞上来吗?”
“那我不管,反正宁愿你把120背上来也不能背我下去。”
“背120上来肯定是不行的,其他办法嘛,人工呼吸也不错。江湖救急,得行不可为之为。”方凯又耍起了他的“贱法”。
“方贱!”区欣雨站了起来,生气地说:“你选择个死法吧,我可以留你全尸!”
“哎呀,咱们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吗,你看呀,你根本不可能中暑休克吧,你不休克那我就不可能人工呼吸啦。莫不……”方凯往区欣雨身边挪了挪,“你想当真!哈哈哈。”
“滚!”
区欣雨起身继续往山顶走。走了几步,又回来从方凯手里夺过那瓶水说:“不能让你控制经济命脉!”
一路上,山花烂漫,树木葱郁。
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斜照下来,在石阶上形成许多好看的光点儿。
区欣雨就这样踩着那些光点儿,奔奔跳跳地走上山去,看样子并不是很累。
到了山顶,灌木与红杏变成了整整齐齐的钻天杨,树叶在山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拍打起美妙的乐章:
“唰,唰,唰”,像勇士整齐划一的拔剑声,又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乐队,在自然的指挥下,奏起令人如痴如醉的天籁之音。
站在山顶,可以抬头仰望浩瀚的苍穹而无所拘束,可以聆听自然美妙的声音而心底平静,可以感受大地的呼吸而有所皈依。
方凯转过身,一阵淡淡的清香迎面飘来,区欣雨正靠在一棵笔直的钻天杨旁,征征地望着另一边,风儿拂过,带动着她的衣袂和头发轻飏,仿佛长在彩霞上的水仙花。
方凯不忍打破这么美丽的图画,感到自己就像是这幅图画上多余的墨点,立即坐立不安起来。
“喂,在想什么呢?”区欣雨拍了拍入神的方凯。
“没,没什么。”方凯害怕区欣雨看出自己一直在偷偷地看着她,偷偷地喜欢着她。
这也许在别人看来已经是个很明显不过的事实,可是他不能让区欣雨知道。
因为他害怕一旦被她知道,她就会离开他。
也许,这种患得患失,正是每个相思之人,都会有的感觉。
区欣雨坐在一个被太阳照得暖哄哄的大理石上,瞧瞧这儿,瞧瞧那儿。
大理石旁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写了满满的诗词歌句,这些诗句都是出自山上游客的手笔,而牌子是政府为了鼓励游客绿色高雅旅游而准备的,凡经过精心筛选出来的诗句,都有机会公布在牌子上,方凯随意看着,只见有一首诗这样写着:
切莫贪恋天空那飘舞的流云
切莫背弃脚下那蒸干的泪滴
你知道就算逃遍天涯海角
它们也能化作雨水荒魂
去浸湿你那颗
火焰般残忍的心
方凯摇摇头,没觉得这首诗好在什么地方,又随意看了一首词,词牌名是最熟悉的《蝶恋花》:
谁道闲情抛弃久?夜夜梦来,寒愁总依旧。
去年花前劝去酒,怎料今年人消瘦。
泪看河畔曾折柳,暗寻落芳,七夕笑牵牛。
醉伤西楼黄昏后,烛泪残打东窗头。
方凯突然想起了云木那句“现在人大多附庸风雅,落笔就想写好词,但是可圈可点的地方,却如凤毛麟角……”
方凯再细看这首词,果真没有什么值得玩味的地方,也许只是作者一时感慨,并未仔细雕琢。但一想到在诗词方面,敢于尝试的人并不多,所以便不能将其全盘否定,倘若都像自己这样不懂诗,更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不足,还在这儿装腔作势,指手画脚,那文人雅客不就销声匿迹了吗?
于是方凯忙向那块牌子点了一下头,算是聊表钦佩之情。
区欣雨看着方凯奇怪的动作,笑道:“方贱,山风把你吹傻了吗?在那儿点什么头呀,又不是英语课。”
“哈哈,的确不是英语课,可是,你看这一牌子的天文,不正好是一节很无味的语文课吗?”
“就你贫”,区欣雨努努嘴,“山上风大,我有些冷,我们下山吧。”
方凯听话地点点头。
刚下了几个台阶,区欣雨就哎哟,大叫了起来。
方凯连忙去看,嘴上却装作冷冷地说:“是不是偷懒装腿疼,不想走路了?”
区欣雨没理方凯,低头摸着自己的左脚踝。
方凯走进才发现区欣雨的脚踝处红了一大块,一张白皙的脸也因为脚而疼的发紫。
区欣雨抬头看了方凯一眼,额头上落下豆大的几颗汗珠,眼眶也含满了眼泪。
“哎呀,是脚崴了吧,怎么这么不小心,疼的厉害吧。”方凯方寸大乱,一连说了好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
区欣雨咬着牙说:“网上买的鞋子大了一个号,心想登山应该没事,没想到下山却被它给整惨了。”
区欣雨一边说一边忍痛脱下鞋子,毫不犹豫地把它们从台阶上扔了下去。
“你!你这是干嘛?”
“惹我生气我便扔了它。”
方凯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忙说道:“其实也不全怪鞋子了,一来鞋大,二来山上风大,你上山着了凉就容易导致筋骨拉伤,而脚踝正是人关节最容易伤风的地方。”
“奥,我虽然听不大懂,但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方贱得意地笑了笑,撤长了嗓子说:“那……是……”
“快下山吧,疼死了。”区欣雨催促道。
方凯不敢碰区欣雨的脚踝,生怕弄疼了她,关心说问:“你不要害怕,我来背你好吗?”
“嗯……也好,乌鸦嘴,谁让你诅咒我休克了,这下好了,没休克反倒脚被崴了。”
区欣雨一边忍着痛强词夺理地说,一边轻轻揉着脚踝,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不断的剧痛让她难以自己还是轻声喊了出来。
“疼还嘴硬。”方凯一边和区欣雨逗嘴,一边把她从台阶上扶起,背蹲在区欣雨前面,“我自作自受,落得背你下山。对了山路难走,可要安份地乖乖待在背上奥。”
“就你废话多,我都快疼晕了……还会不安分地把你挤下山呀!”
方凯虽然嘴上在骂区欣雨,可是心里却说,“老天爷你妹的,这种疼痛我哪怕受二次方,三次方,四次方,五次方也行啊,你也不能让一个女生去受这种罪呀。”
而区欣雨趴在方凯的背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理着,渐渐地便睡着了。
从远处望去,夕阳西下,两人慢慢在小路上缩成一个小点。
此时,万籁俱静。
好不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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