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汴京入夜,虽无朔雪风寒,然更深露重,街上早没了行人。
红袖待子烟放下门扉,关好店铺便吩咐她下去休息,自个儿移过柜台灯笼,摘下纱笼,用银簪子挑了挑灯芯,那火苗晃了晃,燃的越发旺盛,店堂里顿时亮了几分。
子烟知道红袖还要清一清白天的账目,于是伸伸懒腰穿过回廊打算回屋就寝,行到半路却听得院中藏酒的角落悉索作响,心想莫不是那痞懒狐狸又遁将回来打那酒水的主意。
正要高声呼叫有贼,却听得后院外面一阵人声噪杂脚步零碎,更夹杂咣咣作响的铜锣之声,寒夜之中分外刺耳,听得仔细,喊的也是“抓贼”二字!
子烟不觉哑然失笑,心想这臭狐狸反倒是越活越回去,正要开口奚落一番,就听得有人急促拍击后院柴门,呼喝之声很不耐烦。
“还不去开门?”红袖不知何时已然放下账本立于她身后,却是换了一袭睡裳,发丝披散肩头,全然一副已然就寝的模样。
“哦,”子烟心中嘀咕,一面回应,一面走到门口拉开门上的木栓,门刚开出一条缝,就挤近几条大汉,手持钢刀火把,看那身打扮,却是衙门的差人。
最先进门的那个衙差好生无理,口里喝斥:“闪开,闪开…….”
顺手一推,子烟一时没有防备,差点摔着,心头蓦然火起,正要上前质问,就见门外陆陆续续拥进来十来个衙差,都是钢刀在手,一面举高火把四处游走寻觅,似乎在找什么人。
院落本不小,但一下子窜这么多人进来,已然显得拥挤不堪,加上火把密集,钢刀雪亮,晃的院内亮如白昼!
适才推搡子烟的衙差想来早习惯官爷的架子,见红袖立于一边未有举动,就粗声喝问道:“你俩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子烟又好气又好笑,一旁接口道:“这可是我们自家的院子,你们半夜三更的闯进来,倒还理直气壮了?"
那衙差被抢白一番好不着恼,高声吼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等乃是奉上命捉拿要犯,你二人在此诸多阻扰,可是想要包庇要犯?!”言语呼喝之间似要上前动粗。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在其背后拍了拍,衙差气焰嚣张,猛地转过头去:“拍你娘的……“谁知看清身后之人,顿时矮了三份,就连即将爆出口的浑话也立刻吞了下去,满脸堆笑点头哈腰道:“头儿,您老这边请呐……”
红袖不觉哑然失笑:“好大的官威啊,展大人。”
来人哈哈大笑,火光照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来,正是这酒馆的常客,展昭。
展昭带笑抱拳:“见笑见笑……”一面走上前来,顺便一脚踢在先前那衙差屁股上。
那衙差吃痛,识相的闪到一边,满腹委屈,心想不知为何马屁总拍在马蹄子上,讨不了好处。
红袖迎了上去,侧身道了个万福,含笑问道:“不知有何大事惊动了展大人?”
言语之间听得邻家人声鼎沸,想来这条巷子中的人家都让衙差吵了个翻天覆地,鸡犬不宁。
“适才丞相官邸闹飞贼,有人见得贼人似乎逃到这片区就不见了踪影,而今只是例行检查”,展昭见红袖身着寝妆,青丝披散,浑然不似日间长袖善舞的精明模样,在这深宵寒露中倒显得温婉羸弱楚楚可怜,不由心生怜惜,柔声道:“平日里都是在堂里留恋,不想鱼馆的后门开在这巷子里,都怪这班兄弟鲁莽,惊扰了掌柜的。这天寒地冻的,掌柜的不妨先回房休息。”
红袖何等伶俐的人儿,掩口一笑:“无妨无妨,不知道我等可以帮上什么忙?”
展昭转头问询,适才闪到一边的那个衙差慌忙贴上前去:“这院子里都看过,唯有那角落里那几口大缸……”
众人目光均投向角落,果然见那几口大缸口大肚圆,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
展昭下意识的朝前走了几步,正想揭开上面的木盖,子烟唯恐三皮躲在里面,慌忙一步上前拦住:“且慢……”
展昭转眼看了看子烟,捉狭一笑:“怎么?莫非子烟妹子偷偷藏了个小**在里面不成?”
子烟脸上一红,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应对。
红袖哑然失笑徐步上前:“展大人休要拿我这妹子寻开心,其实是因为那缸子里封存的是新窖的离喉烧,明日正午才到开封的时间,时辰不到走了酒气,下次展大人来可就拿不出好酒款待了……”
展昭哈哈大笑,连声称是,四下看看,见手下众人并无获,于是拱手道:“看来是无事,我等也要再去下条街查问,深夜相扰还请见谅,掌柜的也请安歇,明日再来贵店叨扰。”说罢示意手下离去。
众人纷纷退出院外,子烟松了口气,听的众人走的远了,方才关上院门,走到缸边拍拍木盖:“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木盖应声而开,只是钻出来的并非三皮,而是一夜行装扮的蒙面男子。
“你是何人?!”子烟失望之余颇为恼怒,言语之间自然不会客气。
那男子看看两人,片刻之后摘下蒙面的黑布,虽是个二十四五的青年男子,眉宇之间却有些沧桑之感:“在下风麒麟,多谢两位代为隐瞒,后会有期!”说罢自缸中翻出,正要提气跃出墙外,就听得耳边风声呼啸,却是一颗小石子擦脸而过,落在地上。
风麒麟立住身形,转过身来,只见红袖坐在酒缸之上,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手中一件墨色玉佩,喃喃称赞:“果然是块宝玉。“
风麒麟大吃一惊,伸手探入怀中,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先前一直贴身收藏之物果然已经落到对方手上!
“你是何人?”风麒麟眉头微皱,心想自己纵横江湖多年,少遇敌手,能够在片刻之间自怀中窃取宝玉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红袖淡淡一笑:“这块宝玉甚是难得,拿来挂在店里倒也大方得体。子烟,送客。”
“啊?合着你还想黑吃黑啊?”那风麒麟面色不太好看,子烟在一边早已经憋不住笑,心想此番这小贼可是倒了大霉。
“那倒是不至于,你这玉何处得来?如实相告或许还可以考虑还给你。”红袖仔细端详手中宝玉,脸色却渐渐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