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渐渐来到鼍刖面前。
鼍刖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不自觉的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赤脚着地,手上抱着一个被布蒙着的事物,身上胡乱裹着一件不合身的衣衫,看图案花色,正是那水榭中老妪所着服饰。
既然水榭已碎,老妪自然也是无幸,何以衣服会穿在这女童身上倒是件怪事…….
只是那有与他何干呢?
答应要永远陪他的人毕竟是不在了,从此再也听不到她的笛声了……..
“你想活下去么?”女童开了口,言语之中无半点孩童的天真烂漫。
鼍刖吸了吸鼻子,除了蛟戮尸身的血腥味外,只闻的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血还在汩汩的向外流,大概过不了多久,也就和蛟戮一般。其实那样也不错,至少可以过安静的日子,不用再去争斗求存了…….
“你想活么?”女童继续问道,鼍刖本不想理会,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继而发现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情。
女童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人的气息,或者说什么也没有,只是听得见她的呼吸声,看的到她的人,却根本感应不到什么她的存在。
“你…..是什么?”若是平日鼍刖必然会对这样未知之物有所忌讳,然此刻已然了无生念,也就直接开口问道。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办法让你继续活下去,不至于伤重丧命。”女童蹲下身来,把手里的事物小心的放在地上,揭开包裹的布匹,却是一盆白色的植株,虽然茂盛,却无半点活物的生机,:“把这草吃下去,你就不会死。”
鼍刖的目光落在那盆白色的幽草上,片刻之间突然面露惊诧,双手捧起那花盆,颤声道:“小落……这是小落……..”
女童稚气面容微带悲悯之色:“小落已经不在了,这只是她留下的法身,过不了多久也会枯萎,要是可以救你性命,相信她也会开心。”
“你胡说!”鼍刖虽早知小落无幸,此刻从旁人口里说出来,却难以接受。心神激荡之下,创口更是血流如注……
女童见他这般伤心情状,虽然心有不忍,还是以实相告:“若非小落预先服下‘天人五衰’这一仙家剧毒,再引得妖王吞噬,就此毁去妖王腹中的天界灵珠,以你这重伤初愈的状况,如何可以一举击杀妖王蛟戮?”
鼍刖闻言心中悲凉,沉默片刻涩声问道:“你既然知道的如此详细,莫非….你就是水榭中那老妇人?”
女童默然颔首,不料鼍刖右臂一伸,扣在女童手腕:“我听得小落说过你也曾服过‘天人五衰’,既然你可存活至今,为何不救她?!”
女童面色凄然,低声道:“非是我不救,而是当时元神外化,全力抵抗妖王来袭,已然强弩之末,小落知道妖王厉害,所以事先散去九成灵力助你炼就龙身,再服‘天人五衰’与妖王同归于尽,灵力一散元神即散,就算不服‘天人五衰’,也是救不回来……”
鼍刖脑海激荡如五雷轰顶,蓦然想起梦境中那杯连绵不绝的清冽酒浆,而后所获的神角居然是小落以性命相赠所得,心中更是悲痛难当,缓缓松开手掌跌坐于地,喃喃念道:“原来吞小落的不是蛟戮……而是......而是......我自己……”
女童默默摇头,这般情状确实难以宽慰,只得柔声道:“事以至此,你再伤心难过也无补于事,不如先疗伤,再完成小落留下的心愿。”
鼍刖原本心中混沌难开,听的女童的言语突然抬起头来:“小落的心愿?”
女童见他悲恸之中稍有振作,心中渐渐宽慰:“以你二人的情谊,应当知道她的心愿为何。”
鼍刖思索良久,豁然开朗,左臂环抱花盆,勉力站起身来,自地上拔出那血迹斑斑的断山锏,步履蹒跚的走向泽畔那棵有着茂密树冠的大树,走过拜服于地的群妖身边时,众小妖诚惶诚恐的让开道来,目送这五百里修罗泽的新妖王。
鼍刖走到树下,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伴随一阵地动山摇,硕长突兀的断山锏已然深深插入地面,众妖为其气势所慑,纷纷拜服于地,鸦雀无声。
鼍刖环顾四周,朗声喝道:“从今以后,这五百里修罗泽不得再有恃强凌弱,层层倾轧之事,如有违背,本王的断山锏决不相饶!”声如洪钟,在这空旷的五百里修罗泽上空回响。
群妖面面相觑,沉默良久,蓦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女童立于妖群之外,默默看着鼍刖抱着花盆,缓缓的靠在树下,满布血污伤痕的脸上缓缓出现两道白痕,却是两眼所趟出的泪水洗涤而成,带着些许暗红,滴落在他怀中所抱的幽草之上,隐隐染做粉色。
女童心知其生性倔强,事已至此恐怕也无回天之力,看着周围的群妖渐渐散去,也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唯有默默转身离去……
鼍刖轻抚幽草,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大乱已定,和风送暖,耳畔似乎又听到那熟悉的草笛声……
子烟听的红袖讲完,转头看看那风化的断山锏后流淌而出的幽泉,心想原来这就是妖王鼍刖的眼泪所化,心中不由感慨良多:“掌柜的,那棵树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当年小落和鼍刖的那棵树。”
红袖心中悲戚,摇头叹道:“五百年光阴,早已经沧海桑田,哪里还会留下?倘若当年鼍刖肯生存下去,说不定还会留在这里守护那片修罗泽…….”
子烟沉默片刻,突然说道:“掌柜,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还在这里!”
“什么?”红袖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只见子烟指着濯濯星光下那片萋萋芳草,齿状长叶却泛出些许粉色的光泽:“这是…….”
诚然,她虽然见多识广,却没见过这种草,往日故地重游都是心中悲切未尝细看,听得子烟一提,方才豁然开朗。
风抚幽草,隐隐传来乌哩乌哩的草笛声。
“掌柜的,你听见了么?”
“……听见了……..”红袖含笑,面庞尤带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