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上元节,终于到临。
这一个月里,无论是宫里还是老百姓们,都忙活着开始准备上元节要用的东西。经历了百年历史的沉淀,浅雨国早就进入了空前鼎盛的时期,外邦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所以这样的节日,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值得欢庆的节日。
在离上元节还有七天的时候,无论是浅雨国都城还是浅雨国的乡镇,处处都开始张灯结彩,许多地方都布置了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等。整个浅雨国,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灯会,处处可见美轮美奂的彩灯,足以见得,这个上元节,过得有多么的热闹。
上元节的灯会是习俗,不仅仅是浅雨国的习俗,也是整个大陆的习俗,所以此时不止是浅雨国忙着过上元节,其他两个国家也一样。而在进入浅雨国的历史后,随着浅雨国渐渐的发展和稳定,上元节灯会也从最初的三天,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热闹。而今年的上元节灯会,是从离上元节还有七天的时候开始,灯会时间足足有二十天,可谓是热闹空前。
不过,上元节的热闹,唯一没有波及到的一个地方,就是揽月长公主的未央宫。
此时的未央宫清雅阁,是依旧的庄重冷情,大家脸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比起其他宫里宫女太监们喜庆的表情,他们的沉静,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清雅阁内有一片极大的湖泊,湖名曰,未名,这个名字,还正是独孤墨心小时候所取,因为这清雅阁,其实就是已经逝去的瑞敏孝皇后生前最喜爱的地方。而这未名湖上,还有一簇簇开得灿烂的芙蕖,虽然此时已经是冬季,却因为这个湖泊最底下的泥里,埋着珍贵的暖石,所以整个湖泊的水都是温温的,一点也不会因为这是冬季而影响芙蕖的生长。
也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未名湖的湖面上,漂浮着淡淡的雾气,云烟袅袅,宛若仙境。而这些雾气,遮住了那条不算很宽的雅竹小路,让湖中心那座小巧精致的白玉亭,如同漂浮在半空中的一般,其中的人,更是朦朦胧胧,美若画卷。
独孤墨心慵懒地靠在栏杆处,漫不经心地抓着身边青瓷小碗里的鱼饵,然后洋洋洒进身前的未名湖里,立刻吸引了一群锦鲤的聚集。她依旧穿着月白色的衣裳,衣裳剪裁简单,布料柔软名贵,让人穿着觉得极为舒适。她的三千青丝尽数覆在她的背后,与她身上的月白色衣裳,有一种不同的深沉。她懒懒地半垂着凤眸,看起来似乎很没有精神,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雅尊贵和与众不同的气势。
这时候,流沁望了望亭外,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开口对宫长月说道:“主子,时间差不多了,您该换沐浴衣服了,晚上还有宫宴呢。”
“宫宴?”独孤墨心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宫宴?”
对于主子在这方面的忘性,流沁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觉得,恐怕主子连上元节到了都不知道吧。于是,她颔首继续说道:“根据宫里的规矩和习惯,在每年的上元宴会的头一天,宫里会举办一次宫宴,参加的人有宫里的各位皇子公主,还有三品以上的大臣的子女。主子,您是嫡长公主,这宫宴,还应该是您带头呢。”
本来去年独孤墨心十五岁及笄就应该带头举办这个宴会了,可是她去年那个时候,她还在莎婳山庄里逍遥呢,过了上元节才回宫,所以去年的宫宴,是后妃中地位最高的皇贵妃带头的。
“唔,是这样吗?”独孤墨心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最近宫里的确要比以前热闹一些,听那些宫女太监们说,似乎是……上元节到了?
虽然她不知道上元节是什么东西,也对这个什么宫宴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听流沁说,似乎挺重要,她也就还是去参加一下吧。
独孤墨心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准备回寝殿去沐浴更衣了。
独孤墨心沐浴后,换上了一套月白色的曲踞,宽大的袍袖袖口用墨线绣着精致的纹路。头发也没有梳得过于复杂,只用了一根血玉簪子,露出美丽精致,却有些苍白的脸庞,微挑的凤眸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和惊艳,仿佛有淡淡的光芒在她的眸子中流转,华丽而耀眼。而她大部分的发丝都柔顺地披泻在肩上,随着独孤墨心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等到宫女们为独孤墨心穿戴完毕,纷纷从寝殿内出去,殿里便只剩下独孤墨心和流沁两人。
流沁为独孤墨心沏了一碗云雾,端到独孤墨心面前。独孤墨心抿了一口茶,才开口随意问道:“明敏的进展怎么样?”早在一个月前,她就把明敏派出去做任务了。
“很顺利,想必很快就可以拿到那样东西了。”
“嗯。”独孤墨心应了一声,然后懒懒地闭上眸子。
然后,独孤墨心慢慢睁开眼睛,然后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随口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流沁紧随其后。
因为是冬天,所以天色早早就沉了下来,而在宫宴举办的那个地方,已经布置上了许多华丽的宫灯,照的那里明亮如白昼。而在独孤墨心和流沁到达之前,各位大臣子女们早就做好了,其中还包括一些世子郡主,比如说萧琴,比如说左雅,比如说秦言,比如说独孤安阳,比如说……南子篱。席间有许多未婚少女都在偷偷打量着一身白衣、清雅如莲的南子篱,眼中闪着憧憬的光芒。而南子篱并没有在乎这些目光,自顾自地斟酒细细品尝着。
所有的公主皇子中,除了独孤墨心,其他人也都到齐了,独孤凌峰坐在右首的位置,而独孤凡霖坐在左首,年仅三岁的七公主独孤绫罗也在座,现在正扑在桌上玩杯子玩得不亦乐乎。
“揽月长公主,驾到——”太监尖细而高昂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座所有人,纷纷站起来,即使是最不喜欢独孤墨心的独孤凌峰和独孤凡霖,也朝着那个缓缓走来的女子弯腰行礼,齐声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浅雨国极为重视长幼尊卑,所以就算是弟弟妹妹们见了长姐,也是要行礼的。
独孤墨心泰然自若地走到首位坐下。
“起来吧。”独孤墨心坐在首位,懒懒说了一句。
“谢长公主殿下。”众人纷纷起身,然后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独孤墨心落座,宫宴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这时候,穿着红色舞裙的舞娘们也簇拥着一个穿着金色舞裙、还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鱼贯而入,在宫宴中央的空地,翩翩起舞。
独孤绫罗是所有皇子公主中最小的一个,年仅三岁,而她的母亲是四妃之一的齐妃。齐妃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宫里这么多年才生下这么一个小公主,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平时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幸得独孤绫罗没有被她惯成一个骄纵的性子,倒挺讨人喜爱的。
独孤绫罗其实没见过几次独孤墨心,对独孤墨心并不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独孤墨心刚刚入场,她被身边的奶娘拉着行礼的时候,就用眼睛一直盯着独孤墨心,等到独孤墨心在首位上坐下来没多久,她便趁着身边奶娘一个不注意,从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滑下来,一溜烟朝着独孤墨心跑去。
虽然她今年才三岁,但是大概是平时经常跑着的缘故,所以这时候跑起来也算是健步如飞,转眼就跑到了独孤墨心面前,毫不畏惧地扑到了她的膝盖上。
独孤墨心自然早就感觉到这个小人儿的靠近,但并没有在意,等到她很是亲昵地扑到自己的膝盖上,独孤墨心才低下头,看着独孤绫罗捧着手上的白玉酒杯,不断地往独孤墨心方向递,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喝!喝水水!喝!”
独孤绫罗笑眯眯的样子,憨态可掬。
独孤墨心一愣,嘴边慢慢勾起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伸手将独孤绫罗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随手从盘子里扯了一颗葡萄,递给独孤绫罗。
没想到,独孤绫罗竟然丝毫不领情,直接将独孤墨心的手挥开,将那颗葡萄打落在地。
独孤绫罗的奶娘在一旁看着,简直吓了一大跳!她连忙奔向首位,在独孤墨心身边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对不起长公主殿下!七公主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她只是……”她吞吞吐吐,竟然找不出一个说辞来。
在这宫里,谁不知道揽月长公主喜怒不定,而且杀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要是七公主惹怒了她,可能不会惩罚尚小不懂事的七公主,但是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七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了!想到这里,那个奶娘打了个哆嗦。
独孤墨心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跪坐在独孤墨心膝盖上,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的独孤绫罗,对那个奶娘随意挥了挥手:“下去。”
“可是……”那个奶娘又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独孤墨心的脸色,有些犹豫地说道。
此时她心里就是想着,最好快点把七公主从长公主身上抱开,免得一会儿惹出什么乱子,可是会让他们这些下人吃不了兜着走的。
独孤墨心转过头,盯着那奶娘偷看自己的眼睛,凌厉的视线仿佛一柄利刃划开了空气,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独孤墨心再次开口重复了一遍:“我说,下去。”
明明这句话没有带上一丝情绪波动,似乎很是平淡地从这位长公主的嘴里吐出来,但就是莫名地让这个奶娘觉得惧怕。特别是她的眼神,那么凌厉,让人无形之中感觉到一种铁血战戈的压力,奶娘只是瞟了一眼,也觉得冷汗直流。于是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起身退下了。
这个小小的骚动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所以舞蹈还在继续,众人也还是在吃吃笑笑,一派和气的样子。
只有独孤凡霖心有余悸地抓着铺桌用的锦布,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流淌而下。
她刚刚只是瞥了一眼——
独孤凡霖再次抬起头看向独孤墨心,却发现她已经淡然收回视线,低着头看独孤绫罗去了。
这时候,独孤绫罗突然将手中的被子往独孤墨心面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放,然后颤颤巍巍地提起独孤墨心手畔那壶一直没有动的淡酒,吃力地提着酒壶,笑呵呵地将酒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虽然把就洒得到处都是,到也将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了。
于是独孤绫罗伸手想要去拿自己的那个小酒杯,似乎有想喝的意思。
这个时候,没有人看到,在中央翩翩起舞的那个金色舞衣女子,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地望向独孤绫罗的动作。
这个时候,一直素白的手突然从独孤绫罗的身边伸出来,然后捏住了那个小小的酒杯,递到自己嘴边,一口喝了下去。这个喝了酒的人,便是独孤墨心。
那金色舞衣女子猛然松了口气,不过她的一系列动作,没有任何人看到。
独孤绫罗倒是表现得很大方,也没有因为被抢了东西而生气,反而笑呵呵地拍着手,在独孤墨心的腿上几乎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奶声奶气地说道:“喝!喝!高兴!高兴!”
倒是一边已经回过神来的独孤凡霖,看见独孤墨心的动作,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声地嘟囔着:“哼,连小孩子的东西也抢……”
喝掉那杯酒之后,独孤墨心依旧懒洋洋地靠在自己的椅背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是在中间跳舞的女子却有些急了——那号称见血封喉的毒药,怎么不起作用了?
眼看一曲舞蹈就要结束,女子心里想到以后这样的机会也就难得了,于是在退场的最后一刻,猛然弯腰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脚尖一点便朝着独孤墨心扑去!那挥动匕首的凌厉模样,仿佛想要割断独孤墨心的喉咙!
独孤绫罗看着这个一身金色飞舞而来的姐姐,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十分兴奋,睁着亮晶晶的双眼一脸兴奋地看着把柄宛若一道银色流光的匕首!
而独孤墨心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那个想要刺杀自己的女子,没有丝毫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