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约小山去散步。俩人默默不语地走在林**上,好长时间里,谁也不去打破这沉闷。走了一段路后,加荣突然停住脚步,面对小山鼓足勇气说:“你说我这是怎么啦,一天没看见你,我心里就慌得不行,”说这话时,他显得有点难为情。小山听了这话,心砰砰乱跳,脸上发着烧,她不敢直视加荣,她低着头,轻声地问:“那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我是这样。不知怎么回事,别的女病友对我这么好,我却没一点心思,唯独只对你。小山,你知道吗,这是我二十年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真的。在部队时,有一个地方女青年对我特别好,还给我织了毛衣,战友们都笑话我,要我找了她算了,但我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毛衣现在还在我寝室里,我从来没穿过。第一次开始喜欢人,就是你。”小山的心颤得更厉害,她羞得再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到了一块长满深草的地方,他弯腰扯了一把草,仔细垫在一块空地上,他要小山坐好:“你一定走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吧。”坐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专为你买的,吃吧,好吗?”
“你知道我不爱吃糖的......”
他不理会小山,从中拿出一颗,剥开纸,紧张地望着小山说:“我们也像别人那样,一人咬一半?”急得小山涨红了脸,“啪”地打落了他手中的糖,瞪着他的眼。
他“嘿嘿”地笑着:“本来嘛,嘿嘿......”这时,有个孕妇走了过来,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后,转向小山:“她快要当妈妈了……我们……”看着他那傻样,小山忽然又红了脸,她赶忙低下了头。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跑来找小山,兴冲冲地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但怕你生气,”边说边搓着双手,咬着唇,眼睛直盯着小山,还是那样“嘿嘿”地笑着;“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有了小孩……”
“——别说了!”小山别过脸去。她确实不知该说什么了。而他,在狡黠地笑着。
“谁叫我昨晚看见了那个大肚子的?”他很有理由似的。
“小山,我喜欢你!”他突然迸出这句话,小山的脸“唰”地红了,心也随之狂跳不止,抬眼望,他那一双有着忧郁气质的双眼里闪着光芒,正大胆而久久地望着小山。
可就在小山要手术的前二天,他满脸悲伤地跑来告诉她一个意外的消息:“我要出院了,马上走。”
“啊?!”小山听后,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不能再晚几天吗?”
“不能……真没想到会要我提前出院,眼看你要手术了,我却不能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有时间就给我写信。我要办手续去了。”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小山的心失落到了极点。
手术后的小山本来要多住几天的,因为有便车坐,便提前回家了,回家后收到他的信:“......我高高兴兴地带上最亲密的乡友去看你,可你却于前一天出院了。我是那样地想看到你,满以为你会等我的,可你却走了。我们错过了。回去的路上,我一句话也不想说,我头痛欲裂......”
那是种什么滋味啊,人去床空的现实是怎样绞着他那颗破碎的心!
此后,小山给他回过一封信,但被退回了——查无此人。
加荣,如今你在何方啊!今生今世我们还能重逢吗?小山眼前不断地浮现出加荣的样子:皮肤黝黑,牙齿很白,一双忧郁的大眼睛。
明天要出院了,小山跑到大门口找王学珍给周末打电话,王学珍笑着说:这么漂亮的小妹妹要打电话,我当然会乐意呀。一会儿,周末小跑着来了,面带笑容对着小山。
小山说,我明天出院——话没说完,他马上说:“我也出院,那我现在就去办手续。”说着转身就要跑,小山发现他最喜欢跑了。
“你明天早上要早点去买票,三个人的票啊。”小山又叫住回跑的他:“邓茶香和我顺路,我们一起回家,一共要买三张车票。你明天早点来。”
他一一点头答应着,转身小跑着离去。小山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加了一句:“不要睡懒觉啊!”他边跑边扭过头来招了一下手:“知道啦!”抬腿继续小跑着远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山与茶香来到大门口等周末,王学珍递给小山一张纸条,是周末写的:“山山你好,请想想办法把我的鞭子和裤子收一下,我去买车票了,等我回来。周末26日晨”。
王学珍说,他天不亮就走了。
七点五十分时,长途客车来了,眼尖的小山看到正慢慢减速的客车上站着的周末了,只见他双手拉着吊环,眼睛正努力朝窗外搜寻小山,车子还没有停稳,他已轻快地跳了下来。平日见到的周末都是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此时穿着军装的他真威武啊!那鲜红的领章、领章里衬着的雪白衣领,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在空中划动着,那样充满力度与美感。此时,他满面笑意,迈着矫健的步伐,气宇轩昂地朝小山走来了。
好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小山的心田轻轻划过一记涟漪......在周末及来送行的病友们的帮助下,行李和小山他们全上了车,周末和小山坐在前面,茶香坐在后一排。车子启动时,大哥哥李容生提着一大袋水果飞跑着赶来了,他气喘吁吁地抬手把沉甸甸的水果从窗口塞进来,周末忙起身接过。
“回家后记得给我写信啊,小妹妹。”车子徐徐启动,李容生扯着嗓子在喊。
“我会的,再见了......。”小山兴奋地回答着,努力地朝他及送行的病友们摇着手。
车子平稳地向前驰去。第一次这么近地挨着周末坐,小山有点紧张与激动。
周末打破沉默:“我上了车后对司机说,‘麻烦你到169门口停一下车,我还有战友要上车的。’他很客气地点头说,‘行,没事。’哈,没想到我的战友是几个女将......嘿嘿”
小山嫣然一笑:“没想到你还这么聪明呀。”
周末又“嘿嘿”笑了两声,小山没去看他,却在想象他笑的样子。他特别喜欢微笑,他笑起来好有魅力,那一溜胡须随之微微上翘着。
到了公路上,车子加快了速度,每次坐车都晕车的小山今天居然没有晕车的迹象。她不时地逗周末笑,看到一片废墟,信口胡说是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形成的;看到一条大河说是自杀的好地方。车子减速,有了难闻的汽油味,小山终于成了个霜打的茄子,她头瘫靠在椅背上,艰难地吐着一句话:“坐车比上吊还难受......”此话一出,笑得周末直点头。小山见状又来劲了,说他点头时像个鸭子......。他马上拉拉衣角,正襟危坐:“我再也不点头了。”说着,嘴角飞扬着笑意。
“是吗,那我们打赌?”小山转过头对他竖着指头。
“行!”他伸出食指对小山竖着,不料又点了头,小山指着他说,“瞧,又点了头,怎么罚?”俩人不禁哈哈笑作一团。
车子突然急转弯,小山身子倾斜,周末不顾自己同时倾斜,迅速伸出双手去扶小山,松开手后,相互之间,脸,都红了。
静默好长一段时间,俩人都不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小山对着窗外,轻轻地哼唱那首刚学会的歌: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山上的山花开呀,我才到山上来,原来么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开……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不经意走完了,小山终于回来了家。邻居们闻声都来看小山,妈妈忙倒茶端瓜子出来,妈妈笑着对周末说,没什么好东西吃,随便吃点吧。周末没听懂,扭头望着小山,小山调皮地说:我妈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周末忙站起来说:不用谢,不用谢。乐得在场的邻居们都笑了。
周末要回部队了,妈妈去送他坐车,已经没车了,妈妈带他去了旅店。回来后妈妈说:“小山,周末一路上直夸你怎么讨人喜欢,老对我竖着大拇指说你‘很棒’呢。他说,你家小山可有意思啦。”茶香接茬说:“我看他很喜欢你的,你们真的很般配,以后吃喜糖不要忘了我啊......”
当晚,小山与茶香睡在一张床上,茶香又露出羡慕的神情说:“还是你的命好啊,周末这么漂亮。”
“什么意思呀,你。”见她又提到周末,小山情不自禁地脸红了。
“他好喜欢你的,真的,我看得出。他对你很好,唉,结婚时可一定要请我吃喜糖啊。”
“他会找我这样的人吗?不可能的。”小山认真地说,情绪忽然低落起来。
“你不要装了,我几次见他看你时那眼神就知道了。你没感觉出来?他对你好细心、好体贴的。我看得出他是个好人。”
“不和你说了,总之这是不可能的事。”小山眼瞟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