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素来讨厌牛仔裤,更不喜欢他穿,牛仔裤是什么样的人穿的?是二流子穿的!信中还说“又提笔写信了,不会怪我打扰你吧?”是讽刺吗?费解。然后,又告诉小山,他已经报复了小谭,“我找有关领导说了几句话,明天他就会离开机关,回原单位去。”他要小山谈谈他对此做法的看法。小山把信丢放进抽屉,关上,起身离开屋子到走廊上透气去了。
1986年7月29日星期二晴
姐夫中午下班回家就告诉我说,对了,谢卫军来了一封信,忘记拿回来了。我心里一惊,他来信了?一定会是很厚的几张纸吧?但也可能因为生气会是一封很短的信吧?
终于等来了!信封都不细看,快快拆开来,那是封怎么样的信啊,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受别人片面、教条的管制,你不来信也许比这样的信要好。你太让我生气了,看来,我对自己过于自信了,从今天起,不,从收到你的这信起,我应该重新认识你了,这是我目前唯一的办法。
我自认为自己很了解你,我明明知道,要了解一个人需要很长时间,对你,我却这么自信。我知道,你文学水平比我强,语法的修辞及概括能力都在我之上,可我从没有自卑过,因为很多方面我又比你行。原以为我们之间能取长补短,没想到,你竟用如此的语言挖苦人,反感我的穿着,看不惯我的发型,要我立即把头发剃光重新搞个发型,你也太过分了一点吧!我该怎样对你说?我对你,一直以来都是诚心的,而你,从我们开始谈恋爱到现在,对我一直是怀疑的,在你面前,我的感情太无价值了,我奉献给别人的赤诚竟遭如此的不信任,这么怀疑我的忠诚。我知道你是慎重,可是,你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
你大概不会忘记,我曾在给你的一封信上按了血手印,我是自己用刀划破手指流出的血,想让这血来证明我赤诚的心,这一滴血即代表了我对你的爱,真诚的爱;也代表半年多来的忧愁、相思,你却说我在化验室弄的血,甚至还说是隔壁老太婆杀鸡时弄的血,你深深地刺伤了我的自尊心!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的心,让我的心破碎、流血。
你对事物的看法有点机械、片面,形而上学的观念太严重。可以说,你的思想保留着六七十年代的痕迹,你对抽烟喝酒很讨厌,我没有话可说,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健康,我还要感谢你,所以,我已经全部戒掉了这二害,可是你对穿着方面也要这么过及管制。我想,你不应该机械地把影视片里穿牛仔裤与穿花衣的形象看作是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之人,我也是八十年代的人,同样可以追求物质生活,只要不浪费。我去广州是穿了牛仔裤,我那是去出差,不是去战场......我仅仅就是穿了这么一次牛仔裤,你就发这么大的火,再则,我这分头发型可能是不美,可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起码一点,我自己感觉良好,为什么别人老是提起,你虽说发誓不再提及,但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你是恨透了我的发型,你要知道我是军人,是战士,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去管理自己的发型。
从这些方面看,你是有一定的虚荣心,既然在生活方面我有这么多让你不顺眼与让你心烦的地方,你就不要勉强了,去另选美才吧。勉强结合,你会痛苦一辈子的,我也会感到不安。
事情一多,心情也就烦,可是,你却让我烦上添烦。我知道你软硬兼施的办法很多,我不希望你在下次的来信中说些不必要的道歉。
山山,你不要生气,为了我生气,太不值得,你平心静气好好地想一想,我为什么写这样的信给你,我虽然很难过,但不会影响工作,放心。
你近来手还痛吗?能否介绍一下你的近况,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好了,不写了,写多了你会更生气,请你把我给你寄的那两张照片退给我,这样更好一些,不然,你每看到又会兴奋的,恳求你了!”
信看完了。说实话,我的心一直是麻木的,所以也没有马上表现出痛苦或被激怒。我惹他动了这么大的肝火,想想,我受手痛、腿痛的折磨,给他倾诉心中的苦,在盼着他的来信,他到好,竟这么洋气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因为的确不喜欢牛仔裤,也不喜欢他梳着分头的发型,就去了信,生了他的气。
1986.8.1星期五阴
昨天半夜,睡梦中的我被一阵雷电交加的暴雨惊醒了。害怕极了的我马上想到了卫军。“抱紧我,快抱紧我吧。”我在心里念叨着。
在这狂风大雨
雷电交加的深夜
我害怕、害怕
这霹雳碎了我的心
这狂风让我不寒而栗
此时,我多需要安抚,需要温暖
可我的身边没有你
只有孤独的一个自己
在这狂风暴雨
雷电交加的深夜
吃了早餐后,我又倒床睡觉了,我睡得那么沉,那么香,什么动静都不会惊醒我。我怎么这么好睡?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这个时候的我,除了想他还能做什么?但我没有写信给他,在这里,我想请他不要恨我,主要原因是我不想写,其次是,写好了不知怎么去发,红红不在这里,姐姐天天带小珏根本就不出门了,要姐夫发更不好意思了。只好让自己的心暂时搁置着,让时间来等着我吧。
我们的事会怎样发展下去呢?他会因此又恨又气,从此不再理我了吗?我没有闲心去想。我很清楚,我与他,上天早已安排好了,我们注定是有缘之人的。只是现在条件还没有成熟,所以,我不用有什么顾虑。
我不是因为吵架而没有写信,只是没有时间写信而已……我很想离开姐姐家,红红回去后我更加寂寞。真想回家去,不知他们会不会答应。在这里,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地方可去,我成了关在笼子里的人,我快憋不住了。没有人与我交流,没有人与我说笑,成天见到的就是小珏和八外婆这一老一小。而在自己家里,有妈妈、妹妹、有我的来信及我熟悉的一切。我为此而烦忧。
1986.8.5星期二晴
我要平静地记下我的今天。如果这是在做梦,那么在醒来之后,我一定要真正地去笑,为这只是一个梦而庆幸地笑;如果这不是梦,我将平平静静地接受。
我早就想过,我的爱情如果就这么顺利走下去,我就知足了,也就不枉来到这个世界上——带着残腿。我担心着我的爱情会有不测——我还有几年折腾?已经二十三岁了。然而,我不愿相信的残酷事实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知道了这个事后,我的心口从开始的剧烈跳动变为后来的迟缓跳动。吃饭了,我无一点胃口,端起饭碗,又往锅里扒去一半;泡上一碗冬瓜汤,机械地往嘴里扒着。要写日记了,心还没有平稳下来,手,是那么的乏力。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一切,都只怪我的腿!我的腿啊,腿,你使我失去了多少宝贵的东西!
上午,正在看书时,月儿忽然进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去了卫军那。我简直不敢相信地张大了惊讶的嘴。“真的吗?骗我的吧?”当时,我是那么高兴。
原来,妈妈要放暑假的她送外婆回邵东老家,她则以要去卫军的部队玩为条件,妈妈也就答应了。
妈妈听了她说卫军变心的情况后,要她来接我回家。
“你还不知道?他变心了。”她并不高兴地说。然后,从她零星的叙说下,我知道了一些事。
“我对你姐,其实只有同情,从没有过爱情。”
“上次你姐来我这儿,从车上下来时,我只有复杂的心,没有高兴的心。”
“下次我带你去我家里玩吧。”
“现在,我的老乡几乎没一个同意的了。”
“能不能当你的姐夫还成问题哟。”
“其实,我是个不重感情的人。但我是不会轻意忘记这段感情的。”
听了这些话后,我再不会侥幸地认为还有希望了。从月儿的口中知道,他说我太任性,说我爱虚荣,总之,他已对我完全没有兴趣了。他在开始制造一些事实,为他的“变心”找各种借口了。
要吃晚饭了,我却很想呕吐,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姐姐姐夫啊,你们难道没看出我的痛苦吗?我的胸腔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快要窒息了,我难受极了……真正的失恋的果子竟这样能置人于死地啊!我该怎么去向那些知道我们甜蜜爱情的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