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头疼并没有停止。他一手按着头,一手托着下巴,皱着眉,靠在座位上。门外传来一阵很快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在跑动。他正想骂是谁家的无礼小儿,却听见十分熟悉的声音:“父皇,听说外面来了个仙人,说不见到你绝不离开。”
他一个机灵,坐起身:“亥儿,你说什么?”
“外面来了个仙人,找您。”胡亥重复道。
嬴政可再也管不得自己的头疼是否严重叫来侍从撑开伞,便走出马车。马车不远处,果然站着一个白胡子老翁,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他大喜,自以为是仙人来送不死药给自己,竟顾不得撑伞的侍从的脚步,径自跑向那仙人。
老翁见他来了,微微一笑,伸出手,递出手中的东西。嬴政赶忙伸手接过,不敢打开手来看,生怕有什么失礼,问道:“敢问仙人...这是什么?”
老翁笑而不语,转身离去,远远抛下一句:“今年祖龙死!”便消失在雨中。嬴政愣在原地,手中捏着那仙人地给自己的物品,低头,打开手掌心,发现这是自己几年前祭祀水神时抛下水中的玉璧。
许久,他说不出话,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玉。那老翁说祖龙,指的便是自己。那么,老翁告诉自己今年祖龙死...
想至此,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东皇站在蜃楼的最顶端。照着他的习惯,蜃楼的最顶端放置着一张桌子,那上面便是一局棋。人生如一局棋,胜败与否,在于每一步的走法。他自顾自捏着棋子,看着这一句被云中君说成“不小心得到的胜利”的棋局,静等着他等待的孩子的到来。那个孩子,说起来似乎有好久没有与她下棋了。
过去她在阴阳家总是很懒,要不是一个人呆在她那一届专用的水部的房间练习术法,要不就是被阴阳家各种人物请去陪着玩。对,是陪着玩。小牧会的东西很多,云中君喜好药材,湘君与湘夫人喜好乐舞,包括他的棋,小牧都可以轻松地运用。他一直很好奇这个孩子到底是为何才能在闲暇之余学会这么多--当然,他从未觉得小牧有某一天有过什么闲暇。
那个孩子似乎在靠近。他感到一股奇特的微凉。这是小牧身上带着的一种气场,不知为何,在她身边便很难生气。该说是这个孩子天生有一种平息人的怒气的本事?他微微一笑。
“我等了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他缓缓开口,看着那个比自己印象中微微长高了点的孩子,“小牧,你好像有点长高了?看来端木蓉把你照顾得不错。”
“唔...果然我在阴阳家不长个子是因为我不吃饭吧。”小牧笑着,却没有加快行走速度,仍然慢慢地往前走着。东皇自然不急。他一直不是个急性子。
“你觉得,墨家与阴阳家相比...哪个比较好?”他问出口。虽然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想知道她更喜欢哪一个罢了。但小牧却站住了,陷入了沉思,最后想了想:“应该说,都挺好。”
“一定要选一个呢?”他再次追问。
“那就是墨家吧。”小牧笑得单纯,“我比起阴阳家更喜欢墨家。”
“因为端木蓉吗?”
她愣了一会,微微皱起双眉,细细想了会,随后点点头:“对,因为蓉姐姐。”
这个孩子,很喜欢端木蓉呢。东皇微微一笑,招招手:“你过来吧。我们好久没有下棋了...你在墨家可有好好练习棋艺?”
“来不及。又是流沙又是阴阳家,最后还逃亡了。我哪来时间学习下棋啊。”小牧仍然笑着,一跃而上,坐到他的对面。他伸手,握住几颗棋子,小牧却摇摇手,“我让给你先手吧。我也想看看的这么久没有练习,我到底退步了多少。”
“那好吧,我就不推辞了。”他点点头,收下棋子,将第一步走出。他看得出小牧最近状态远远比在阴阳家好。比起阴阳家,或许墨家确实更适合她。她一直不喜欢杀人,一直在勉强自己。若她是在墨家,便不需要这样了吧。
“东皇叔叔?”那孩子叫着自己,东皇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发了愣,忘记了要下棋。他赶紧补上一子,微笑着看着小牧。这一局他强调了进攻,小牧既然是在墨家学习,那么就让她防守给自己看看吧。
但没料到,小牧丝毫没在意防守,却很轻松地用几次进攻破掉了自己好容易才想出来的阵法。他只好叹气,看着小牧一步步迈向胜利:“看来你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嗯。”小牧应着,将自己的棋子移出场外。
“阴阳家不久后将推出纷争,隐居。哦,对了,你可知道那个叫做辰的孩子怎么样了?”东皇在黑袍之下问道,“你肯定不知道吧...他那日想杀你,逼着自己用了超出精神承受范围的招式,走火入魔。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啊?...”小牧愣了一下,棋子落入棋盘,“他...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因为太在乎胜败吧。”
“太在乎胜败便是人的缺点。”东皇缓缓点头,又摇头,表示他认输,最后将棋子分盘,与小牧再次开局。
“胜败...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么多人愿意花尽一生去追求一场战斗的胜利?”小牧默默下着子,看着棋盘,“而为何输了...即便可以再来过,他们也不愿意再次尝试?”
“这就是被现实打败了吧。”东皇说道,“你们的上一任巨子也是死于此。”
“......”小牧沉默着,手下的棋子却走得渐渐凌乱起来。东皇微微一愣,明白自己搅乱了小牧的心神,赶紧转了话题:“对了,关于你额头上的弯月形印记...我总觉得与这次的蜃楼之行有关。你和玄或许与那传说中的瀛洲有着什么神秘的联系。”
“那又如何?”小牧微微一笑,“有什么联系,但那也只不过是联系。就算我曾经是那边的人,成长在这边,即便我回去,也无法真正回到那个世界了吧。”
“不愧是小牧,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东皇点头。
“不是不在意。我其实很想知道我七岁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不起来。若这回的行程能解了我的疑惑...那也好。但若解不了,我也不会太难过。”她的心似乎平静了些,轻易地将东皇杀了两三回。
“所以说你是特殊的。”东皇微笑着看着棋局,看着小牧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部下的陷阱,却在到达前一转,竟将自己原本准备反扑的所有棋子尽数杀尽。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认输,“世间如此美好,能做到不在意的...也是少数。”
“原来东皇找我就是为了谈人生。”小牧微微一笑,“不过我也正好无聊。那我们继续吧。”
东皇看着棋局,微微摇头。惨了,这大概是要被杀五六回吧。
大司命司火,她带着端木蓉学习阴阳术,却发觉端木蓉居然是个司木的,于是一阵苦恼,随后便将她家小司叫了过来。端木蓉的资质不差,但一旦交给小牧来教...那怕是天才都会被教成傻瓜。小牧无法好好教人些什么,这个大司命早就见识过了。
端木蓉没一阵便能使出简单的阴阳术。她的天分绝不比小司低。若小牧的教育能力好一些,或许端木蓉都可以直接被拉进阴阳家吧。不过端木蓉的仁心太强大,即便进了阴阳家,她也是不会服从阴阳家各种的号令的吧。
但不论如何,阴阳术可以说是很不错的防身术,让千泷学习这个也是为了自保。小牧这个性格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给你惹点是非,谁知道那时候要没办法自保,会如何惨死在小牧的敌人手中。
不知为何,端木蓉掌握木部术法后,居然能凭借术法与小司完成交流。大司命有时候会无奈自己是司火的,小司经常无法成功与自己交流。
小牧被东皇缠了两个时辰才回来,回来之时看着端木蓉手中飞舞着的叶子,顿时被吓退了三步,随后冷静下来,一脸惊喜。她似乎很高兴。大司命也很高兴,至少端木蓉可以自保,多少让人安心点。
而此刻,小麒却急急地跑来,一跃而上,站稳在小牧的肩头,呜呜地叫着。小牧知道这是它听到了什么,赶紧想办法接入传音,随后听到赤练冰冷的声音:“小牧,不好了,小高...留了封血书。”
她听得到微微的哭泣声,明白事情的严肃性,赶紧问道:“小高?怎么了?他写了什么?”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发。”赤练冷冷读出,“他...这是要去刺秦吧,但他没有带着水寒剑。我总觉得不安,小牧,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已经找不着他了。”小牧开口,“他既然逃出去,必然已经完成了易容,即便我们看到他也认不出来。他既然执意要独自刺秦...我们便不要再阻拦他了。怕我们就算是找到他,他还要对着我们大发雷霆。”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你看阿雪...她都哭成什么样了......”
小牧为难地转头看了看端木蓉,随后立刻转告赤练:“赤练姐姐,雪女姐就交给你了。不管如何,即便小高刺秦失败...你就算是下毒也不要让她自尽。”
“那是自然,有我在,放心。”赤练难得说出这般话语。小牧点点头,最后将小麒放下。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墨家,恐怕要少一个人了。小牧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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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作者良心发现了...
后天就是作者倒数第二个一个可以休息的周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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