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山,太清峰,清风别苑。
清风别苑虽然不大,但是亭台水榭,假山流水,曲桥画廊,翠竹金菊一应俱全,别有一番雅致。
东厢一间厢房,晌午的阳光正从镂花窗中透射而入。几束太阳光,刚好照在了少女的脸上。她本来还在睡着,但是阳光落在眼缝上,怪不舒服的,她也就惊醒过来了。
胸口仍然残存心悸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死过了一回,不明白为何又活了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眨眨眼睛,弯弯的睫毛微微颤动。
举目四望。房间中央是一张圆桌,桌边有三张圆椅,桌上有茶壶、茶杯。南墙上挂着水墨梅、兰各一幅,北墙上挂着水墨竹、菊各一幅,而床边东墙正中央,则挂着一幅行书,正面书着“上善若水”四个大字,龙飞凤舞,三分凌厉七分娟秀。总体来说,房间简单朴素却又清新文雅,一丝不苟。
这完全是个陌生的环境,她正要穿鞋下床,突然门外走进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稍显矮小,正是白少羽,他手中端着一碗热粥。另一个身姿挺拔,一身白衣,道士打扮,年纪二十来许。
白少羽看到她要下床,连忙快步走到她面前,说道:“青青姐,你先别急,先喝了这碗粥。”
孙青青接过那碗粥,一口气喝光,然后一脸疑惑地问道:“少羽,这是哪里,为什么我没有死?”
她凝望白少羽,但是他身边那个白衣道士却笑道:“孙姑娘,你不幸从太清峰山腰摔下万丈高崖,恰好我二师兄路过那里,便顺手把你从鬼门关那里拉了回来。然后把你们二人带上了太清峰。这里是我二师兄的房间。”
孙青青一脸迷茫,像梦呓一般,怔怔望着白衣道士,问道:“请问你是谁?你二师兄又是谁?”
白衣道士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微笑道:“在下古印,我二师兄叫萧世言。”
孙青青喃喃道:“萧世言,萧世言……”
萧世言,陌生却似熟悉的名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突然令她恍然大悟,记忆,蓦地翻转出了那日的画面!
万丈高崖,风声凛冽!
她像一只断翅的鸟儿,无法挣扎也无需挣扎,径直往下坠落,穿破层层云雾。那些昔日熟悉的画面,像打碎的玻璃一般,一一浮上了她的眼前……据说每一个人临死之前,脑海中都会闪过生前无数画面。她也不例外。
心中早已没有任何牵绊,只有等待解脱的满腔悲痛。
没有魂牵梦萦的千山暮雪,海枯石烂,天涯海角,沧海桑田!
只有尚且未及的九幽之地,忘川之畔,奈何桥边,黄泉路上!
是从哪里出来的一束剑光,化为了一个风中飘飘的男子?
雪白的身影,雪白的肌肤,雪白的长剑,雪白的……
转瞬回眸,竟然看到了那么多?
卿何故悲伤不堪?卿何故寻死迷茫?
她毫无知觉地倒在了坚实的臂弯中,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便要沉沉睡去。风中,泪落;云里,凝望。
深深,深深……可曾是百世千回,万般祈祷,才有人,愿意解救我?
人生,不过是一段以生为起点、以死为终点的旅程,但是,有了温暖的怀抱,温暖的依靠,生命的意义就会不一样了吧!生命的旅途就会多姿多彩了吧!
她精神恍惚,只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无底黑洞之中,失去了一切意识。
古印笑道:“是啊,就是我二师兄萧世言救了姑娘的。他现在正在庭院中等待孙姑娘、白兄弟二人呢!”
孙青青默不作声,快速地穿好了鞋。也不等白少羽、古印二人,自己便一溜烟跑出了这间厢房。
白少羽在后边急得叫道:“青青姐,你还有内伤呢!”
古印却是瞪了白少羽一眼,说道:“放心!她已经服了我二师兄的独门伤药,内伤早就好了!”
庭院中,池水畔,假山旁,翠竹边,正伫立着一名白衣男子。男子一身白衣,飘逸不群。发如墨玉,披于肩后。肤如玉瓷,精致无暇。唇若桃花含露,眸似碧水寒潭。剑眉硬挺,笑容温润。一身清气,不染纤尘。是个美得令人心湖晃漾的男子。
“池水澹澹,竹叶飞觞。酒以会诗,古今共赏。且歌且笑,墨笔如霜。盛宴难逢,慨叹无常。”
白衣男子凝望眼前景色,徐徐地吟道。
古印先行走到了萧世言面前,含笑道:“二师兄,怎么你又有兴致吟诗了?”
萧世言笑中有叹,道:“距离上次诗酒集会已经足足八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三脉的师兄弟姐妹能再次聚集一起,饮酒赋诗。”
古印不无自嘲地笑了笑,道:“二师兄,你就对这种文人雅事感兴趣。在这方面,我可是没有一点天赋!”
孙青青在一旁奇道:“你喜欢吟诗?”
萧世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洁白如玉的脸上挂着微笑,缄口不言。古印却颇是自豪地道:“那是当然!我二师兄可是整个修真武林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呢,不光会吟诗赋词,还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幅好画!”
萧世言脸色微沉,道:“古印,谦虚一点!”
古印却装作没听见似的,摆手指向了前方的一座假山,说道:“你们看看,这幅石碑字就是上次诗酒集会中,我二师兄趁着酒兴,纯粹以长剑雕刻出的行体字,字势轻盈飘逸,一气呵成,被当时的同门一致奉为可与王羲之《兰亭序》媲美的作品呢!”
白少羽也忍不住惊叹道:“萧大侠,你真的很厉害!”
萧世言笑道:“哪里,哪里!对了,我师父他们正在等你们二位呢,请随我来吧。”
萧世言谈笑之间文质彬彬,不卑不亢,一派谦谦君子之范。白少羽赞不绝口,多次称其不愧为神仙中人。孙青青也以别样的目光细细打量萧世言。
四人一路行走于甬道、穿廊之上,经过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院子。这些院子大都是四合院形式,规模略小,陈设简略,不如萧世言的清风别苑那么雅致。
白少羽看了不少,疑惑渐生,忍不住问道:“这些院子好像有很多人一起住,为什么比不上萧大哥的清风别苑呢?”
古印笑道:“我们凌霄派气宗有严格的住宿条例。凡是凌霄道法修炼境界处于景霄境和青霄境的,都得跟同门师兄弟共卧一室。凌霄道法修炼至碧霄境的可以拥有独立寝室。一旦凌霄道法修炼至丹霄境界,掌门真人便会亲自赏赐给弟子别苑一座。”
白少羽挠了挠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古大哥你有没有自己独立的别苑呢?”
古印脸上闪起了尴尬的笑容,道:“呃……我倒是没有!想来也是,我们凌霄派气宗弟子修炼至丹霄境界的不过寥寥数人……”
二人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达三清殿。可见凌霄山太清峰巅之辽阔了。
三清殿中,摆着三张扶椅。居中而坐的正是凌霄派掌门长清子真人,其左首坐着玉灵子真人,其右首坐着符宗首座龙云松。而在大殿两侧,还端立着不少年轻弟子,有男有女,有道有俗,看见他们二人进来,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意甚好奇,却无人交头接耳,发出议论。
白少羽、孙青青二人一进入大殿,看见三位凌霄派首座,便立即跪了下去,泣声诉苦。
长清子摆了摆手,说道:“凡俗之礼就不必了。我弟子萧世言已经把你们的际遇都告诉我们了。”
萧世言知道他们的际遇,自然是孙青青昏迷期间,白少羽告诉他的。
白少羽、孙青青二人并不肯起身。白少羽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凌霄派三位得道高人,你们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长清子正待作言,却是一旁的龙云松凭空抢白:“行了行了。魔道之徒,和我们正道自古不两立,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长清子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只好尴尬地从半空中收回,苦笑着看了龙云松一眼。等他说完了,自己才说道:“你们亲人乡人俱葬身于魔道妖人手下,也怪孤苦伶仃的,我们已经决定把你们收入凌霄派门下,不知道你们有何异议?”
白少羽、孙青青二人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这才站起身,侍立一旁。
长清子接着唤了身边弟子张潜一声。张潜便拿出一个铜尊,走到三位师长面前,躬身站立。
长清子道:“收徒一事,自然还是抓阄比较公平一点。里面有三张折好的纸团,其中一张空白,其余两张分别写着他们的姓名。(看向玉灵子、龙云松二人)你们……谁先来?”
龙云松眼中有股异样神色,道:“若是你们不怪我,那我就先来了!”于是伸手到铜尊中,抓去了一个纸团。打开,一见空无一字,立即大笑道:“不好意思,掌门师兄,玉灵子师妹,今天我运气甚好,不用收徒,轮到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大殿中登时轰然大笑。那些年轻弟子们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就连尚未走出悲伤阴影的白少羽、孙青青二人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玉灵子真人一双冷眼立即扫了下去,所到之处,身影无不寒颤,笑声纷纷熄灭。
这时,长清子真人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龙云松,道:“师弟,你为何正反不分了?”
龙云松呆了一下,立即把纸片转过来,上面赫然写着“白少羽”三个大字,脸上立即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已极。目光便看向了白少羽,只觉得心情大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