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叱喝声,但听砰砰砰几声,似乎有人被打昏过去。
一团紫雾骤然飘入,挟裹淡淡香风,席卷至书房中。
白少羽只觉自己被紫雾萦绕之后,混身轻飘飘地,似乎脱离了地面。不一会儿,竟然越来越困乏,眼皮越来越沉重。
那些狂风暴雨,以及令人揪心的挣扎,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只是模模糊糊中,凄迷地叫了一声——
玉师姐……
紫衣女子娇柔的身躯微微一颤,手臂环得更紧了一些。
少羽,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黄色的油纸伞,盈盈地张开,载着二人,飞上了天。
金碧辉煌的宫殿,云岚渺渺的山峰,渐渐成了流逝的风景。
玉师姐……
凄迷的叫唤声,似沉睡中的人,那伤心欲碎的呓语!纠缠起了,多少悲伤,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像被人遗忘的歌一样,只被夜风轻唱!
青灯,古籍,憔悴了多少颗质朴的心?
思念,没有回报,便是致命的**,一分分地腐蚀少年的心!
人世间,芸芸众生,有多少颗如此痴心……痴痴的目光,离乱,苍茫,惊愕,独自忍受了多少苦痛?
换不到片刻的思念……
流年的光阴中,惟有凄冷的月光,砭骨的冷霜,孱弱的影子,不离不弃,始终陪伴着这个痴心的人儿……
少羽,我不想让你继续在这里受苦了……
晶莹的泪水,在伊人的眼眸中,久久婆娑,倒映着璀璨的色彩……那些,分明是从不曾离去的记忆!
小狐狸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古柏青幽幽,阴下故人颜。
山雨潇潇,漫天肃骨寒意!
破旧的亭子,雨水敲打竹叶,敲打溪流,声声入耳。
雨雾迷茫,寒意如同缠绵眷念的女子,幽幽环抱。
那个温暖的怀抱,像个温柔的避风港,让她安静地,沉沉地睡去。
没有了肃杀,没有了争斗。
恬静而安详的气息,似幽谷兰香,丝丝,缕缕,在心间静静流淌。
紧紧的相拥……只是这样而已……
天上,伞下,故人身边,她竟然留了这么多泪水?
她回头望了望仍然直冒火烟的玉清峰和上清峰,然后又低头瞧了瞧怀中沉沉睡去的凄伤男子,幽幽地道:“少羽,希望你不要怪我……”
“你是何人?”
前方的天空,忽然飘来了清冷的女子声音。
玉紫灵吃了一惊,便抬起双眸,向前看去。
一名白衣女子背负着白玉琴。另一名霞衣女子侍立白衣女子身旁。
抬眼的那一瞬间,玉紫灵心中一震。
白衣女子肤如雪,发如墨,素手如玉,冷眸如冰,不染世间纤尘,不食人间烟火,绝美的气息简直令人窒息!
白衣女子眼眸中,也倒映着前方的柔媚女子,似也吃了一惊。
女子爱美,两人便忍不住多往对方身上打量了几眼。
玉紫灵冷冷道:“你又是何人?”
婵娟指着玉紫灵怀中的男子,叫道:“师父,你看!那不是符宗弟子白少羽么?”
玉紫灵吃了一惊,便把白少羽的身子微微挪到自己身子后方。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眼前的那个白衣女子。
也许在她眼中,前方那个冰山美人,在那一刻,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心中,忽然升起了几丝狐疑。
苏映雪冷然道:“你是魔道中人?”
玉紫灵寸步不让,冷冷道:“是又如何?”
苏映雪眼眸如凝冰披雪一般,渗出几分寒意,“这符宗弟子难道与你有仇,为何要劫持他?”
玉紫灵冷笑道:“有仇有恩,于你何干?”
苏映雪淡然如素,道:“他是我凌霄派门下弟子,我是他师叔。不管你仇也罢,恩也罢,在我面前劫人,又要我坐视不理,岂非让别人耻笑我为无能之辈?”
玉紫灵冷然道:“如果你想抢人的话,最好马上动手。我没有太多工夫,陪你多费唇舌!”
前方那个白衣女子,在她细腻的眼光下,似乎神情短暂地滞了一下……她的心思何等细腻,当下便冷冷道了一声:“看来这位师叔不愿意动手,那我们后会有期了!”说罢,握紧黄伞,拥紧白少羽的身子,继续往前飞去。
眼看紫衣女子说走就走,婵娟也是一脸疑惑,看向苏映雪,奇道:“师父,为什么你就让他走了。”
苏映雪眼神稍显离乱,似乎陷入了冥思,过了片刻,才道:“她不是要对白少羽不利……”
婵娟神情忽然变得古怪了一分,有些犹豫地道:“那您就让她走啊……”
苏映雪一双雪目转来,婵娟立即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长清子、玉灵子、龙云松三人分赴玉清峰和上清峰,到达之前,魔音谷弟子早已经奉玉紫灵之命,如同麻雀一般四处散逃。
长清子等人正自恼怒之际,忽有弟子火速来报:“不好了,掌门师尊!白少羽白师弟被魔教妖女劫走了!”
青翠的群山,缭绕的云雾,飞快地流逝。
黄伞,紫衣,曾几何时,也这般,幽幽地萦绕在身边,不离不弃?
沉睡中,也有无法阻挡的梦境,翻上脑海!
魂牵梦萦的绿裳,朝思暮想的笑容,此刻只是别人怀中的宠儿。
晶莹的吻,美妙的吻……
他像死去了一般,那枚草戒指,在他手里滑落。
漫天雨滴,在竹林中,像鞭子一样,狠狠地抽打他渺小的身躯。
谁为谁伤心,谁为谁流泪?
他只是个卑微的少年,凭什么,凭什么……
雨水漫过眼眸,眼前一片迷蒙。
一片浓黑的悲凉,仿佛死神的衣袍把他裹在其中,世界一片黑暗!
一袭紫色衣裙,一柄黄色纸伞,忽然为他遮蔽了一切凄风苦雨!
柔媚的脸庞,也如他一般悲伤啊!
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
仿佛自古悲情的女子,在一帘梦中,幽幽地重复着,这样温柔、这样伤心的话语,像不老的悲唱,永远流转!
心中,怎会不是惊涛骇浪!
“玉师姐,玉师姐,玉师姐……”
凄伤的男子,在他梦中,在她怀中,一声又一声地呢喃。
玉紫灵心中一颤,只是把怀中男子拥得更紧了一些。
一丝不屑的神色,忽然在她眼眸中浮起。她冷笑道:“什么凌霄正派,明明是一个门派,硬是分为气、剑、符三脉,彼此之间还有门户之见!”
玉紫灵左手抱紧了白少羽,右手抓紧了油纸伞,飞出了浮空山脉,飞越了望江,径直朝落凤坡方向而去。
望江之南。
落凤坡。
魔音谷设立于此的分舵非常低调,外观上看就像是一个村庄。其间分布着许多菜园子,成片的油菜花看起来甚是令人惬意。
村庄前方是一个大水潭,水潭周边有山有树,鸟鸣阵阵。
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
玉紫灵轻轻地把昏迷不醒的白少羽放在一张矮塌上。
一名黑衣男子跟了上来。黑色披风,黑色嘴唇。鬼刹。
“副主,你只离开几天而已,就带了一个陌生男子回来,恐怕对您的名声不好啊。”
玉紫灵面色一冷,道:“鬼刹,你管那么多干嘛?”
鬼刹的黑色嘴唇弄出了一个笑容,“副主,我这也是善意的提醒,你要是不怕下属们议论纷纷,那就随你了。”
玉紫灵冷笑道:“在我手底下做事,还有人敢议论我么?”
鬼刹笑了笑,道:“那是自然。”目光在白少羽身上扫了片刻,问道:“副主,这个男子是什么来历?”
玉紫灵犹豫了片刻,淡淡地道:“我念你随我做事多年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凌霄派弟子,不过你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凌霄派……”
鬼刹大吃一惊,随即面露笑容,说道:“好吧,难得副主如此信任我,我是绝对不会把此事透露出去的。”
正魔之间,仇怨诸多。不提千百年前的恩怨纠缠,就是二十年前的昆仑山一战,便是正魔两道互为不共戴天的仇恨。
白少羽受了重伤之后,整日整夜都是在昏迷中度过。
也许他并不知道,那个只是萍水相逢的女子,前前后后为他奔波了这么多……请遍了方圆百里所有大夫,跑遍了方圆百里所有药铺。
配药,注水,生火,煎药……
他哪里看得见,那个柔媚的女子,忙得热汗涟涟,灰头土脸?
鬼刹等人也不忍心看到副主如此操劳,都想帮忙,也只是被善意的拒绝。
白少羽,前前后后,喝了不少药汁,也吸收了不少玉紫灵的真气,但是伤势仍然不见回转。
已经是三天过去了。
玉紫灵刚刚把湿毛巾铺在白少羽额头上,鬼刹就一脚踏进了房间。
“鬼刹,怎么样了,宫医仙怎么说?”
鬼刹黯然道:“副主,宫医仙说他最近染了风寒,实在难以出门……”
玉紫灵一声冷哼,道:“这个老狐狸,既然叫做医仙,岂有染上风寒出不了门的道理!他无非是想报复我,让我亲自登门造访,给他长一长面子。”
鬼刹道:“副主之躯,何等金贵!还是别去了吧。”
玉紫灵素手一摆,冷笑中有几分柔媚,“没事,我就亲自去登门造访,我看他想玩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