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寂静无声。
白少羽像往常一样,在修炼完凌霄道法后,上床睡觉。
月光透过镂花窗棂,斜斜地落在床前,如若洁白的霜斑。
他沉沉入睡,恍恍惚惚,来到了一个阴暗的处所。这里到处都是巨大的石窟,大大小小,纵横交错。无数幽冥鬼火如同蝌蚪一般,在空中悠悠地漂浮摇曳。鬼火的绿光,将他的脸庞映得一片惨青。
这是哪?
他的表情此刻显得有几分沉郁。循着甬道,往前走,然后,经过了一座奇怪的木桥。木桥下方流淌着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血腥的味道。他继续往前走,往前方那个石窟走去。
不明白,心情为什么会如此沉重。像是挂上了沉甸甸的石头。然后,他就进入了那个巨大的石窟!
那是无数的哀嚎、惨叫、哭泣……
无数的冤魂,正在被鞭打炙烤!
鞭声一落,便似无名惊雷,炸得整个洞窟之中轰然狂鸣!那些被鞭打的灵魂,拼命挣扎,凄厉惨叫,哀嚎绝望!
火焰一喷,火苗便似饥饿的豺狼,往那些冤魂身上扑,撕咬,吞噬,烧得那些冤魂满地乱滚乱爬,惨烈至极!
那些哭泣,那些嘶喊……多么的撕心裂肺!却又熟悉至斯!
那是他的爹娘!那是平齐镇中的所有乡人啊!
白少羽只觉脑袋中一声轰鸣,那些撕心裂肺的咆哮喊叫,简直要撕裂了他的耳膜,挤碎了他的头颅!
不,不,不——
“不,不,不……”
白少羽惊叫了几声,惊醒了过来。
黑暗中,一双幽幽狐眼,往后退了一些。
窗外,一个中年人也似听到了什么,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背过手去,离开了这个院子。
才发现,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苦笑一声,找来了毛巾,擦了擦身上的冷汗,自言自语道:“爹娘他们含冤而死,我大仇未报,他们如何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明天师父又要考核我们的修行。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练练凌霄道法。”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坐上了床,盘膝打坐,修炼体内真气。
“神以致虚,形以守静。气入天灵,通行任督……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无阴无阳,无柔无刚,无短无长,无宮无商……”
他默念着口诀,放舒身心,打开周身孔窍,缓缓吸纳天地灵气。将之缓缓汇集于天灵盖上,而后沿任督两脉冲行而下,一路打开鼻塞不畅的经络,忽觉身体一阵清凉,说不出的受用。
黑暗处,幽幽狐眼又伸出来了几寸的距离。
冥冥中,几丝轻轻细细的箫音不知从何处而来,似喜还悲,婉转凄美,勾起人心弦中莫名的触动。白少羽呆了一下,自然而然停止了修炼。
那几丝游离于夜色中的箫音,不知为何,像是化作了一根又一根细细的藕丝,沾粘在他心中。把他往箫音处,轻轻地拉动。一颗心竟是控制不住,循着箫音往外走去。
“吱——”房门轻轻打开。
月光下,那单薄的身影,恍恍惚惚地走向了后山。
霜冷的星月下,少年的身影有几分失魂落魄,也泛着悲凉的温柔。
游离于寂寂夜色下的箫音,何以,吹出了他的愁肠百结?
落水崖,瀑布下,小河边。
女子的背影伫立于此。习习微风,撩起了她的裙纱,身影便也摇曳不定。身姿的曲线美得无与伦比,任人怎么想也绝不会是个丑八怪。
月光如霜如雪,洒在吹箫的女子身上,仿似镀上了一层银边。
白少羽听得如痴如醉,过了半响,才怔怔地道:“姑娘,你……”
那管碧绿色的琉璃箫,此时才离开了女子薄薄的嘴唇。
女子转过身来。
的确是绝美的女子。
那张脸转过来的那一刹那,他脑袋一片混乱……好似这女子在哪见过,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女子嫣然巧笑,轻启樱唇:“我无非是想半夜来欣赏一下这美丽的落水崖夜景,触景生情,于是就忍不住奏箫一曲,却不曾料到会吸引人过来。”
白少羽见女子太美,不敢直视,目光有意无意斜了一点,行了一礼,道:“在下符宗弟子白少羽,不知姑娘……”
女子手执琉璃箫,拱手一礼,含笑道:“我是剑宗弟子,玉紫灵。”
白少羽也不知该叫师姐还是该叫师妹,但他一向自卑,便道:“原来是剑宗的玉师姐。玉师姐既然身在剑宗,是否认识一个叫孙青青的同门?”
玉紫灵怔了一下,道:“剑宗弟子少说也有四五百号人,虽然身在同门同脉,要认识所有人也洵属不易。”
白少羽面色黯然,微微垂下了头。
玉紫灵向他走近了几步,问道:“白师弟为何看起来面色憔悴?”
白少羽怔了一下,面无表情:“没什么,也许我是有些困倦了。”
他目光微微瞧去。女子一身淡紫长裙,气质绝尘,两袖短至手肘,延伸出几条紫纱,圆润的玉臂在其中若隐若现。目光不经意瞥过她右臂,忽然看见上面捆了一圈布带,应该是粗布麻衣撕下的,与女子的衣裙还是手臂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紫衣女子也似发现了他异样的眼光,右臂微微往后缩去。
“天色已经很晚了,白师弟,以后我们有缘再见。”
话音一落,紫衣女子凌空而起,飘下了落水崖。
那抹紫色身影,在月光映衬下,凄美朦胧,如梦如幻。
白少羽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悸动,却不是因为这自称是剑宗弟子的玉师姐。而是,因她想起了孙青青,想起了青青姐一样美丽的笑容,一时间,百感交集。
仰望明月,月光皎洁。
月光落在少年痴痴的、沧桑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第二天。
符宗后辈弟子早早就集合在演武场上。
今天恰好是符宗例行的考核大试。符宗每次的考核大试,几乎都设定于三脉试剑大会三年前。以便在弟子们参与试剑大会前,了解自己修行过程中的瑕疵缺点,从而对症下药。
考核大试由首座龙云松主持,由龙云松、徐青竹、常风三人担任主考,每名主考负责考核一定数量的弟子。
演武场中搭了三个擂台,按天、地、人三才来摆设。龙云松居于“天”字台,徐青竹居于“地”字台,常风居于“人”字台。
龙晓倩、徐家兄弟以及白少羽都被划在“天”字台进行考核。龙晓倩、徐家兄弟三人刚刚修炼至碧霄境第二层,学会御剑驱物,但都还没有修炼自己的法宝,均以普通的精钢长剑作为武器,跟龙云松打斗。虽然精钢长剑没有法宝般的灵性,却也在三人手下飞来闪去,快如闪电,威力不俗。
每打几十个回合,便结束了一场。每一场结束后,龙云松都会高声宣布一声“过”,然后报出了他们的道行。
下一场,轮到白少羽了。他有些忐忑地上了擂台。面对着众目睽睽,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心脏也在胸腔里噗噗乱跳,手也不知道放哪才好,干脆抓紧了衣襟。
台下观众立时展开了笑脸,对他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他心底忽然有些难过。
为什么?
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也相处了那么久,还是会被嘲笑?
为什么总是这样堂而皇之的,被别人这样嘲笑,这样蔑视,这样指指点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隐约那么一刹那,一股热气自心脏中流出,沿着血管四处蔓延,像一团灼热的火焰,烧得他灼痛不已,烧得他血脉贲张,烧得他痛不欲生!他意识尚且清晰,硬生生压抑住了这股热气。
热气,渐渐止息,回归于心脏中。
龙云松给他扔来了一柄精钢长剑,肃然道:“少羽,你准备好了没有?”
“弟子准备好了……”白少羽讷讷地道。
龙云松道:“挺起你的长剑,向我进攻!”
白少羽身子震了一下,目光再次向师父瞧去。那张不怒自威的脸,那刚毅威武的身躯,像个天神,矗立在他面前。心里充斥着莫名的敬重,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有进攻的念头。
白少羽:“弟子……弟子……”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有人提醒道:“小师弟,别磨蹭了,考核大试哪一次不是受考弟子先动手,这是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