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他已经没来过这个地方了。
大厅中摆设着许多箱子,一般里面都禁封着一些神兵奇宝。偶尔有几只箱子是空的,大概也是预留给未来需要禁封的物什。
大厅四周还有许多偏室,里面专门禁封一些脾气古怪、难以驯服的邪兵邪宝。再往前走,墙壁左右各有两道太极门,里面的内厅曾是禁封弑神古剑之地!
弑神剑……
长清子念头一转,忍不住缓缓走向了左边的一扇太极门,然后,迈步走进了内厅。
内厅正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镇魔石,弑神剑曾经插在石头上方。以镇魔石之吸纳灵力,稳住具有神鬼不测之威的弑神古剑!
弑神剑!
长清子大吃一惊,因为那把熟悉如斯的玄铁古剑,此时此刻,就正正地插在镇魔石上方!
那曾经让他激动不已的,夺天地造化之功的力量,仍然在他心中,清晰可感!
他当即伸出右掌,五指微曲,以念力吸取弑神剑。
“锋——”弑神剑发出锐啸声,破空而来,落入他的手中。
那一刻,他的脸上,再次浮现了当年的几分兴奋、几分凝肃、几分狂热,然而好景不长,他脸上瞬间露出了失望之色。
因为此时,弑神剑上的玲珑石已经不知所踪。
众所周知,失去了玲珑石的弑神剑只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凡器而已。
他的眉毛渐渐拧紧,一丝狐疑之色在眼中闪烁。
为何弑神剑一直藏于此地,我竟不知?弑神剑上的玲珑石又是为何消失无踪了?
他冥思片刻,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眼底。
玉清峰后山西北处,落水崖紧紧挨着凌霄派禁地“云中川”。
云中川周围只有一道禁制。禁制特点为凡是试图以道术飞上云中川的人,都会处于云中川永远无法企及的幻象之中。
这道禁制不是为了防外人,而是为了防本门弟子。其中秘密,或许只有长清子等几位门中长者才知道。
眼下这道禁制似乎对长清子不起任何作用。他御空而行,不消片刻已经飞上了云中川。
溯流而上,沿岸仙树参差,多为霜白之色,晶莹剔透,上面花团锦簇,有红有白。岸边陆地也生长着不少珍花异草,无论青红黄白,都凝润着玉色光泽。继续逆流而上,河的尽头是一个湖泊,十亩荷塘,清香四溢,一个湖心亭在芙蕖翠叶中若隐若现。
此时此地,琴声袅袅。如清风穿林,卷叶娑沙,晃漾波澜。又似玉泉声咽,水波澹澹,激流漱玉。更有千里平川之浩荡开阔,群山万壑之遗世凄清;还有小桥流水的涓涓清秀,溪边浣纱的轻柔婉转。
一时间,长清子,竟是听得如痴如醉。
目光忍不住向河口右边看去。
一颗百丈红枫,笔直地矗立,金红色的枫叶缀满了枝头。琴音是从树梢处传来的。随着琴音的吸引,云中川的成百上千只小鸟,居然都飞向了红枫树梢,渐渐组合成了一只凤凰,在树梢前方,扑腾展翅,悠悠飞翔。
那一刻,长清子的神色微微变化,一丝忧愁和兴奋……或者说是念起故人往事的触动,在他脸上浮起。
他停顿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才继续往前飞去。飞越了茂密的荷塘,朝着湖心亭的方向飞去。
湖心亭比一般的凉亭要大了好几倍。湖心亭以跳石连接至岸上,跳石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以他一门之长的身份,完全可以直接飞进湖心亭。但是他却在跳石上落下,然后,神色恭敬地走向了亭子。
亭子中正坐着三位老者。第一位高簪长发,须眉皆白,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第二位青衣道袍,鹤骨童颜,正在泡茶品茗。第三位头发蓬乱,醉笑正酣,提着酒坛往自己嘴里倒酒。
不用多说,他们自是一向不问世事的凌霄三圣。
长清子没有三圣的允许,也不敢贸然进入亭子,而是在亭外三级台阶下,躬身行礼:“弟子叶长青拜见三位师尊。”
在本门三位师尊面前,他不敢使用长清子这样的尊号。
三圣都没有看过来一眼。棋圣问道:“你,可有何事?”
长清子恭声道:“弟子有一事想要询问三位师尊。”
棋圣仍自己忙着下棋,但答了他一句:“想问我的话,必须下赢我一盘棋。”
茶圣仍自顾忙着喝茶,也答了他一句:“想问我的话,必须给我泡一壶茶,而且好喝得令我心服口服。”
酒圣仍忙着往喉咙里灌酒,也答道:“想问我的话,必须跟我喝几杯酒,把我喝倒!”
长清子顿时面露难色。他也知道高人大都有自己古怪的脾气秉性。而且棋圣专于棋,茶圣精于茶,酒圣猛于酒,岂是浪得虚名?
长清子尴尬地道:“三位师尊说笑了,你们都是这些方面的得道高人,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们。”
棋圣道:“那就走吧。我还得想,这下一步该怎么‘暗渡陈仓’呢!”
长清子虽是一门之长,但在三圣面前,却仍是一名后生晚辈。长辈不屑晚辈,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弟子姑且一试……”长清子呼吸不禁一窒。
他心中所系之事十分重大,是以尽管知道跟三圣比拼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难以收场,却由不得不试一试。
棋圣扺掌大笑道:“哈哈哈哈!我自己摆弄了许多天,终于来了个对手。也罢,我自己跟自己下的这盘棋,就算了吧!”话音一落,他手指轻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自动分开,落归于棋盒之中。
“你执黑子还是白子?”
棋圣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坐在棋盘对面的长清子。
长清子面有谦色,道:“棋圣师尊执黑子先行吧。”
“好,我当仁不让了!”棋圣心情大快,右手骈起食中二指,随手一点,凌空捻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中央“天元”位置上。
长清子也剑指一挥,凌空捻起一颗白子,落在左下星位上。
双方你来我往,不过下了十几粒子,忽而棋圣便拍手大笑道:“叶师侄,你前方无棋子接应,再走两步,必被我来一手‘扭羊头’,老少通吃!”
长清子大吃一惊,才痛恨自己刚才错下了两粒白子,但他毕竟也是一门之长,当下淡淡一笑,道:“棋圣师尊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棋圣呵呵两声,又是黑子落下,不过几步,便提了白子七粒。
“叶师侄,其实也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你太粗心大意了。但凡心静者下棋,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长清子微微点头,继续下棋。但是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绪不宁。
棋圣:“哎呀,叶师侄,你怎么把自己的气眼给堵上了!这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啊!”
长清子:“……”
棋圣:“呵呵,哈哈,想不到我的‘暗渡陈仓’终于派上了用场!”
长清子才下了几十粒子,就不得不认输。心中觉得尴尬已极,面色也有些通红。不过棋圣毕竟是自己长辈,输的也没什么不光彩。长清子无奈之下,又跟酒圣比拼酒量。
酒圣一时兴起,抱出了好几坛陈年佳酿。两人抱坛痛饮,淋漓酣畅。
本来长清子生性严谨,固然会认为自己不顾身份大肆喝酒荒唐之极,但一来他心中的确想跟三位师尊问一问弑神剑之事,二来这里也没其他后生晚辈,是以无人会笑话自己,也就不必顾虑其他了。
酒圣时不时还不忘劝酒:“喝下去,喝下去!哈哈哈哈哈……”
长清子被师尊灌了七八坛酒,只觉得天旋地转,体内真气紊乱,竟是摇摇欲坠,不能自已。耳边酒圣却还在高声劝酒。长清子失望之极,强行提起了一口真气,站直了身子,说道:“今天打扰三位师尊了,他日再来拜访……”说罢,凌空飞起,离开了湖心亭。
他贴着荷塘飞行,栖息在荷叶下的水鸟纷纷受惊而逃。
心中有些不解:为何三位师尊要为难我?
又到了那棵百丈红枫下,听着琤琤琴音,忍不住又停了下来。目光看向了树梢处,满树的枫叶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仍静静地凝望,脸上泛起了淡淡的沧桑的温柔。
停顿了一柱香的工夫,他才飞出了云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