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嘿~~!”伴随着一阵阵悠长的呼喝声,十几只黄羊慢吞吞地行走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在羊群的背后,是一名穿着臃肿皮袍,衣襟向左紧紧裹住自己身体的牧羊人,那驱赶羊群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牧羊人的长相甚是沧桑,只能从颌下还很稀疏的胡须上,看出他的岁数还不是很大。走着走着,牧羊人有些累了,稍稍一懈怠,那些黄羊也就趁机停了下来,开始咀嚼地上的野草。“吃,吃,就知道吃!一群蠢羊,单于已经下了王令,再不赶紧离开这里,那群汉人崽子,迟早把你们全抓去煮了吃!”牧羊人气急败坏地喝骂道,但行为却和语言相违背——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牧羊人的名字叫阿铁,他/娘生他的时候,他/爹刚好随大单于出征归来,带回了一口铁锅,因此就给自己新出生的儿子取名叫阿铁。阿铁伸手拽了一把地上的野草,捡了一根不带泥土的草茎,放进了自己的口中,仔细咀嚼着,酸涩又清凉的汁液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一只黄羊拱着自己的身体,来到阿铁的身边,沾满着草叶和泥土的口鼻向阿铁的脸上戳去,火热的鼻息喷吐在他的脸上。“别闹!”阿铁佯装生气,却忍不住伸手挠了挠那只黄羊毛茸茸的下颌,笑骂道:“你这只蠢畜生呦,趁机多吃几口呦!万一这次单于打输了,以后你可没有机会吃到这么肥的草喽!”
说完,阿铁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单于怎么可能会输?现在不过是暂时让自己这样的牧民向后撤退而已,撤退就撤退吧,虽然在这里放牧了几个月,但毕竟一年之前,这里还是那些汉人的土地。
尽管知道只是暂时性的撤退,但阿铁还是有些不舍。这里比起更北方的他爹娘所在的地方,简直好上……阿铁不会算数,也不知道是多少倍,但对阿铁和他的羊来说,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
“那些汉人也不放羊,为什么不干脆把这里让给我们呢?”阿铁又揪了一把地上的野草,凑到自己的面前用力吸了吸那芬芳的气息。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在贪婪进食的那群黄羊,阿铁满意地笑了——自己刚带着它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群畜生不过还是小羔子,现在都长得这么肥了。
这里和阿铁的家比起来,更温暖一些,草也更肥。要是放在北方,现在这些草早就已经枯死了。阿铁有些惋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打算驱赶着羊群继续向北方走去。
就在这时,几只黄羊敏锐地抬起了头,随即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阿铁的反应慢了一些,直到南方的远处,出现了一大群飞速向这边移动的黑影,阿铁才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坏了,快跑,快跑啊!”
阿铁的心里满是绝望——那些汉人,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不过阿铁没想过什么赶紧回部落通知族人和单于,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那群黄羊。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家伙,阿铁也不会一个人落在后面,早就和其他族人一起回到北方了。
即使是现在,阿铁也舍不得丢弃自己的这些财产。对于他来说,这不仅仅是全家人过冬的指望,也决定着来年,他能不能娶到塔贵叔家漂亮的小女儿。塔鬼叔可是早就放出话来,没有十二头又肥又壮的黄羊,谁也别想带走他的丫头。
然而阿铁终究要失望了。随着大地开始微微的震动,那群黑影也越来越近。阿铁绝望地回过头——是他们,是那群汉人回来了!在阿铁背后,愈来愈近的是一群衣甲鲜明的骑兵。飞扬的深黑色斗篷之下,有如一股钢铁洪流,向阿铁碾压了过来。
没能跑出多远,阿铁就被那群骑兵团团围住了。他恐惧地抱住了一只黄羊,挣扎着还想跑,耳边却传来了“嗖”的一声。“啊!”随着一声痛呼,阿铁打着滚跌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左腿哭号了起来。
“队率,这人……是就地处死,还是带回去?”团团围住阿铁的那群骑兵中,为首几人的讨论将决定阿铁的命运,可是这个牧羊人根本听不懂这些汉人的话。那个队率大概三十岁年纪,长相倒是俊逸,搭配上那一身雄赳赳的铠甲,看上去倒是威风八面的样子。
“该死的胡狗……看他也不像是打过仗的,一个小小的牧民,也未必知道什么。杀了他,把这些黄羊带回去,弟兄们也几天没开荤了。”都尉不假思索,下达了自己的命令。“诺!”军令一下,很快便有一名骑兵下了马,来到阿铁面前,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佩刀,捅入了阿铁的胸膛。
“呸,该死的胡狗。”那名骑兵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脚踩住已经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血沫的阿铁的身子,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甩了甩,插回了鞘中。随后,这群骑兵驱赶着阿铁的黄羊群,风一般地向南边席卷而归。
阿铁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在风中快速变冷。然而他的表情却有些诡异,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在意识模糊的时候,看到了塔贵叔家小女儿那青春动人的笑容。血从阿铁的创口处不断地涌出,浸入他身下的大地。很快,他的尸体将被草原上那些游走的狼群和虫豸们分食,骨头将会风化埋入土中。来年,这里的野草会生长得格外茂盛,不知道那个时候,在这里放牧的,究竟是汉人,还是胡人?
那群杀死阿铁的骑兵驱赶着黄羊,奔跑了数里,来到了一座军营前。验明了身份后,那个队率带着自己的部下,和那群黄羊,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军营。军营里的士兵似乎都有些懈怠,并没有什么巡逻的哨兵,也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各自的营帐里,而是聚拢过来,羡慕地看着那些肥嘟嘟的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