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的四人如今几乎全灭,岳霖如今越来越肯定派他们出来是一个阴谋,既然是阴谋,为什么还要顺着别人规划好的路子走下去?
漫无目的向西行出数十里后,岳霖果断转身南行,石川当初给他的路线图即是从庄园出发直奔西南而去,他要做的就是尽快与石川汇合,看一看到底仙凡殿主舒玉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漆黑的夜色下,一道萧索的身影渐行渐远。
燕都,在满是王公贵族居住的内城边缘,有一座占地十余亩的园林式居所,这是燕国右相的府邸,角落里的小花园内,一个男子恭敬站在凉亭之中,在他身边的一张石凳上,殷夫人慢慢品尝着刚刚采摘下来的时鲜水果。
“陆崎,你说的都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南陆崎思索一下,答道:“我确实是失去了她们两人的踪迹,之前方舒二人均将手下弟子隐秘派出,得到消息后我拦下其中两组,他们的说法都和魂玉有关,但地点却不相同。”
殷夫人送入口中一粒葡萄,低声笑道:“玉扬是个和善的性子,倒是方容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谋划,魂玉的事情不知真假,但是你知道的地点肯定是假的,派人过去了?”
“是,我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还是各派了几人过去探个究竟。”
殷夫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随后语气转冷,叹道:“这也怪不得方容,本门根本功法上的缺陷是我等已经成丹的修士无法绕过的障碍,我这些年来所做的只有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尽力补全凝丹之上残缺的惑神篇,第二是想看能不能另辟蹊径,打通另一条碎丹化神的道路,可惜,现在都还没有眉目。”
南陆崎道:“宗主为宗门费心费力,这一切我们都知道,换做宗内任何一人上来,都不会比宗主做的更好……”
殷夫人制止了南陆崎继续说下去,平静道:“没有结果,过程再如何惊天动地,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我不能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却为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
南陆崎凛然,不再说话。
殷夫人抬眼望着南陆崎,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陆崎,你心中是否也如方琼般想法,觉得我在刻意隐瞒,好一人独占?”
南陆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师姐,我万万无此想法。”
殷夫人转动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的一枚毫不起眼的乌黑指环,温和说道:“是吗,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呢,你是南师在世间唯一留存的血脉,南师对我又恩重如山,按道理来说我不应该将你也蒙在鼓里,不过对于每一个修行上有所成就的修士来说,自信或者自负都是不缺的,好奇与好胜之心也是过于充足的,谁都认为自己能走出别人走不通的一条路来,可实际情况远非如此。就我而言,若不是崔师姐之鉴在前,可能我也早就死去或者也变成那种样子了吧,一开始走错了路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却恍然未觉,反而认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
将盘中的水果吃完,殷夫人用丝巾擦拭一下嘴角,站起身来,“陆崎,看在南师的面上,与你多说几句,对于他人,我是不会也不屑去解释的,希望你能明白。”
南陆崎低下的头此刻方才抬起,看向殷夫人的目光中唯有尊崇与隐藏极深的爱慕,“师弟明白。”
殷夫人没有再看南陆崎一眼,边转身边说道:“明白就好,我忽然有些了解方容的想法了,魂玉的事情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必须关注,只是想要寻到她们又何其困难,陆崎,此事还是需要你多费心一些。”
“是。”
刚刚转身,正要离开的殷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就这样保持着将动未动的姿势许久,最后有些惊讶地道:“刚刚得到消息,摩云宗驻宋国总观观主白泉于前天死于非命,同时死去的还有散修蛊道人,三十余名摩云宗外驻弟子。”
南陆崎极快地看了殷夫人一眼,此事说小不小,可也不算太大,他实在是有些纳闷殷夫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惊讶的表情。
殷夫人接下来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仙凡殿中好似也有两人搅入此战并且丧命,你说过他们出发时分了六组,每组的人数基本上都是四个?”
南陆崎飞快说道:“没错,问了几人都是这么说的。”
殷夫人两道弯弯的眉毛皱起,下令道:“即刻拦截两殿其余弟子,你先前已经寻到两组,顺藤摸瓜应该难度不大。另外,迅速查清宋国那条线路上的都是哪几人,剩下的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南陆崎应声而去。
入夜时分,一则消息传到殷夫人手中。
殷夫人凝视着桌面上的一小片纸片,陷入长时间的沉思,纸片上只有不到二十个字:周挺、小如、康贵福、玄冥,周康已死,如玄失踪。
若不是大战后一片狼藉的现场首先是被附近的散修发现,殷夫人也不可能得到这般容易就得到详尽的消息,宋国总观观主白泉身死,对于摩云宗来说也不能算是一件小事,这关系到一个雄踞一方的大宗门的脸面,可以想象,摩云宗定会抽出人手调查此事,纸片在殷夫人手中无火自燃,她微微叹了口气,接下来要有什么动作看来要加倍小心了。
玄冥,不就是当时以少胜多的那个燕军将领么,他到底死了没有?弄出如此大的动静究竟和方琼有没有关系?要怎么才能捕捉到他的踪迹?想到此处,殷夫人忽然记起了那支在她悄然影响下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杀气盈天的队伍。
岳霖赶路的速度不快,一方面是因为身体受到的伤势还需要慢慢调养,另一方面是他深知白泉死后带来的巨大影响,又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幸运存活下来的摩云宗修士,因此不敢大张旗鼓使用法器飞行,只能是凭着脚力慢慢前进。
数天后,岳霖花些银钱买下一匹瘦马,又胡乱弄了半箱书籍背在身上,扮作一名游历的学子,由步行改为骑马,可惜速度上倒也没快上太多。
修罗营驻扎地,一人忽然出现在两个正在放哨的兵士身前,兵士一惊,正要鸣笛示警时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惊讶瞬间变作发自内心的欢喜,两人同时单膝跪地,沉声道:“参见统领!”
来人淡淡点头,问道:“所有人都在营中么?”
“回统领,五百修罗营兄弟俱在营中。”
“好,我下去看看,你们继续隐蔽,不要放一个人进来。”
赵开刚刚练完一趟刀法,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有些百无聊赖地在营帐外来回转着圈子,陡然间,赵开的步子一停,瞪大眼睛看着突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有些口吃地道:“玄,玄冥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就此把修罗营五百兄弟都忘了呢。”
“怎么会,当时我确实是有紧要之事去做,没办法只能离开,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小子们憋了这么久,该是快忍不住了,集合队伍,我这就带你们出去做一件大事。”
赵开双眼通红,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沉沉道:“兄弟们早已经焦躁难耐,就等着统领这句话呢!”
一刻钟后,修罗营开拔。
三日后,越过燕宋边境。
七日后,已连破宋国数镇,击溃宋国地方守军三万有余,而且还在已令人难以想象速度朝着宋国国都金汤府全速挺进,一路上势如破竹,宋军莫不能挡。
对于这支突然出现在国境内来去如风、战力惊人的军队,宋国朝堂一时间有些慌了手脚,东部诸郡的百姓更加惊慌失措,一时间举家带口向西逃亡的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人。
作为一个坐拥两百万甲士,国土纵横接近万里的大国来说,被小小的不到千人的队伍弄得灰头土脸实在是有些失了身份,但对于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国家来说,也是有些无可奈何,敌情的掌握,军令的下达,兵将的选派,统一的调度,各地的协调,还有无所不在的党争,都是必须要一一下功夫完成的工作,而所有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宋国国主曾派人到白云道观请求帮助,只是当时道观正由于白泉之死而乱作一团,况且此事又不是修行人士在大开杀戒,他们哪里会理会宋国国主的请求,宋国派出的使者结果连道观的大门都没找着,便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比人跑的快的是骏马,比骏马跑的快的是流言,短短几天,修罗营的名头就如滚雪球般迅速传遍了几乎大半个宋国境内,而且内容从最开始的稍有夸张,慢慢变成比较夸张,最后已经没有办法再来形容他们的凶残与可怕了,而真实的情况是,修罗营确实行踪诡谲,战力惊人,但他们每过一处却并不是以杀人为主,即便是遇上宋国地方守军,也是能避则避,避不过去才以击溃为主,若是只顾杀人,他们砍到脱力又能杀的多少,还怎么能保持一贯以来的神奇速度?
宋国军队为了推卸责任,必须将修罗营的实力一再夸大,到了百姓这里,以讹传讹、添油加醋之下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在纷杂繁复的乱象之下,真正对修罗营突袭宋国来龙去脉本身感兴趣的,唯有刚刚跨入金汤府准备继续南下的岳霖一人而已。
而对岳霖现状本身感兴趣的,则是一直隐在暗处指点修罗营诸般行动的殷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