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人永远独行,像是一只孤傲的狼王。
又或者只是他独行惯了。
有这样的朋友,你一定会体会到分离的痛苦,却也会渐渐的不怕离别之苦。
人总要离别,没有任何人是可以时刻在一起的,所以这个世界上才会有‘距离产生美?’
或许,这也只是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借口。
离别却让庄易笑了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父亲。
曾几何时,他问父亲‘有一天,你辞官隐退,你会去哪里?’
父亲只是看了看母亲,然后便笑了。
没有语言,也没有解释。
他一直不懂。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站在这里。
望着美丽的西湖。
他才明白,也才了解,父亲为何看了母亲一眼。
那一眼比任何话还要好的答案。
江南是母亲的故乡,只从跟了父亲,母亲一直没有回来江南。
因为父亲太忙,母亲要时刻照顾父亲。
母亲一定想念故乡。
江南。
这个世界上如果非要评论哪地方美丽,不管有没有来过,有没有看过,很多人都会说‘江南’。
或许是因为这里出现过无与伦比的人儿西施。
或许是因为这西湖之美,这西湖上出现的神话故事。
人们总是多多少少想过,去江南,坐在船上,游着西湖,喝着几盅小酒。
然而来了,却总是觉得不太完美。
就算坐在船上,手中握着酒杯,船在西湖上,却总是不太完美。
只怪人太多情。
庄易看着西湖,湖上有一艘船,船上站着一个秀才,那秀才望着远方,嘴中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眼中却出现了一抹黯然。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诗人。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青莲居士,望着瀑布,能看到九天银河。
庄易朝着前方走去,走入街道上。
他看着街道上的繁华,人来人往。
直到他走入深处的巷道。
深处,有一户人家。
后门紧闭,高墙隔断视线。
他跳过墙壁,站在院子中,院中栽着许多花儿。
花群中,站立一个美妇,照顾着花儿,像是在照顾着自己的儿子。
她弯着腰,直立起来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憔悴。
她又弯下腰,照顾着花儿。
花儿是她的寄托,她把对儿子的思念,寄托在花儿上。
院子中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佣人,也没有护院。
只有另外一个人,一个一走一动,身上带着威风的中年男子。
他手中拿着一件外衣,轻轻的披在美妇的肩上。
庄易已泪流满面。
他几乎已经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冲入美妇的怀中。
他能做的却只是转身,离去。
从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八股气息,属于江湖人的气息。
是来看守父亲,还是来抓捕他的?
已不在重要。
他已看到父亲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处,藏着的却是落寞。
庄家七代为官,不敢说造福天下,至少不亏对内心。
却在庄大人这里断了。
所以庄大人才落寞?
并不是。
庄易至少了解一样东西,庄大人宁愿为百姓伸冤而累死,也不冤享福而乐死。
初心未变。
他紧握拳头,走出母亲祖上留下来的院子,走向远方。
某一刻,他不知自己的方向,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一刻,他已经清楚。
自己该去哪里,要得到什么。
他抬着头,春风满面,眼中聚着光芒。
他第一件干的事情居然是去喝酒。
因为他从前所有关于江湖的情报都是从酒楼中得到的。
也并不是说所有酒楼都能听到一些江湖中的情报。
想要在酒楼中得到情报,人一定不能少,人少了,谈论起来一件事情就会没有劲,没劲这件事情就会谈论不下去。
人也不能太多,多了,人声太杂,一件事情会让别人听不清楚。
既不能多,也不能少,还要没有隔间,没有二楼,还有着武林人中在。
最好是说书的也在。
通常说书的说的都是古今往来的大事,最近发生的事情。
一旦有人不认同,往往就会吵了起来。
也有人称呼这种事情叫做‘抬杠’。
看起来做这种事情的都是非常无聊之人,但你要来过,你会发现这种事情非常的有意识。
白鹤楼就是这种地方。
说书的话没有开口两句,底下已经吵开了。
说书的说‘近日的江湖,可以没有浩然正气盟也可以没有天涯海角,更可以不提刘盟主,但却不能不提这两个人‘神刀凌山’‘小太白庄易’。‘
他继续道;“这两人一个从边外而来,一来江湖,便败江湖中十个成名的刀客。一个却能从天涯海角手中救下白玉景。”
然后便有人不屑道;“哼,天涯海角要杀白玉景,除了刘盟主在,凭一个庄易就能行的?”
说书的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错了,要是承认,他如何在这里混一口饭菜。
直到这里吵的已经你一句我一句,空气中也弥漫了火药味。庄易才到来,点了一壶酒,一盘菜。
一个倩影就坐在庄易的桌子旁,道;“那庄易可是庄大人的儿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这里,看着她。
这一瞬间,但凡是一个男人,心已经砰砰的跳了起来。
一个少年大喝道;“当然不是,那庄公子虽然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比起这个庄易,两人就差的远了。”
少女笑道;“我却说庄公子比较厉害,他竟然放走黑龙王。”
碰的一声,说书的把手中的案拍响了一声,道;“说起这个庄公子,各位就要听我慢慢谈来………………”
这说书的至少很会把我时机。
把握住时机的人,永远都不会没有饭吃。
庄易却笑了起来,道;“你怎么来了?”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亦水灵也就是亦晓菲。
亦晓菲笑道;“没有人能真正抓住女人的心,也没有人让一个想走的女人,走不了。”
庄易哈哈一笑,道;“说的的确很对,只是不知道你为何来这里?”
亦晓菲眨了眨眼睛,道;“你送我们回浩然正气盟,我欠你一顿饭呢。”
庄易道;“你来请我喝酒?”
亦晓菲道;“这个理由如何?”
庄易道;“好的不能太好。”
她或许是因为寂寞,因为难受,才要不断的逃出浩然正气盟。
但不管她为何逃出来,寂寞的人总需要一个理由,也需要一个朋友。
庄易是她的朋友,庄易也很喜欢这个理由。
“我出来,为了请你喝酒。”
这一刻,哪怕这酒再难喝,庄易也只觉得是百年佳酿。
旁边却又一次吵了起来。
因为说书的说‘庄公子放走黑龙王………………’
话也没有说完,一人已经道;“放走?庄公子是傻子吗?”
说书的笑道;“当然不是。”
那人道;“庄公子就算是傻子,也应该能想到放走黑龙王,会连累他的家庭。”
说书的看着有人点头,道;“往往义气会破坏很多东西。”
那人道;“我承认,爱情、亲情、被义气破坏过。义气、亲情、被爱情破坏过。义气、爱情、被亲情破坏过。”
说书的道;“那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是吗?”
有人点头。
也有很多人在摇头叹气。
一人道;“我还是不相信,庄公子没有这样傻。”
“那黑龙王被谁放走?”
“听说那一夜所有人都睡了,一觉醒来,黑龙王已经走了。”
说书的道;“我依然觉得庄公子放走了黑龙王,因为当时的捕快都说是庄公子放走了黑龙王。”
一人拍桌子道;“屁话,我看这是一场陷阱还差不多。”
说书的道;“哦?”
那人道;“庄大人不知不觉中妨碍了多少条财路,就我所知,便有十几家。”
争论再起响起。
亦晓菲笑道;“他们说的那个对?”
庄易笑了笑,道;“都对,也都不对。”
亦晓菲没有再问,因为她已经明白,她道;“你想放走他,却并没有放走?”
庄易点头。
亦晓菲道;“你来这种地方是为了听出情报?”
她眼中有着不信。
庄易喝着酒,道;“你听。”
亦晓菲在听,可是听来听去,都是一方说庄易放走黑龙王,一方说不是。
直到这一刻,只见一个壮汉大喝道;“说这些有屁用,照我说,如果不是庄易放走了黑龙王,这江湖上只有两个地方清楚。”
庄易笑道;“那两个地方?”
那壮汉道;“浩然正气盟,天涯海角。”
是的,所有白道上的事情,没有浩然正气盟不知道的,所有黑道上的事情,也没有天涯海角不知道的。
亦晓菲看见庄易已经起身,便跟了出去,边走边道;“我知道你要去哪里了。”
庄易道;“哪里?”
亦晓菲道;“如果不是你放走了黑龙王,如果是白道上的人放走的,凭着庄大人的为人,浩然正气盟刘盟主绝不会袖手旁观,明知道凶手也不说出来。”
庄易呵呵一笑道;“你很聪明。”
他望着远方,远方的天空一洗如尘,接着道;“但没有人知道天涯海角在哪里,除非天涯海角让那个人进去。”
亦晓菲笑道;“那么你一定要在此时此刻讨好我。”
庄易道;“哦?”
亦晓菲道;“因为我知道。”
庄易惊讶住了,双眼愣了很久,才道;“你怎么知道?”
亦晓菲道;“我并不是知道天涯海角在哪里,我只是知道进入天涯海角的方法。”
庄易道;“什么方法?”
亦晓菲道;“这个方法对于浩然正气盟的人是没有用的,只有对于你这种初入江湖又有着名气的人有用。”
那种方法便是杀人。
不光要杀人,杀人也分很多种,有滥杀无辜,有随便杀人,有杀老杀少,也有杀平民百姓。
而这种杀人要杀的是高手,江湖高手。
杀人者往往也随时随刻被别人而杀。
每一个人都以为今天的自己明天的自己以后的自己不可能被杀,却随时随地有可能被杀。
杀人者,更是某事某刻都可能会死。
想要不死,只有去天涯海角。
哪里是所有无家可归人的家。
哪里也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哪里却并不是如此容易进入。
盗亦有道,连盗也分侠盗和强盗,天涯海角当然更加高级。
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是没有办法去天涯海角的,这个问题已经在一年前被人解答。
一年前,江湖中名声狼藉的大盗,无路可走,便想要到天涯海角。
那不知,他前脚进入,后脚就进入了棺材里。
哪里的确是所有人的家,但有的人去哪里,所为的家便变成了棺材。
棺材也是家。
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家。
黑龙王能没有进入棺材而进入了家,庄易也能自己给自己答案。
虽然全天下都说黑龙王是十恶不赦的强盗,至少却还有着一群人了解真正的黑龙王。
那一群人中有庄易也有天涯海角中的悠悠。
亦晓菲道;“只要你杀人,杀正道中的坏人,你一定会被天涯海角拉拢。”
庄易笑道;“正道中的坏人?”
亦晓菲点点头,双眼望着西湖,道;“正道中当然有着坏人,魔道中也一定有着好人。”
庄易点点头,转头看了亦晓菲一眼,不知为何,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疲惫。
她虽然是一个弱女子,虽然无权无势,但她的心?
是不是也在感叹着这世道?
庄易道;“杀了正道中的坏人,我就会被正道针对,然后我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入天涯海角。”
他叹惜一声,接着道;“只是我怎么知道谁是坏人?”
亦晓菲转过头,盯着庄易,眼中都是认真,道;“我知道,只是你敢吗?”
庄易没有与她对视,看着西湖,似乎出神,道;“我并不想用杀人来进入天涯海角。”
杀人分很多种,杀坏人也分很多种。
一个人为民除害杀一个坏人,是侠。
一个人要是为了出名杀一个坏人,是什么?
一个人如果为了进入天涯海角而杀一个人,又能称为什么?
他或许永远也做不了第三种人。
也许他想太多,因为坏人就是要杀。
但这就是他,他就是庄易。
春天的西湖很美,冬天的西湖却也有着另一番风情,就像是杀人的人一样。
每一种景色,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方向,总是不同。
湖面没有结冰,阳光也正好。
船儿游荡在的湖面上,船有大有小,有好有坏。
但其中一艘船却吸引到庄易的眼光,那船很大也很宽更加美丽。
船上依稀能看见站在许多女子,每一个女人都分外的美丽。
这样多的女子却只围着一个人转。
那是一个男人,还很年轻,虽然年少,却很富贵。
他左拥右抱,后面还站着两个女人给他捶肩。
他的生活一定相当美丽,很多人一定想要过他这种生活。
他这种人也是那种永远不会被杀的人。
但谁又能肯定呢?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窜出一道水枪,像是剑鱼越出水面。
不是鱼,是人。
穿着朴素的衣服,像是一个渔民。
那船上的公子已经拍拍手,道;“好水性,好水性。”
他的双手又要拍起,忽然间,一道凌厉的光芒从渔民手中发出,穿过那公子要合起来的双手,射入公子的脖子中。
渔民又像是鱼儿回到湖里。
血却从公子的脖子中流出,这一刻,他身边围绕着他,等他宠幸的女人,像是拥抱一个怪物,从他身上身边跑去。
尖叫声也传的很远。
但船在湖中央,没有人能上去。
庄易道;“我有办法进入天涯海角了。”
亦晓菲惊讶道;“什么办法?“
庄易道;“那公子也许你们不认识,我却不能不认识,因为从前在京城我跟他见过几次,他这次来西湖或许是来开心的,却送了命。”
他又看着湖面,接道;“鱼儿总是要出水面的。”
亦晓菲疑惑道;“既然认识,刚才你怎么不阻止那个杀手?”
庄易笑了笑,道;“一;我出手,也晚了,因为太远。二;就算我喊出声提醒他,那暗器也会在我声音到的时候,已经杀了他。”
亦晓菲点了点头,也看着湖面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杀人的人是天涯海角的人?”
庄易道;“只有天涯海角会管这样的闲事,还是这种杀了人也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魔道的人才能做出来不是吗?”
这并不能算是理由。
也许更本就没有理由。
庄易回身,朝着远方走去。
亦晓菲跟上他。
庄易道;“你也想要去?”
亦晓菲道;“我一直想要去天涯海角。”
庄易道;“为何?”
亦晓菲道;“知己知彼,百战不已。”
庄易哈哈一笑,道;“你想帮刘盟主打听情报?”
亦晓菲道;“有何不可?”
庄易道;“没有。”
亦晓菲道;“我知道你们男人看不起我们女人,觉得我们生下来,就不可能做出什么大事,但我却要做一做,别人可以为了浩然正气盟卖命,盟主的女儿又为何不能做。”
庄易不在说话,他的双眼懒散。
亦晓菲却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他在盯着一个人,前方那个体型雄壮的人。
亦晓菲忽然问道;“他是杀手?”
庄易道;“或许。”
亦晓菲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庄易眼中含着笑意,奇怪的笑意,却没有说话。
亦晓菲也没有再问。
前方杀人者,走在人群中,脸上毫无一丝表情,简直不像在刚才他已经杀了一个人。
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是上街买菜。
买菜的人走在人群中,又怎么会有害怕?后怕?担忧?
任天行便是这种人,这种杀人跟买菜一样的人。
他心中却也有着疑问。
像他这种人,在天涯海角也是顶尖的存在,为何杀一个欺压百姓的公子,也要他出马?
他不明白。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没有人能明白悠悠的心事,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