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中,空气里的蔷薇花香还带着清冷的湿意。每一个普通的清晨都是如此特别,我再一次告别了满院的蔷薇挑起水桶去打水了。
哥哥受了伤,周阿伯说他十五天内不能干活,看来以后的活得我一个人干了。不过,我可不会老老实实的妥协,得去找个替死鬼。
“阿蕊,打水啊?”
一声招呼惊醒了盘算的我,前面刘姐挑着两桶水向我招呼道。
“哎。回去了?”我应道。
“哎。”刘姐挑着水从我身边而过。
村头的大榕树下,几个妇人围着水井在闲聊,旁边,几桶水满满的放在地上。我走过去,等前面的人打完水。
“阿蕊,打水来了?”何婶招呼道。
“哎!”我应答道。
“阿蕊,今天挺漂亮的呀。”刘二婶招呼道。
“瞧你说的,我哪天不都这样。”我笑着答道。
“你觉得李擎天怎么样啊?”刘二婶道。
我想了一下,道:“挺惨的,不过也不能全怪人家阿七,人生在世凡事不能太较真,心越宽路越宽嘛。”
“哎呀,这丫头,我不是说这个。”刘二婶道。“你觉得李擎天这个人怎么样啊?”
“人?挺好的呀?心眼实,体格又好,做事踏实。”我答道。“哎呦,到我了。”我走过去,用力摇起井中的水桶,水桶吱呀吱呀的慢慢升上来,我倒满了两桶水向她们招呼道:“我回去啦啊!”
“哎,去吧去吧。”刘二婶回道。
我担起两桶水走回家,把水倒进大缸里。陌生人还躺在炕上,从来到现在他还没有醒来过。我挎上一篮准备好的午饭,去找小六。
小六家的门口栽了排好看的月季,微风中娇羞的倩影像极了我家的蔷薇。我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群鸡在院子里吃食。我推开大门走进去,鸡群见来了生人都咕咕叫着走到一边去,我穿过院子推开屋门,屋里没有见到小六,只有小六娘一个人坐在炕上做针线活。
“小六呢?”我问道。
小六娘抬起头看是我,道:“小六出去了。”
见小六不在我只好转身离开,心想来晚了一步,小六去地里干活了,看来我得找别人了。
春秋地里的活量很大,家里只有一个人的,没有人帮忙是干不完活的。
我走出小六的院子心中思量着帮忙的人选,想起小原家里人多,和他关系又好,不如找他吧,心中盘算着脚步便朝小原家走去。
到了小原家,小原娘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我站在门外向小原娘招呼道:“小原在吗?”
“不在,找小原啊。”小原娘边做活边道。
“哎。小原不在那我就不进去了。”
见小原不在我转身离开,边走心中边思量着下一个人选。
结果,连走了好几家要找的人都不在,时间已近是上午了。我心想今天是怎么了,这么衰尾,再去找最后一个,如果他也不在,我就一个人去地里干活了。
不过,就算他在家也未必会帮我的忙,不管怎样也拉下脸得硬着头皮去试试。
到了大柱家,大柱刚巧回来。
因为有求于人我不由满脸堆笑招呼道:“柱子哥,回来啦。”
柱子见是我,愣了一下,道:“啊。”
我半央求地道:“柱子哥,妹子求你件事儿呗?”
“啊?”柱子一愣。
“那个,能帮我下地里干活吗?回头我给你送一篮鸡蛋。”
“干活啊。”柱子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先进屋喝口水啊。”柱子说道转身转身进了门。
过了一会儿柱子出来了,朝我笑了笑,道;“找我帮忙还用什么鸡蛋啊。你工具都在地里吗?”
我听他要帮忙,高兴道:“都在地里呢。”
“咱们走吧。”他回头拉上大门,和我走了。
田间的路不近,小道两边高高的玉米地在广袤的秋风中不断发出悲瑟的轻响。走着走着,柱子哼起小曲
一会儿,柱子突然道:“阿蕊,你是不是也想情郎了?”
“没有。”
“啧啧啧,别不承认了。”柱子调侃道:“你家相好的功夫咋样啊?”
“你胡说什么?”我一愣,道。
“走吧,玉米地里让你见识下我的厉害,包你********。村里的王寡妇家我可是常去。”
我微怒道:“你到底帮不帮我干活,你要是不帮,我可找别人了。”
柱子越说越喜:“干活不急,柱子哥先让你尝尝鲜。”
我灵机一动,道:“妹子给你介绍个媳妇吧。”
“不急不急,咱俩先那个以后再做夫妻也是可以的。”柱子挑起我的下巴,含笑的两眼带着异样的光彩。
“可是李擎天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我一把打落他的手。
柱子继续道:“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就算他知道又咋了。”
我道:“你不知道吗?我俩就要成亲了。”
柱子煞有介事的道:“成亲?你愿意嫁给他,他可是王寡妇家的熟客,就是他带我去王寡妇家的。你还不知道吧,你七哥哥让李擎天打死了。”
我道:“阿七的事我知道,李擎天不是也被他打了吗。王寡妇家我看是你自己去的吧。再说女人的命运哪由得自己啊,李擎天可是村长的儿子,我怕他给你小鞋穿。”
柱子忽然道:“不对,你咋知道要嫁给李擎天?莫非你在骗柱子?”
“这·······”我低下头作害羞状,扭捏道:“前三天晚上,他跟我说要娶我的。”
“你答应他了?”柱子问。
“我们已经来往很久了。”我羞涩道。
“这个李擎天!”柱子赌气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滔滔不绝的道:“当年王寡妇哪看得上我,王寡妇去村长家的时候被他知道了。如今村长老了,他就天天晚上去王寡妇家接他爹的班,奈何他招架不住王寡妇啊,只好带上我了。”
“这······”我假装生气道:“我去找他问个清楚!”说完我就往回跑。
“别走啊,柱子哥先让你乐呵乐呵。”柱子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反手一扭别开他的手,就势一推,柱子被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柱子坐在地上口中认识不停:“奈何李擎天早已被王寡妇榨干,纸老虎一个,外强中干。”
“我不相信,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你可不能骗我啊。”我转身就要往回走。
柱子赶紧爬起来一把拉住我:“真的,不信你去问他好了,不过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嚷道:“怎么就不是你告诉我的,我要拉你去作证。”说着我一把拉住柱子要往回走。
“别别。”柱子死命站在原地拽住我。
“不行,我们今天把话和他说清楚。”我使劲拽着他,气急败坏的道。
“算了算了,咱别去了,柱子哥求你了行不。咱还得干活呢。”柱子拽住我急道。
“好,今天我不去,你帮我干活,那明天呢?谁帮我干?”
“柱子哥帮你干行不?”
“那后天呢?要是你帮我把这几天的活干完我就不提今天的事。”我死死拽住他的袖子道。
“行行,咱们先下地干活去吧。”柱子连连答应道。
秋风中,阳光打在枯黄的玉米叶上闪出星星点点的光不停的晃动,举目而望,一大片波光粼粼的玉米地都是我要干的活。沉夕湖边,那棵满是黄叶的大树依旧纷纷落着叶雨,只是叶雨下少了那个人,我不禁想起了哥哥。我回头看向柱子,柱子正在那卖力的干活,转头见我站在湖边,喊道:“离那湖远点,边上滑别掉进去。”“哎,没事儿。”我把篮子放在地头上,拿起镰刀开始割玉米。
中午,我叫柱子过来,柱子和我一样已经大汗淋漓。我给他拿出几个玉米饼吃,柱子接过就大嚼起来。我吃罢,挎上篮子道:“你先吃,我去给阿七送饭去。”柱子满嘴噎着玉米饼抬起头看来我一眼,又点了点头。
我挎上篮子顺着窄而长地沟走出去,用手不停拨开面前挡路的玉米叶。阿七来着不久就住在村外了,他在我的田地附近打了个草棚,之后就和村里很少来往了。
萧瑟的秋风吹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耳边不停响起飒飒的轻响,整个天地间却仿佛在此时宁静了。我回头看了看,后面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此时柱子已离我越来越远了,看不到他的身影心却在此刻放松了,没有提防,没有争斗,没有猜疑,没有算计,只有我一个人和无边无际的秋风。我转过头,前面也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那样广阔,仿佛真的没有尽头。走了大约半里路,拐过前面的溪流,在一排小树下,看到一个破落的小草棚坐落在地头上,枯黄的草棚如同与破碎的玉米地融为了一体,那就是七哥哥的房子了。
我挎着篮子走过去,草棚的门是敞开着的,草杆子的门在秋风中发着与风吹过玉米地相同的飒飒声。
“怎么连门也不关,难道不知道自己病重吗,这么大还像小孩子一样。”我心想。
我钻进草棚,草棚里却空无一人。简单的小床上,破旧的被子半垂在地上。我走过去把被子捡了起来,蓦然发现被下一抹红。“这是?是血!”我摸了下被上的血迹,血迹已然干透。“昨日我送他走的时候他不是已经不流血了吗?难道伤口恶化?可是为什么会恶化?”我想到这,一句话回荡在我的心头“你七哥哥让李擎天打死了。”“难道·······之后李擎天又······”我想到这立即冲出了草棚。我举目四望,四下是高高的玉米地,除了萧瑟的风鸣什么也没有。我环顾四周,发现一片玉米叶上有干透的血迹。我拨开带血迹的玉米叶,里面还是玉米叶,玉米叶上带着干透的血斑,我再拨开,前面还是层层的玉米叶,看不清方向,更看不见人。“离那湖远点,边上滑别掉进去。”柱子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李擎天杀了七哥哥扔进了湖里?
“七哥哥死了。”想到这我脑中一片空白,七哥哥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却已然触不可及,一股巨大的悲伤霎时涌上心头,眼泪不觉流了下来,却又在风中渐渐吹干。
“七哥哥已经死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好在柱子答应帮我把活干完,七哥哥就算活着也和我少有往来,更没有什么事是非他不可。只是,他千里迢迢逃荒到这,最后还是免不了和他族人一样的命运。”想到这我不禁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柱子已经知道此事,想必他也参与了,还有恐怕小五小典他们也参加了,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一大早都集体失踪的原因。柱子回来时刚巧被我遇上,难怪他表情怪怪的。只是,阿七已然死了,我不能和柱子他们撕破脸,只有假装不知此事。”想到这,我使劲擦了擦眼角残存的泪痕,挎好篮子按原路返了回去。
沉夕湖边,柱子看到我回来了招呼道:“回来了,阿蕊,送完饭了?”
“我没看到阿七,他不在。”我无奈的答道。
“不在,他去哪了?”柱子假装惊奇的问道。
“不知道。”我回答说。我想了想又道:“之前他老和我说他在这住不惯,还说不喜欢咱村。”我撇了撇嘴,继续道:“他早就不想再这待了,可能昨天挨了打就赌气走了。”
柱子脸露喜色不住点头,道:“嗯,可能真是这样,你七哥哥脾气倔的很。”又道:“那你会去找他吗?”
“我找他干什么,虽说我俩是兄妹,但毕竟没什么直接的血缘关系,他和我的关系也就那样。现在,他走了更好,我也少一个累赘。”
“哦,哦。”
“干活吧,我们。”我说道,捡起一个镰刀对着身边的玉米杆就砍。柱子也拿起一个镰刀到一边干活去了。
我卖力的挥动着镰刀,面前的玉米杆排排倒下。然而,此刻的我却心乱如麻,阿七的身影就浮现在的心头,挥之不去,挥之不去,挥之不去。
“啊!”身后一个男人的叫声吓我一跳。
我回头一看,柱子正站在我的后面,两只手里都没有镰刀,其中一只手紧紧的捂在自己右边的大腿跟上,指缝中渗出殷虹的血。
“你怎么啦?”我连忙问。
“怎么了?还不是你?哎呦······”柱子表情痛苦的大声叫道。“你砍到我的屁股了。”
“啊?我?”我看了看手中的镰刀,镰刀上果然有血迹,一定是我刚才失神......我愣了下,又道:“可是你怎么在我后面,你刚才不是在那边吗?”
“行了,快别说了,赶紧带我看周阿伯。”柱子表情痛苦的扭曲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