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云睡得深沉,他做了一个很香很甜的梦。
在一处普通的商贾宅院,仅有四五岁的他,矮矮小小。
夏末时节,暑热已不那么强烈,他身着一件短衫,满庭院欢跑。
太阳缓慢向西倾斜,用温热却不灼人的辉芒撑开蓝天。
一阵夏风吹过,院墙边的老槐树洒下淡黄或白的花雨,他欢喜地又蹦又跳,双手举得高高,接住那轻柔松茸的朵瓣。
“爹,娘,你们看,我接住好多花瓣啊。”
清脆稚嫩的嗓音在树下响起。
老槐树下,石桌棋盘,一对年轻的男女正低头执子对弈。棋面上,黑白棋子旗鼓相当,胜负难分。
女子闻言抬头一笑,“星云真厉害,不如你再多接一些,娘给你做槐蕊糕好不好?”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充满雀跃。
“云儿,你若分心,可就要输给我了。”男子轻声一笑,声音温柔纯净,饱含暖意。
“输与你又有何妨,毕竟我夫君棋艺高绝,世间也难寻敌手,不是吗?”女子嫣然一笑,眉眼生动,倾国倾城。
眉不画而黛,唇不描而红,美如画卷动人心弦。
男子眼神一痴,眸中爱意缱绻。
棋子落下声音清脆,男子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白子已在不觉间占了上风。这情形下,黑子想要翻盘怕是困难。
“呵呵。”男子扶额苦笑,“我好心提醒你别分心,你却使美人计骗我分心,你就这般待你夫君吗?”
“谁让你心智不坚,这么容易就被我迷惑了,怨不得我。”
女子巧笑焉兮,婀娜而起。
男子起身跟上,长臂一展,将娇躯揽入怀中。
“你难道不知,我的心智,只为你一人动摇?”
“哼,就会说好听的。”女子轻盈一转,挣脱开来,娉娉婷婷,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满满笑意。
几步来到孩子身边,此时他已将花瓣装了满满一竹篮。
淡黄的花瓣簇簇聚拢,粉粉嫩嫩,像盛开在斑竹篮中一般,煞是好看。
女子好笑道:“集了这么多,你是准备一日三餐将槐蕊糕当饭吃吗?”
李星云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关系,娘做的东西那么香,不管什么我都百吃不厌。”
女子疼爱地抚上他的头,掌心的温热一直暖到他心里。男子闲适地靠在槐树上,看着他毕生挚爱的两人,嘴角温和含笑。
他们就像民间最普通的三口人家,平安喜乐,与世无争。
夏末的泠风暖暖的,扬起地面的落花,拂动低垂的枝桠,吹乱了女子的发丝,掀翻开男子的衣角,褶皱了平波无痕的梦境。
他们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座山,变得遥远。画面也渐渐模糊,看不清面容。
李星云望着年轻男女的身形渐行渐远,急得飞奔过去,想开口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远远追着,直至消失离去。
心口惴惴,窒息一般。
李星云感觉到喉间的凝噎感,猛地睁开眼睛,恍如隔世。
夏风消失了,凉凉的夜风从撑开的窗户钻进来,刮人脸颊,渗入肌肤。
入眼一片沉暗,光源难觅。
李星云坐起身,看到床里面的那团黑影,心口的紧窒微微缓和。
下了床,悄无声息来到窗前,抬头仰望被星云笼罩的月亮。
层层遮掩下的月光,朦胧迷离,别有一番梦幻的美感。
李星云静静靠着窗沿,思绪飘远。
初春的夜色亮得晚,等天空灰白时,李星云浑身已经冰凉。
陆林轩睡得酣熟,不时道出两声呓语。
李星云收回思绪,淡淡一笑。往事如烟,未尝不会风轻云淡,且随他去吧。
吸了吸鼻子,发觉身上真是寒凉,李星云搓搓手,寻思着是不是该回屋加件衣裳。
朝外瞥了一眼,李星云定了主意,出去跑两圈好了,跑完了正好回来喊大懒猪起床。
暗淡的天空下,一道单薄的身影正围着竹屋前的空地环绕奔跑,虽不时被冷风侵体直打寒战,却脚步坚定不曾放弃。
一刻钟后,李星云只觉通体滚热浑身冒汗,缓和过头了。
此时天空只是浅浅的亮着。
喘了口气,推开陆林轩的房门,直奔那团蜷缩的人影。
“天亮了!起床练功啦!”李星云趴在陆林轩耳边一声大吼。
“啊!”
陆林轩猛地一惊,呼然睁眼。
脑袋还没清醒,只听见耳边响起了万恶的魔咒般的声音:“师妹,该起床了,不然要挨师傅骂了。”
陆林轩心中怒极,连拍带打朝李星云身上招呼过去。
“臭师哥混蛋师哥,你想吓死我啊。亏我昨晚上还怕你冻着帮你盖被子,你的良心都让鸟给叼去了!”
“嘿嘿,师妹别生气,我这不是看天不早了,叫你起床嘛。可小声喊你又没反应,特殊情况特殊情况。”
李星云陪着笑脸好生哄着。
陆林轩却是火气半分不减。
“现在才什么时候,鸡都没打鸣睡着在,你什么时候倒比鸡勤快了?”
“师妹你错怪我了,我全是为了你啊。不是你昨晚说的,想让我给你指点剑法吗。趁着师傅还没起来,你抓紧练好,师傅看你如此用心,一高兴,夸奖你一番,再传你更精妙的剑法不好吗?难道你不想学?”
陆林轩闻言一顿,火气像是被闷在了锅盖下,散不出来。
“话虽如此,可是……那你也不能……”
陆林轩还想再说什么,可李星云已经把她被子掀开,鞋子穿好,半边身子拖下床了。
麻利做好这些,李星云口中念念有词:“我知道师妹最好,对我体贴对师傅孝顺,心地善良貌美如花,聪慧机灵勤奋刻苦,是个不逊旁人顶呱呱的好姑娘,那么作为你师哥我自然应当竭尽所能让师妹你变得更好,让这青城山里里外外都为师妹你叫好,是不是啊?”
陆林轩挑挑秀眉,好像说的有点道理,胸口那股恶气也不那么着火了。
“嗯,看在你为我如此上心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陆林轩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酣睡一夜,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李星云适时来到陆林轩身后,捏肩捶膀动作娴熟。
若被昨天那老者看见,自然会发现此刻李星云的服务更加周到。当真应了那句熟能生巧啊。
李星云看了眼屋外,天色在他们说话间渐渐明亮起来。
“师妹咱们抓紧吧,不然过一会师傅该起了。”
陆林轩眼神飘过窗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