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陀山,银花寨。
寨门口传信卫兵来到聚宝堂,停在门口朗声道:“山上金风坛派了人来,说月半已至,请大当家上山。”
澹容听了劝道:“你现在情况不太好,要不这次就别去了吧?”
盈花蜷缩在他怀里,笑了笑,“你当他不知道我的情况吗?”
澹容皱眉,“你的意思是?”
“大概是这次差事办砸了,有话要说吧。”盈花安慰道:“无妨,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然后下地走到厅堂外,面朝晴空,语气欢快道:“寨子里的事今天就交给你了,相公。”
然后将背影留在阳光下,缓缓消失在澹容的视线中。
俞克仑府邸中,会客厅内摆满了一大桌酒菜,却只坐了两个人。
俞克仑一口一个恩公喊着李星云,都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星云道:“俞大人您太客气了,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才出手相救令公子。以大人的身份年纪总这样称呼李某人实在有些折煞。大人直唤我姓名就好。”
俞克仑佯装不满道:“那怎么行,你救了小儿就是我俞克仑全家的大恩人,这与年龄身份无关。不过,若实在让恩公感觉不自在,那不如我们交个忘年兄弟吧。你称呼我俞大哥,我唤你李兄弟,如何?”
这么一说李星云更不安了,“使不得使不得,在下区区一个黄毛小子,怎敢与刺史大人称兄道弟?万万不可!”
俞克仑哈哈一笑,眸间闪过一道精光,觑眼看李星云道:“你可不是什么黄毛小子,能孤身一人将小儿从那魔鬼山寨救出,李兄弟你是深藏不露啊!你这个兄弟,俞某人交定了!来来来!”俞克仑说着一把将杯中清酒灌入李星云口中,自己也咕噜噜喝了一大杯。
“好了,这酒也喝了,从今往后你想不认我这个大哥都不行了。哎呀,腆着脸跟一个不足我年龄半数的少年人称兄道弟,我可是把老脸都豁出去了。李兄弟,可千万不能让老大哥下不来台啊,哈哈。”
俞克仑自打趣的说道,虽然半开玩笑,可李星云不傻,不会真当他不害臊。这人拉拢自己的目的如此明显,必是有某种打算。
若是寻常时候,李星云也不会顾虑重重。可眼下蓬州城内情况复杂,自己此时与蓬州刺史扯上关系,是好还是坏呢?
不过,这个为官十几载的家伙果然是个老狐狸,蓬州被人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城内众江湖人士也情绪躁动忿忿不安,可他还有心情在这跟自己绕花花肠子。也罢,且看他是何目的再说。
李星云也哈哈笑了一声,“既然俞大人如此抬爱,那在下就厚颜冒昧了……咳,俞大哥?”
俞克仑听到这声“大哥”顿时眉开眼笑,“好说好说,李兄弟,哈哈。”
桌上气氛立时热络起来,俞克仑连连给李星云斟酒,不经意问道:“李兄弟一身武功了得,不知师承何处啊?”
李星云连道“惭愧”,“家师素来隐居避世,不允许徒弟在外提及他老人家的名讳,俞大哥见谅。”
俞克仑了然的点点头,理解道:“明白明白,高人一般都是如此,想来李兄弟师傅也是同样。这个咱就跳过不谈了。”
李星云笑着敬了杯酒,表示谢意。
俞克仑喝了口酒,感慨万千道:“李兄弟,不瞒你说,几年前金银帮刚到陀陀山落成时,刚巧是大哥调到蓬州来的第一年。新官上任,总想着能做些什么表现表现,而那时候城中百姓被金银帮的恐怖流言吓坏了,本官有责任正听辟谣。
于是点了五百兵马,派上山试试火候。谁知这些兵还没上山,就被他们稀里哗啦打回城了。我又加派了五百人手,可结果并没有什么变化。
金银帮那些人,都是群亡命徒啊,偏偏还善战勇猛得很。这些年我一直都拿他们没辙,也幸好他们安分守己,没有下山生事。
可没想到,他们打了几年盹,我就放松了警惕,任凭兴元府将守城两千兵马调走,于是就被他们钻了空子,搅得我蓬州天翻地覆!哎。”
李星云看俞克仑脸上落寞神情不似作假,于是安慰道:“那些人有心蛰伏,俞大哥又怎能算到?不过,小弟只知道山上有个银花寨,这金银帮又是怎么回事?”
俞克仑诧异道:“难道李兄弟竟不知金银帮?”
李星云摸摸鼻子,有些汗颜道:“其实,就连银花寨也是我今早在观音庙听两个小贼说的。”
俞克仑眉头一皱,“观音庙?你去过那儿?”
李星云不明所以,忽然想起那里死去的众多官兵,以为俞克仑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在那看到两个小贼从死去的官兵身上翻找东西,就点了他们穴道,从他们口中套出了银花寨。这才一路摸上山去,有幸救下令公子。”
俞克仑猛地站起身来,急急道:“你是说你定住的那俩人是银花寨的?!”
李星云点点头,“应该是。”
俞克仑懊恼坐下,连连叹气。李星云好像猜出了些什么,试探着问道:“俞大哥可是见过那两人?”
自嘲一笑,俞克仑道:“何止见过,还把他们请到府衙坐过呢。”
“啊!”李星云惊讶道:“那俞大哥可问出什么有用线索来?”
“枉我自以为深谙世事,不曾想竟被他们耍的团团转。”俞克仑喝了口酒,“原来银花寨还有置办假身份的本事,我就是小瞧了他们才吃了大亏。没想到今天又着了他们的道!”
李星云从他言语中,已然猜到那俩人必是平安无事被放走了。否则俞克仑也不会这样懊悔。
想了想,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腰牌,递给俞克仑道:“这是我从那两人身上搜来的,大哥看看可识得?”
俞克仑抬眼望去,又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他将腰牌抓过来仔细翻看,最终颓然放下,无力道:“这是我蓬州守军通城令牌。特殊时期,唯有执此令牌才能自有出入州城。我真是太低估这群匪类了。”
李星云至此也终于确信,陀陀山上的那些人绝对有恐怖的背景,不是一个小小州城刺史就可以对付的。他必须要将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弄清楚。
想到这,他问俞克仑道:“俞大哥,你刚才说的金银帮是怎么回事?”
俞克仑放下令牌,缓缓道:“陀陀山上,一共来了两伙人。这些都是原本驻扎陀陀山的山匪逃回来时说的。半山腰是银花寨,山顶上有金风坛。两伙人马各立门户,却又共同归属金银帮。”
李星云暗想:原来山顶上还有玄机,这是他没料到的。
他对俞克仑道:“俞大哥,不是我危言耸听,现在各国明争暗斗,正处于非常时期。这个潜伏在蓬州的金银帮,难保不是谁的暗棋。就拿这次他们针对城中江湖豪杰,破坏兴元府募兵一事来说,他们极有可能就在酝酿实施什么阴谋。所以,大哥还是要尽早将情况上报,请求派兵支援,将这伙人给绞杀了才好。”
俞克仑点点头,道:“是啊。如今情况越来越复杂,已经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地方官有能力解决的了。”他望着桌子上那块青铜腰牌,就像是无声的讽刺一般。连这么重要的物件都能弄到手,那么在军中安插细作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想他们在蓬州一待就是五年,明里暗里谁知道他们做了多少安排。
他这个刺史也真是愚蠢,跟一群贼匪讲什么相安共息,现在好了,简直是养虎为患!
这个金银寨若真折腾出殃及国本的幺蛾子,他就算引咎自裁一万次也不足惜。
俞克仑此时早没了喝酒的兴致,,李星云当下体恤道:“俞大哥,小弟还有点事,要去城中寻找几个朋友,就不打扰你了。”
俞克仑想了想,道:“李兄弟,如今城中乱的很,要不你在我府中暂住几日。寻到你朋友后,一并带回府上,我一定盛情款待!”
李星云连忙拒绝道:“不可不可,他们都是一些粗俗的莽汉,来这里只会失礼冲撞了大哥,小弟多谢大哥好意。况且,我们在蓬州也不会多待。原本就是路过此地,发生这么许多事,也耽搁够久了。小弟明日就会赶早上路,到时可能无法来向大哥辞行,就此别过了。”
俞克仑张了张嘴,也不好勉强挽留。只得道:“既如此,那李兄弟稍待,我吩咐管家去拿些细软来,赠与你路上支使。”
李星云一愣,这是要送钱给我?好啊!
不过,他脸上却露出拒绝的表情,道:“俞大哥太客气了,小弟盘缠还够用,大哥就不必破费了。”
“哎,要的要的。你救了小儿,本就该备份厚礼相赠。如今你唤我声大哥,就不要再与我见外生分了。且安心收下。”说完唤来府中管家,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交给李星云。
俞克仑将李星云送至府门外,道:“李兄弟日后再来蓬州,可别忘了来看望大哥啊。不过,说不定那时大哥不在这里了也未可知。”
李星云听出他话里的不安,宽慰道:“大哥放心吧。这里是蜀国地界,他们再嚣张,还能反了一国不成。只要大哥上报与蜀主重视,定能妥善解决此事的。大战在即,心头刺不拔不安生,蜀主定不会等闲视之。下次再来,小弟要听大哥的好消息!”
俞克仑抿抿嘴巴,舒缓口气,“希望如此!”
李星云弯身拜道:“小弟告辞,俞大哥保重!”
俞克仑挥挥手道:“李兄弟路上小心,也保重啊!”直到李星云的身影在街角消失,他才回到屋内。
李星云边走边掂手上的包裹,心道:我这俞大哥可真大方。林轩看到这些,一定高兴坏了。不过,他们现在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