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二衰很快就被带到堂上,俞克仑坐在桌案后面,沉声问道:“你二人是何身份,怎会目击到歹人行凶过程?”
大盛将说与胡班头听的话重复了一遍。俞克仑对胡班头道:“去查查看。”
胡班头退下,俞克仑接着问道:“你说他们不是蓬州本地的,可有依据?”
大盛道:“小的听那女人口音奇怪,现在想来,与之前城中那些经商跑货的岐人口音很是相似!”
俞克仑眼神一厉,瞪向他道:“你胡说什么!岐军吃了败仗,那些岐人早就屁滚尿流的吓跑了,怎么可能还敢逗留在我蜀国!莫不是你们与那歹人是一伙的,故意嫁祸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岐国来扭曲事实吧!”俞克仑眼睛紧紧盯着大盛的脸,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企图发现破绽。
大盛心里一惊,面上却连忙叫屈道:“大人明察,小人万万不敢有旁左心思,所言句句属实啊!小人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
俞克仑瞥他一眼,皱皱眉,转向旁边的二衰道:“你,也看见歹人行凶了是吧。”
二衰身子一抖,筛糠似的道:“回……回大人,小人也看见了没错……”
“嗯,那你说说,这群歹人身形如何?样貌看不见,高矮胖瘦还记得吧?”俞克仑问道。
“这……”二衰下意识想去看大盛,俞克仑喝道:“速速回答本官!”
“是!”二衰吓了一惊,立马道:“那些人看着十分高壮,孔武有力,很是强悍!”
大盛低着头,表情微变。这个刺史不简单,二衰恐怕应付不来。若是让他在查验身份的人回来之前发现端倪,倒是恐怕会棘手很多啊。
果然俞克仑听到二衰这么说,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开口道:“不对啊,本官素闻岐人身形五短,不高也不壮。就李茂贞占着的那块犄角旮旯,能养出什么样的狠人来?若是有,就不会输给我们灰溜溜跑回家了。你,当真见到那群歹人又高又壮?”俞克仑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十分怀疑了。
二衰额头直冒冷汗,支支吾吾半天,他哪知道什么岐人歹人啊,那些根本就是他们银花寨的人嘛。可不编出个所以然来,这个狗官一定不会放他们回去的。可胡乱说话,万一漏了陷,一样完蛋啊。怎么办?
“小人……小人……”二衰急晕了眼,大盛见他情况不妙连忙道:“大人,我这弟弟素来胆子小,昨晚看见歹人一言不发就是砍人,只顾吓得尿裤子了,哪里还会注意到什么高矮胖瘦的……只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阎王罗刹那些面孔吧。”
二衰听了连忙磕头道:“对!是这样大人!小人当时吓得魂不附体,害怕至极,不敢多看,然后……然后就晕过去了……”
二衰说到最后,感觉都快要哭出来了。俞克仑见他不似作伪,完全真情流露,想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突遭那种场面,都会吓个半死吧。
这时胡班头进来,在俞克仑耳边低语一番。
俞克仑点点头,对胡班头道:“带他们下去写份供词,详细点,助于侦案。”而后就一个人到后堂去了。
两人的身份没有问题,所说的供词暂时也挑不出毛病,俞克仑当然不能继续将人扣留。
伏在桌案前,俞克仑埋头苦思。
之前秦小队长来报。说仵作那里并没有什么发现。那些江湖人身上伤痕虽然形状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是招招落在要害,没有一处是多余的伤痕。由此可见其中并没有歹人的尸体,或者是已经被同伙带离。
这让俞克仑再一次陷入僵局。无论哪一件事单看都十分棘手,更何况现在同时三件案子并存,让他顿时有点无从下手。
另外,斌儿至今下落不明,也是他寝食难安的最大原因!
俞克仑伤神的按压着脑袋,心力交瘁。
那些人,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若真如那两人所言是于外地随江湖人一起潜入城中,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蓬州鱼龙混杂,官府可用之人又少,一个监察不到被钻了空子也说得过去。
不过,他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满香楼,粮仓,月轮街,观音庙。普通江湖人是绝无这么大能耐在一座州城里作乱而毫无痕迹留下的。
从他们一系列行动来看,这是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作案。前后连串起来,就是先放火,引出那些江湖人士杀害,同时将斌儿掳走,可能是威胁,可能是牵制,总之都是不想让官府过早介入破坏他们的计划。
这些歹人人数众多,个个武功不弱。有本事做到这些的,恐怕……
啊!俞克仑突然想到什么一下站了起来。
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俞克仑一拳捶到桌面上,狠狠道:“一定是他们!一定是!”
悄无声息入城,熟悉各处环境,完事后无影无踪潇洒离去,能做到这些的一定就是他们!只有他们!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人影,其实他们一直都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过却是自己把他们遗忘忽略掉了,没想起来而已。
想通了一切,俞克仑激动兴奋,可随后猛地一呆,浑身汗毛不由自主竖起。
如果他所料不差,那么斌儿……斌儿也就是在他们手上……
“砰!”俞克仑一屁股落到椅子上,目光瞬间被痛苦悲伤笼罩。
“斌儿,斌儿,我的儿……”俞克仑双手捂住脸,闷声痛苦起来。
苦涩的泪水从俞克仑指缝间流下,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此刻他的哭声那么无助悲戚,充满了绝望和恨意。
这时突然有一个俞府下人急冲冲闯进来,高喊:“老爷!老爷!”
进来后他一呆,老爷这是……在哭?
俞克仑连忙背过身用衣袖胡乱擦着眼睛,口中嘶哑的训斥道:“一点规矩都没有,不知道进来前着人通报一声吗?”
那下人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训话,嘴上抢道:“小公子和奶娘平安回府了!他们回来了大人!”
什么?
这下俞克仑呆了,他没听错吧?
僵硬转过身体,下人看自家老爷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有点忍俊不禁。
俞克仑向前伸出双手,直挺挺走到下人面前,一把抓住他,喃喃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下人知道他这是高兴的失了心神,满脸欣喜的又说一遍道:“老爷,小公子他平安回来了,现在正在府中呢!”
俞克仑张了张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疯了一样跑出去,边喊边叫:“我要回府!我要回府!”
俞克仑府邸中,此刻早已乱成一团。俞夫人哭天抢地的抱着儿子久久不愿撒手,生怕再把他弄丢了。府中下人也欢天喜地忙里忙外,给小公子和奶娘烧热水,做羹粥。
俞克仑不等轿子停稳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磕绊着跑进府,就听见夫人惊雷般的哭声从厅上传来。进去一眼望见夫人怀中紧紧搂抱的孩子,俞克仑瞬间泪盈眼眶。
“斌儿!”他跑到孩子面前,见他小脸惨兮兮的模样,又一阵心疼。不过,能活着回来,实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自从想通那群歹人是银花寨的之后,他就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这个孩子了!
多谢老天开眼眷顾!
俞克仑激动的跑到厅外空地,朝天猛磕了三个响头,千恩万谢都不如行动实际。
站在立柱旁的李星云,见到这快要疯魔的一家人,也是无可奈何。任谁从大悲经历大喜,都会行止无状的。而他看到他们喜极而涕的表情,由衷感到开心。原来能救人一命,会这样满足。
俞克仑被下人从地上搀扶起,转身时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李星云。刚才只顾着奔到厅上,完全没在意旁边还有其他人。此刻看见家里多了个陌生人,自然要招呼一声。
外人在前,俞克仑稍稍收拾了下衣服,抹了把脸朝李星云道:“这位小兄弟是……”
李星云还没开口,旁边立马有下人回道:“老爷,这么公子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就是他把小少爷和奶娘平安送回来的!”
俞克仑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什么?是这位公子救了斌儿?那你们怎么能让恩人如此站在门外,太失礼了!快快,恩人快请进!”
俞克仑连忙将李星云请进厅堂内,连声唤着还在哭泣的俞夫人:“夫人,夫人!恩人来了,怎可这般失礼啊!”
俞夫人哭得稀里糊涂,一听恩人二字,忽然想到刚才好像的确有个年轻人。擦干眼泪,她看见老爷回来了,稍微清醒一些,等看到李星云时,顿时掩口一惊。
“呀!你是……”她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跑到李星云面前行礼道:“恩公,愚妇一见孩子高兴的忘了形,竟把您也忘了。恩公可千万莫要见怪。”
李星云慌忙道:“无妨无妨。其实我是想走的,却被他们拦住了。”李星云指着旁边的下人道。
俞克仑上前一把拉住李星云,“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怎么能走呢!我们要好好感谢你啊!”说着将李星云请到厅中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