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从东方缓缓升起,将月轮街地上拉出一道道淡斜的身影。
路口血腥味被冲刷淡去不少,秽暗的血水顺着路边沟渠静静淌下,是无言的悲壮。
秦小队长查探完毕回来,对俞克仑道:“大人,我们在周围找了许久,只找到从大仁客栈那边避火过来的江湖人,并未发现从满香楼逃出的。”
俞克仑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过去一夜,若有人能逃出生天,必定会想办法投身府衙求救。既然找不到,只能说明昨夜无人能够脱逃,都死在这了。
俞克仑对秦小队长道:“去满香楼传酒楼掌柜和小二去衙门,我有话要问。”说完坐入轿中。
“是!”秦小队长得命立即前往。
满香楼前,只有十几个酒楼小二看着黑乎乎的木头废墟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掌柜的前脚刚走,随后酒楼就起火被烧了,这下叫他们可怎么担待啊!
“几位小二哥,通知你家掌柜的随我一道去府衙吧,我家大人有话要问,你们也一起。”秦小队长来到几人跟前道。
其中一个小二上前哈着腰道:“官爷实在不巧,我家夏掌柜前日与夫人回乡探亲,至今未归呢。”
秦小队长一愣,出了这么大事,感情这位掌柜的竟还毫不知情?
摸摸鼻子,秦小队长望着眼前黑黢黢的废木桩子,心底咋舌道:若是掌柜的回来看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估计得吐上老血三升吧。
“那行,你们哪几个是昨晚在酒楼内招待客人的,先随我回去吧。”
刚才回话的小二道:“官爷,小的唤作蛐哥儿,是酒楼小二的领头,掌柜的不在时酒楼内的一应事务皆有小的代管。昨晚小的一直在堂上伺候,刺史大人若有话问,小的随您去就成。”
秦小队长看了这蛐哥儿一眼,点头道:“嗯,那就你吧。”
“哎,好嘞!官爷稍待,”蛐哥儿应了一声,回头对余下的伙计道:“我去给大老爷回话,你们麻溜的把这里收拾了。”一言一行倒也有半个管事的模样。
吩咐完,蛐哥儿向秦小队长堆上笑容,“官爷,小的好了。”
秦小队长便当先走出,蛐哥儿半低伏身子随后跟着。
到了蓬州府衙,蛐哥儿进得堂内,一眼瞄见堂上威坐的俞克仑,扑通跪地拜道:“小的蛐哥儿,拜见大人!”
秦小队长上前道:“满香楼掌柜外出探亲未归,大人有话问这蛐哥儿也是一样,酒楼里的事情他都清楚。”
“嗯。”俞克仑道:“你且起来,本官有话问你。”
“是。”蛐哥儿站起来,却还是半弓着身子。
俞克仑道:“你可记得,昨晚都有多少客人在你满香楼用膳?”
“这个……容小的想想。”蛐哥儿低头思索回忆一阵。
“昨晚因着大老爷在三楼宴客,所以直到火起三楼都是空的。一楼二楼与平常比倒是客人满堂,多出一些。”
“哦?平日里不曾有那么多客人吗?”俞克仑眼中精光一闪,问道。
蛐哥儿讪笑一声,“倒也不是,因为平常爱去三楼的客人都被安排到一、二楼了,所以才显得客盈不少。”
“哦,这样啊。”俞克仑有些失望。
蛐哥儿接着道:“按昨晚食客来算,满香楼里客人得过半百还多,加上南北两面客栈里的,统共不下一百人。”
“嘶”了一声,俞克仑转向秦小队长道:“我记得带回来的江湖人尸体只有八十七具吧?”
“是的大人。”
“这就是说,至少还有二十位客人,是一同逃出满香楼却没死的……”俞克仑心里有了计较,对蛐哥儿道:“行了,你先退下吧。本官若有事要问再传唤你。”
蛐哥儿拜礼道:“是,能为大老爷分忧,是小的荣幸,随时听候大老爷差遣。小的告退。”
一直弯着腰退到厅堂外,才转身离去。
俞克仑心里盘算着:酒楼里二十多,粮仓里二十多,加起来近过半百的人数,甚至更多,以有心算无心,突然发难对付八十多江湖人倒也够用。只是,这些尸体中就不会有那些歹人的吗?
他对秦小队长道:“你去停尸房问问仵作,看可有身份可疑的尸体。如若有,速来禀报。”
“是。”
秦小队长离去后,俞克仑摸着脑袋想:火灾,杀人。那些歹人刻意做这两件事,究竟是想干甚?
不对!是三件事!
俞克仑突然想起,昨晚派去观音庙寻找斌儿的那五十人小队至今都未回来!难道……
他大惊失色,不敢再往下想,连忙唤来一个小兵道:“快,让胡班头带几十个人速去观音庙,看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胡班头是蓬州府衙里身手最好的,平日肩担训练大头兵的任务。
俞克仑让胡班头前去,就是担心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出现。希望,一切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城西,葫芦坡。
李星云从苦大师坟茔前离去后,没走几步就嗅到一缕缕飘渺的檀香味道。
难道这附近还有寺庙?
刚安葬了苦大师,李星云心中正感伤。苦大师生前信奉地藏王菩萨,若能在他死后为他悼念、诵读一段经文,想他九泉下也能安息。
如此想着,一路循着香味找去,就上了一处地势微高的土坡。
从上往下看去,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土坡相挨比邻,中间横凹处竖着一块碑石,上有葫芦坡三字。
李星云站在坡上,望着前方一里地左右,疏林深处绿木交杂,偶尔一阵清风吹来檀香气味更浓,不由的脚步加紧。
进入林中,但见鸟雀停栖枝头,偶有母雀来回觅虫,穿梭飞行于树林间,清晨就开始忙碌。
李星云感受着林间的安宁,心情稍稍舒缓。
突然林中鸟雀惊扑翅膀,纷纷从枝头飞离。
李星云正疑惑,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并且逐渐向自己这边靠近。
李星云纵身跃上枝桠隐藏身形,就听见两道男人声音一路抱怨过来。
“你说你个浑不吝的,那么重要的腰牌都能弄丢,你咋不把自己也丢了呢!”
“大哥,实在是昨晚夜黑,情况又急,乱中出错这不能全赖我。”
“你还狡辩,我叫没叫你好好躲着,别添乱?你倒好,在官兵堆里穿花蝴蝶似的,瞎窜什么?不要命了?”
“我那是想帮忙,大哥你没看见,弟弟我也干翻了好几个呢!”
“还有脸说!”抬手一记板栗就敲到那人脑壳上,痛的他直哆嗦。
“就你这三斤五两的小身板,要不是和副手他们来的快,你早成鬼投胎去了。”说话的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二衰啊,你何时能让大哥省点心啊!你若出了事,让我如何向老娘交代?”
叫二衰的被自家大哥说得心虚,讷讷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哪里安全往哪里躲。”
“哎,冲锋陷阵的事有大哥来,你好好保住小命大哥就谢天谢地了。揍你是让你长记性,脑袋还疼吗?”大哥发了一通火后,语气缓和下来。
二衰将头摇成拨浪鼓一样,“不疼不疼,大哥教训的是。”
两人从李星云栖身的树下走过,丝毫不知头顶藏了个人。
李星云听见两人谈话内容,皱眉思索。为何城西也来了官兵?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他却不知,这两人正是昨日陀陀山下撞见他与两大阎君交手的大盛和二衰。
李星云感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悄悄跟上。
屏气,纵身,横跃。李星云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没有晃动枝干分毫,树下专心寻找什么物件的两人也没有察觉半分。
“这都来来回回找了好几圈,你到底记不记得腰牌掉落在哪?”大盛寻了半天有些气急,这腰牌是大当家赐下的,方便他二人四处打探消息用的。因为昨晚他要行动于是把腰牌交给二衰保管,没想到这家伙转眼就把腰牌弄丢了,实在惹人恼火。
二衰搔着脑袋苦着脸道:“我也不清楚。从官兵堆里出来后我一路跑着往寨子赶去,然后就在这附近被石头绊倒摔了一跤。按道理应该就在这一块才对啊,怎么会找不着呢?”
大盛没好气道:“你真是个二愣子!没准摔跤之前腰牌就已经丢了呢?”
二衰抬起眼,想了想,“大哥你是说,丢在官兵堆里了?”
大盛乜他一眼,“还没蠢到家。”说完往昨夜绞杀官兵的地方走去。一夜过去,不知官府的人有没有发现不对劲,派人来查看。若真是那样,恐怕就有点棘手了。
李星云跟着两人来到树林边缘,立时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液的腥味,眼前也突然出现大批身穿官府盔甲的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李星云心下一惊,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死在这?看着前面两人直奔那些尸体,翻上翻下不停寻找,根本没把这些死人放在眼里。李星云眼神一凌,这两人与此事定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