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是个符师!
难怪他有那么多符纸!
阿日斯兰再一次生出深深地忌惮,脑中迅速闪过一个人的脸,还好有...
青烟散尽,夏侯轻轻喘着气,捋好衣裳,慢慢地站起,再以他为中心的正方形内,东西南北各有一条三丈来长的沟壑,笔力苍劲雄浑,俱是一个大大的“一”。
重华低声赞道,“一字符!”
尘埃落定,夏侯潇洒地走了回来,关切地问道,“都没事吧?”
一行人呐呐不言,看向夏侯的眼睛里已经多出了浓重的敬畏。
“夏侯...先生,您,是那颜老爷那样的‘天行者’吗?”巴尔兴奋地看着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差点丧命,心里只是涌起一股对强者的敬服和对力量的渴望。
“算是吧,”夏侯笑笑,“但我们那儿把我这种人称为‘修炼者’。我也只有中游水平。”
阿日斯兰没有理会夏侯的自谦自语,直接说道,“快到了?”
“快到了。”夏侯一时间也严肃起来,“按照‘守望者’内部的研究,这么贫瘠的土地实际上是支持不了大型掠食动物的存在的——它们必然来自其它地方,也许,就是遗迹!”
“怎么去?”阿日斯兰看着沙虫拱出的巨大洞窟,沙子在重力作用下慢慢回落,形成了现在的沙坑,“去沙虫的洞里面吗?”
一行人有些头皮发麻,去那魔鬼玩意的老巢探路?头人疯了么?
“不,太危险了,而且沙虫能进去的地方绝不是核心区,应该是某处能量管道天长日久泄露出来的污染源,里面弥漫着上古的诡异诅咒——动植物长期经受大部分会死亡,小部分会变异,形成如沙虫一般恐怖的生物,那是绝路。”一直悄无声息的重华突然发言,阿日思兰看看他,没有反驳。
“重华是‘守望者’组织里研究‘黄金时代’的专家,”夏侯见状,以为阿日思兰不相信重华的说法,于是补充道,“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冒进。”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等吗?”巴扎口气有些冲,正在一旁给巴尔包扎疗伤。
“不,重华——”夏侯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说道,“把你做的的‘罗盘’拿出来,既然靠近能量区了,差不多该有感应了吧?”
“向前。”重华沉吟了一下,看着从怀中摸出银白物事笃定地说道。
终于,指路的重华缓缓举起了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到了。”
所有人都警惕起来,伴当们抽刀的抽刀,举弓的举弓,各个神情严肃——刚才的沙虫已经让她们收起了所有的散漫。
但这分明就是一块白地,不少人心说这和之前的漫漫旅途又有什么不同?
重华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罗盘,上面红色的光点和绿色的光点重合在了一起,微微有些黄意,他的眼睛一向深邃而明净,像是一泊湖,就算待人接物,也往往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青铜时代的落魄让他落落寡欢,黑铁时代的压抑不堪使他抑郁不得,白银时代的浮夸令他厌弃不哂,唯有黄金时代的蓬勃万丈才是他的使命与归宿!
只有在研究黄金时代遗物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追慕、怀念、遗憾、愤怒混杂的表情,只有这时候,他静如秋水的眼睛里才会泛起一丝波澜。
他闭上了眼,死命按下了罗盘的枢纽!
周围荒僻的景色慢慢洇开,褪去,像是原本干涸的墨迹重新融入了水中,一丝丝划开、旋舞、飞扬、四散,但是光阴散尽,流水无情,只是刹那,便已千年——
场景飞快回溯,像是时间都在逆转,但他们已经站在了第三人的视角:他们看见“自己”从现在的位置飞快倒退回去,所有动作都被逆转,重华的手从举起到落下,骆驼倒退,人声变的诡异,他们还看见了百丈开外夏侯与沙虫决斗的地方,只是这次是尘埃从落定到升起,沙虫的碎块再次拼合成巨大的蠕虫,它们倒退着钻进了沙子,戈壁滩上再无异样。
但变化不止于此,太阳西升东落,一岁冬来春去,群星和月亮千年的轨迹都被依次逆转,“时间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慢慢只能看到色块在频闪,接着连色块都看不清,只剩下一堆在黑幕里飞速爬过的线条——但在达到一个顶点后,倒退的速度又开始慢慢降低,有些发晕的人们看着周围的场景又从乱舞的线条慢慢平息成色块,色块慢慢拥有了形状和色泽,开始慢慢变得清晰,只是这时候,人们已经认不出周围的景色到底都是些什么了。
——这是属于黄金时代的荣耀,只属于黄金时代的,辉煌!
人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几乎忘记了呼吸。重华则是咬着牙,几乎要哭出声来。
黄金时代遗迹大开所产生的异象,虽然被超古代不为人知的技术迅速抹灭,但遗迹开启本来就是最大的异象,重华既然能用黄金时代的技术感应到遗迹的位置,那么这天下,所有能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王廷内,草堂下。
布帘内蒲团上面,本来坐着一个耄耋老者,苍冉白发,移动时虽需持杖而行,但其身体矍铄,双目炯炯。
他正在练字,或者说,画符。笔是好笔,纸是好纸,但这都抵不过上面笔走龙蛇的沛然符意。
“江南道的西泠纸不错,给淮南王说一声,以后就把它作为贡品吧。”老者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随口对一旁侍立的宫人说道。
“喏!”
但老者没有收笔,他抬头看向了北方,老树皮的脸上裂出了一道笑纹,“这个混小子...”
贺兰山,山道边。
高耸的贺兰山,黑土与白雪混杂,雪地里偶有饿毙的野兽,山风阵阵,铁马冰河,刀子一般刮人。在中原与山戎和北戎(草原人)之间行商的人们簇拥在火堆旁,趁着天气难得晴朗,没有回各自帐篷内避寒,趁机交流起了各自的信息,路遇的风土人情——精明的商人往往可以从中觅得商机。一个旅人被隐隐排斥在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烤着鹿腿。
商人们经常对这个半路加进来的旅人闲言碎语,要不是看着他武艺高强,可以当免费护卫,早就赶了出去。
但旅人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北面,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一股莫名的气势不经意间散发开来,林原里窥视的野兽呜咽着夹紧了尾巴,商人们的心里突然感到一股不知名的压力。
大雪山,血湖畔。
夕阳西下,黑夜渐临,天气趋于严寒,但就在在这被无数草原人朝圣礼拜的圣山上,一个脸上透出不正常红晕的年轻人执拗得坐在血湖边,盯着赤红的湖水喃喃自语。但他突然一抬头,望向了南方,裹在无数狐裘织作大衣下面的身体不顾朔北寒风的侵袭,一手扯了出去,用着圣湖边所有朝圣不起的萨满都听不懂的话,大声嚎叫到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