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海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对琼离尽数讲来,琼离小小年纪遭此大灾,受惊不小,加之许凉秋要静心养伤,这几日就没人打扰她。她也只管养伤和照顾大师兄,在此修养,衣食无忧,倒比山林里好了许多。
到了第三天,许凉秋终于按捺不住,亲自去找东方海,打开天窗说亮话:“府主可找到《黑白千记》了?我大师兄的病不能一拖再拖。”
“哈哈,那是自然,只是《黑白千记》实在难得,不知姑娘从何处得知有这部秘籍,若非罗斯教教主亲授,要从别处寻得确是难上加难。姑娘找了近十年也未找到,何况我们。”东方海似乎是想推卸责任。
许凉秋怕他不履行诺言,冷笑一声:“我听说黑白千记原是《黑五百记》与《白五百记》,这《黑五百记》出自罗斯教,可这《白五百记》却出自西域的白沙帮。后来罗斯教第十五代教主将其合并,合成《黑白千记》,威力大增。而白沙帮因此不服,便盗走了一本《黑白千记》的副本,我若是去西域,也能寻得《黑白千记》,只是从前没有条件,想去也是枉然。”
东方海初时只想着如何拒绝许凉秋,可听了“白沙帮”的名字后,心中却另有想法,脸上随即换了副和蔼的面孔:“原来姑娘想去白沙帮,那老夫自然不能同去,但为姑娘打点打点倒是可以。”
许凉秋见他转变如此之快,当下起疑,对白沙帮警惕起来,却实在猜不透白沙帮和东方府的关系。她沉吟一会,双手抱拳:“多谢,七天后我自会出发,还望行李什么的,府主帮忙打点。”说罢也不愿多留,转身便离去。
五日后,许凉秋看到马车,药品,衣物和那天所用的上古名琴雪茗,心中十分感激,一下便欢喜起来。她向东方海一揖到底,含笑感谢:“府主如此尽心,真是叫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了。晚辈这就告辞。”
“等一下!”东方夫人突然冲出来,“你可愿见见离儿?”
许凉秋一心想救师兄,听到那日所救的东方公子要见他,便觉得是要向她答谢,她已受了东方府这么多照顾,实在不想欠太多,便大方地说:“公子如要答谢,那便算了,我已在这里叨扰了这么久,早该离开,那日所做种种,不过是举手之劳。”
“还请姑娘移步,离儿执意要见你。”
许凉秋心下奇怪,但还是跟夫人去了。
“此次叫姐姐过来,是有一物相赠,”琼离见许凉秋进来,忙将床边一物拿出来,“这是一个银罐子,银能验毒,用铁罐太不稳妥。”
“用毒之人不得不防,公子费心了,以后若有机会还来看你。”她向东方夫人使了个眼色,夫人纳闷,随她出来,她低声说道:“公子这病不是天命,而是人为。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敢妄言,那日公子正要醒时,有一股邪门的真气阻止我,我因本就有内伤,手指才会那样,幸好他活了下来,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
“多谢许世侄!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看护离儿。”夫人神色和蔼,眉间已有些许鱼尾纹,不知怎的,凉秋鼻头一酸,心头有股异样的感觉。
“等一下!”正当许凉秋要驾车而去时,琼英突然跟了上来,二话不说钻进了马车,许凉秋一惊,勒住了马,大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琼英嘻嘻一笑,猛推着许凉秋的背,催促道:“快走快走!我娘要来了!”
“英儿,你干什么?快下来,可别给许世侄添乱!”东方夫人大喊道,向此处追来。
“娘,你就让我去嘛!难得有机会出门,我走了!”琼英怕爹娘再啰嗦,抢过马鞭,狠狠地一抽,那马吃了痛,叫了一声就飞奔而去。
“看你们一家人老持成重,稳稳当当的样子,你倒是个急性子,我前几日可半点也没看出来。”许凉秋边驾马车,边笑着说。
“吁,刚刚太激动了,不然我现在可就逃不出来了,”琼英喘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前几日我错怪你要加害我弟弟,还未向你赔罪,这几日听说你要离开,琢磨着怎么帮帮你,可送礼物是我那好弟弟的风格,我干脆陪你同甘共苦,这样多爽快!”
“我就喜欢你这样性格的人,不拐弯抹角的,说话也利落。”许凉秋赞叹。
“听说你当年也是想走出家门就义无返顾,在你们那么自由自在的许府都有这样的事,更别提我这个死气沉沉的家了,单看我大姐和小弟就知道了。”琼英埋怨道。
“唉,往事莫提……当年我如果不那么任性,就不会让大师兄这样了。”许凉秋两眼闪着一丝担忧,又低下头去,攥紧拳头,“不过,事到如今我不后悔。能出来闯这么一番,也值了!但你这样跟我出来也太不计后果,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就怕拖累了你。”
“我既然出来了,一定不后悔,放心,我能帮你很多忙。”琼英拍了拍凉秋的背,转身坐回车厢。
又赶了两天的路,已经到了长安。长安城的繁华热闹让来往行人啧啧赞叹,但此时却实在无心欣赏,平施的呼吸越来越弱,脉象也不明显了。看来他体内的能量已消耗到了极致。这下许凉秋忧心得不行,但她自幼涵养好,面子上还沉得住气,可琼英却不然,急得团团转。
“大师兄生命垂危,我们就在长安城修养几日。这里高手如云,名医颇多,一定有办法的。”许凉秋苦笑两下,和琼英在一处客栈歇下。
“怎么办?还没到西域,便要死在长安吗?”琼英急了。
“你倒比我还急。这样吧,今天我在长安城转一转,打点一下后面的吃用。你便去请郎中,如何?拜托了。”许凉秋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有点抑制不住的哽咽。
“没问题!”琼英答应下来,便准备背上平施,前去寻医。
“等一下!长安人多口杂,我实在不想徒惹是非,记住:我是小桃,你是小丹,大师兄是张大哥,明白吗?”许凉秋叮嘱道。
“好,小桃。”琼英应了一声,就下楼去了。
“这位大夫,能不能看看我哥的病啊?”
“唉,恕我无能为力了。”
“大夫,我哥的病你看怎么治?”
“我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人如此虚弱还留了一口气,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
无数次被拒绝,无数次失望,琼英已经精疲力竭,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只好一步步艰难地走着。
“老夫今年五十多,大小怪病全见过。可怜看病不收钱,老来生活还落魄。”此时,一位老者路过,体态臃肿,与面相很不协调,像是在一根肥肥的萝卜上雕刻出一个小圆球。
琼英此时已经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冲上去厉声道:“喂,给我哥看看病吧。”
“哈哈哈哈……难得有人识货,那老夫我就给你看看!”那人听到琼英没礼貌的口气也不生气,只是伸出了手,不知怎的,平施的手腕已被那人握住,让琼英觉得是错觉。
“嗯,令兄病的不轻,而且没有及时医治,一直用药拖着,实在凶险。待老夫给他开个方子,他便能醒转过来。”那人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真的?多谢前辈!前辈不喜金银,那晚辈可以尽全力回报前辈。”
琼英仿佛是绝处逢生,兴奋得不行。
老头笑笑,问:“你这小丫头长得清秀,话也说得对胃口,叫什么?”
“我叫小丹。”
“嗯,老夫叫古髯翁,近日才到长安。你也不必现在报答我了,日后再相见也一样,我自有用得到你的时候!话说叫你张大哥醒来并不难,可他内力尽失,若要彻底根除性命之忧,还得修炼《黑白千记》。”
“前辈也听说过《黑白千记》吗?”琼英听后一阵欣喜,知道这次找对人了。
“你们也知道?那你们要去找?”古髯翁问道。
“这个故事太长了,还请前辈移步住处说话!”琼英生怕自己多说了惹祸,只好把这事交给凉秋了。
回到客栈后,许凉秋正在给平施熬药,她一面熬着,一面焦急地望着门外。
“我回来了?平……张大哥有救了!”琼英进了房间,再也支撑不住,躺下便起不来了。随手指了身旁的一个木椅,对着古髯翁讨好地笑笑:“随便坐。”
“有客人?”许凉秋本能地警惕起来,只轻轻地对琼英说:“你累了,也还是坚持一会儿吧,这位……是你请来的郎中吗?”
“正是,前辈大名古髯翁。”
许凉秋一听便知这是江湖人的名号,心中数着,发觉印象中没有这样一个人,心下稍安,又问:“前辈肯来救哥哥的命,小桃感激万分。不知踏临住处,有何贵干?”
“哈哈,你这人的性格倒和这位小丹很不一样,老夫看着有趣得紧。我是来听故事的。”当下将之前和琼英相遇的事简略讲了。
许凉秋点了点头,熄了火,将药喂到平施嘴边,边喂边诉说着这几日的风云变幻,只略去了自己受了内伤和救东方公子的命两件事不说,一边又小心觑着古髯翁的神色。
“这可奇了!今日你遇到老夫可是奇缘!来,将刚配的药熬着!”古髯翁摆摆手,许凉秋现在也不愿再怀疑,依着吩咐熬了药。
趁这个功夫,三个人一同吃着许凉秋已经做好的饭菜。因为没想到会多这么一位能吃肉的客人,做的东西并不多。古髯翁边对那蹄膀不住称好,边抱怨做的太少,吃的不爽。琼英向来是以小姐自居,看不惯那粗鲁的样,许凉秋却是见多识广,心中暗喜:真人不露相,师兄这下真是有福了。
等平施吃了古髯翁配的药,脸色红润起来,也渐渐有了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寻常熟睡一般。可是仍未清醒,二人求助似的望着古髯翁,他大手一摆,坐在平施身后,开始运气。
周围好似安静了许多,只有那掩饰不住的惴惴不安的喘息。
渐渐地,两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整个世界好似都被那股真气笼罩住了,在它的威慑下,无人敢动,无人敢言。只看着那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平施体内,竟将平施的脸上逼出了汗。
“这样就好了吧!停吧!”琼英有些心慌,欲上前阻止。
“慢着!小心打扰了别人岔了真气,那可就完了!关心则乱。”许凉秋的语气严肃起来。
古髯翁愈加用力,又过了半晌才停下,平施也同时睁开了眼。
“这是……”他精神有些恍惚,话也有些说不灵便了。
“张大哥!”许凉秋握住平施的手,给他以暗示。
听到这个称呼,平施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反应过来,反握住许凉秋的手,感受着那种贴心贴肺的温暖,看到古髯翁,问:“请问前辈是……”
“这位是你的救命恩人,叫古髯翁。”琼英抢先答道。
平施一听便下床要跪:“多谢恩公。”
“我救我的,你跪下作甚!”古髯翁还没等平施跪下,手已经扶住他,将他摁住。
又是这么快!琼英更是纳闷,心中疑惑不解。
“老夫刚刚给你这小子输了相当一部分内力,暂时就别担心了。不过平时这药还得吃!”古髯翁说道。
“让前辈为我耗损真气,实在是晚辈的罪过,来日必当拼全力报答!”
古髯翁听着听着也厌烦了,起身要离开:“你这人啰啰嗦嗦好不心烦!来日老夫定要你好好报答!现在歇着就是了,还费这多口舌!”只听“砰”的一声,古髯翁已经关上了门。
“大师兄,你可好些了?唉,若是你……若是你就走了,我怕是要欠一辈子了。不过,现下都好了,我们一同去西域,好不好?”许凉秋的语气中还是有说不出的喜悦,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爹娘也不知怎么样了?我最放不下的还是他们。”
“现在有大师兄扛着呢,明天一早就起来练功,习武练气,一日也耽搁不得!”平施摆出素日师兄的派头,要求道,直盯着许凉秋,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关心却又略显无奈的笑。
“果然是好师兄妹!把我这外人抛一边了!”琼英心中有火,一日奔波劳碌是以前从未有过,还不气恼?
平施听到这么响亮愠怒的声音,不由一愣,问道:“这位是……”
“本姑娘东方琼英,东方府二小姐!”琼英十分不快,摆出身份说道。
许凉秋几日来已深知琼英的脾性,也不生气,朝她温婉地笑了笑,对平施说:“琼英为了救你,今天在长安城背负着你走了整整一天,她与你非亲非故,却如此尽心,还不快谢?”
“多谢东方姑娘!”平施做了一揖,说道。
“哼。”琼英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时候也不早了,该歇下睡了。这的环境不比家中。大师兄刚刚醒来,身子还虚,今晚便在床上休息吧。琼英累了一天,也睡在隔壁房间,我就在楼下院子里的大树上休息一晚便了。”许凉秋说道。
“那怎么行?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也一样累了一天!”琼英推辞道,她虽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但许凉秋这一天一定是打点行李,洗衣烧饭,外出采办,也忙个不停。
“不必多心!睡在树上,原也是习武之人该有的修为。我去了!”许凉秋不容二人多说,离开了房间。
刚入六月,天气渐热。可许凉秋却难得的心静,半卧在树上,嘴边也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