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吃班中餐时,大家都集中在了机尾的皮带巷道里,不过,这段时间人们交流的少了。离年底只剩下一个月了,要完成全年一百万吨的原煤产量,全队从上到下一个个是瞎子牵驴——不敢手松。除了任务,还有安全。这玩意儿和其他工作不一样,比当年抓阶级斗争还要紧,不光年年抓,月月抓,天天抓,还得时时抓。因为出事往往就是在一瞬间。有时候还防不胜防。就有这样的例子。人在大巷里好好地走着走着,觉得有点热,就脱下安全帽来就走就忽扇。忽嗒一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脑袋上,就要了他的命。追查事故时追了半天,最后主要责任在本人。谁叫他脱了安全帽。从那以后,矿上安全检查时参加了一条,不准在上班时间脱下安全帽。尽管谁也清楚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但还是写进了规定里。
就在大家埋头吃饭时,有人还是憋不住了:黑棒,讲个笑话,活跃活跃气氛吧。要不成天他妈的除了下坑,就是出煤,快活成傻逼了。黑棒说,活跃球哩,咱一不会说书,二不会唱戏。
谁用你说书唱戏,随便来上一段哇。要不,就把你挂“括子”的事给我们谝一谝。
那是你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经常连“公粮”还缴不起哩。哎,我突然想起件事儿来。夜天上午,在我们家“放火”时,不知咋地,有人就说起了挂“括子”,在我跟前圪蹴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娃娃就问我,叔叔,甚是“頢子”。你说咱年过半百了,跟人家一个小女娃娃能咋说,我就告诉她说“括子”相当于你们现在说的“偶像”。那女娃娃听了就说,叔叔,那我也要当“括子”。
人们哗地一下都笑了。有福看人们都笑,就说,你们将将说的括子是甚?
小马说,是偶像呀!
你不要蒙我了,括子真的是甚东西?
相当于你们老家说的“打伙计”,现在歌厅里的小姐,香港影视里说的“马子”。有福,你想不想挂一个“括子”?班长问他。
有福说摆摆手说,不想,不想。
这时候,杨志刚从外边走进来,停在人们坐的地方。
小马说:队长,没想到你唱的那么好。
好什么,矿上要求队队都要出节目,瞎充个数吧。有福,割了几刀煤了?
两刀半。有福头回答时也没抬。
一会还得抓紧点。调度室来了电话,让赶一赶产量。
前几年是有煤卖不了。卖了要不回钱来,现在的煤有多少也不够卖,谁家想要得预先付款,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黑棒说。
这主要是用煤的地方多了,上面又关了那么多小煤窑。刚才你们说啥来,我听见你们笑得哈哈的。杨志刚问。
瞎说哩,黑棒讲了个笑话。班长回答。
32•
吃过班中餐后,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有福是采煤机司机,一回到工作面就开了采煤机。
溜子里的煤如涌动的潮水,哗哗地流向皮带,流向外面的煤库。
杨志刚从从机头方向走过来,路过有福跟前时对有福说,割煤时注意着点,这几天工作面顶板压力大,小心滚帮煤。说完朝机尾走去。
有福没有说话。看着杨志刚渐渐离去的背影,他的耳边响起了黑棒刚才讲的那个笑话,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月夜让他永远也无法忘怀的一幕:女人异样的叫声和咯吱咯吱的响声以及柳如烟边哭边说的那句话,谁叫你不顶事来,谁叫你不顶事来……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扳了一下采煤机的手把。
采煤机如同挨了一鞭的马,突然加快了速度。仅仅走了几分钟,就爬了窝,不会动了。有福这下急了,鼓捣了几下采煤机还是不动。这时,送话器里响起了杨志刚的声音:喂,喂,采煤机怎么了?
有福恼火地说,坏了,动不了。说着弯下身子,用头灯查看采煤机。
杨志刚急急忙忙来到了工作面的采煤机旁。问,怎么回事?
有福这时感到了理亏,说,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不动了。
你估计是哪儿出了毛病?
估计是采煤机摇臂齿轮有了问题,等拆开才能知道。
把扳手给我,你看住点煤帮,小心滚帮煤。
杨志刚从有福手里拿过了扳手,蹲在煤帮卸开了螺丝。
从煤帮刷拉拉掉下一小块煤。有福用头灯照了照,发现煤帮裂了缝。他正准备喊,看了看在那儿拧螺丝的杨志刚,最终没有吭气,自己的身子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煤帮。看着看着,那裂缝越来越宽,眼看那一大块煤就要掉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冲了过去,把杨志刚推到了一边。就在这时,从煤帮轰地落下来的那一大片煤,咚地砸在了有福的身上。
有福啊了一声。
杨志刚马上明白过来,扑过去用手扒拉着煤,一边扒拉一边喊,有福,有福……见有福不说话,大声喊,快来人,快来人啊,出事了……
正在后面拉支架的工人听到叫声,急忙跑了过来。拿起送话器,说,付巷里的人赶紧过来,工作面出事了。
33•
华良玉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来电话的是调度室的刘主任,刘主任告诉她,坑下出事了。
蒙蒙,坑下出了工伤,妈得去医院。华良玉推开蒙蒙的卧室急匆匆地说。
妈,我跟你一起去。蒙蒙说着关上了电脑。
你去了干啥?坑下有什么好看的?
妈,你别忘了,我是记者。说着便拎起了摄像机。
34•
和杨志刚分手后,张改莲回到了家里。因为有福不在,她一个人也懒得做饭,把早上的剩饭热了热,就吃饭就瞅着外边。嘴里哼着她最拿手也最喜欢的《红兜兜情》:
风儿轻,月儿明,
姑娘灯下舞银针。
千线缝,万针行,
针针线线姑娘的情。
红兜兜伴哥下矿井,
愿哥哥安全记心中。
…………
外面是山,黑处处的山上没几棵树,只有灌木和蒿草在寒风中嗦嗦抖动,并没有她希望出现的那个人。其实,她也清楚,杨志刚从井下上来,再快也得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在5点以后。不过,她也希望有奇迹出现。看了一会儿,张改莲把目光落在了那棵孤零零的杨树上。
那棵杨树上有一个喜鹊窝,还有两只喜鹊。记得她们刚刚住到这儿的时候,杨树上什么也没有。有一天,她看到一只花喜鹊嘴里衔着一根树枝,扑啦啦飞向那棵杨树。后来,她天天能看到那只花喜鹊的身影,来来往往,风雨无阻。她有时心里还替喜鹊们着急,照这种速度,何年何月才能垒成那个窝。那天,回老家走了半个多月的她一进摩天岭沟口,一眼就看到了杨树上出现的那个圆圆的黑。
她把目光收了回来,打量着自己现在的窝。
35•
受了伤的有福觉得自己的身子呼的一下沉到了地底下,凉阴阴的。那感觉就像睡在自家的碉堡里,很舒服,很惬意,也很踏实。
自从发现了那个碉堡,在单身宿舍住的有福一有功夫,就往摩天岭跑。
从外边看,碉堡现在有五尺高了,比起一般房子来,显得矮了些。其实不然,这碉堡是坐落在一个凸出的土丘上,为了坚固,也为了防御起来方便,碉堡有一半是埋在土里的。也就是说,现在碉堡的实际高度已有一丈开外。碉堡既然是防御工具,那就得能住人,能做饭,所以,别看这碉堡不大,功能还是满齐全的。这碉堡远看是个圆柱体,不过到了跟前,就会发现,它的西边长出一个长4米宽3米很像是窑洞的建筑,末尾有个正方形的洞,南面的壁上有3个孔,既可瞭望,还能射击。碉堡主体紧挨地面处有两个拱形的门,一个通往住人的地方,一个通往碉堡的主体。取暖和做饭的位置在碉堡北面的壁上,那里凹进去一块,类似西方的壁炉,因为大部分埋在土里,所以,碉堡的正面伸出去那截看起来不太明显。
有福头一天上去时就带了一把铁锹。他把碉堡里边的草三下五除二就铲了个净打净,然后开始挖淤积的泥土。刚刚挖了几下,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记起了老家碹窑洞时做的土牛。所谓土牛,实际上就是用土做的模型。碹窑洞时,先把墙砌好,根据需要在里面填上土,土的形状做成半圆,然后在上面砌砖,等过了一段时间砖和灰凝固了,再把里面的土挖出来。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省事,省力。那天,于是,有福那天就停止了挖土,而因地制宜,清理周边的环境,他把铲下来的灌木和杂草分别放在两个地方,这些东西都有用,都不能扔掉。杂草将来和泥抹墙时离不开,而灌木可以做搭顶铺的栈子。改天来的时候还得担担水,垒墙得用泥,干石头不行。有福就干就思谋,修补碉堡主体用不了几天功夫,就是担水太费事,石头在附近不愁找,况且也用不了多少。最难办的是搭顶。用什么材料,这些材料到哪儿去找。他站在碉堡的墙上,估算了一下,中间那根木头的长度必须得够5米,稍微细点倒不要紧。两边配的那几根短的倒不怎么发愁,有几快破板就行,每天升坑时捎带的扛上几根就够了,付巷里多得是。要说,在付巷里找根5米长的木头也不是没有。可往外拿就不是说句话就能办到的,得几个人扛,这也不是大问题,关键是那木头不是谁想拿就让谁拿。
他决定从坑下扛一根木头。因为思前想后,没有别的办法。说是扛,其实就是偷。有福从来没有偷过人,哪怕是公家的东西。在坑上想得好好的,说今天必须扛,可升坑时又空着手上来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就这样,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一直推了好几天,碉堡的顶子还是露着天。
这天,他睡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就又去了碉堡跟前。经过前段时间的整治,这里的环境已经初见成效。碉堡残缺的地方已经修补整齐,周围的杂草和灌木除的干干净净,几丛保留下来丁香开着紫色的花儿在微风中摇曳着,像是欢迎主人的到来。一群蜜蜂嗡嗡嗡唱着歌儿来了。它们像直升飞机一会儿升起来,一会儿又落下去,辛勤地从花蕊中采集用来酿蜜的花粉。十分好客的蝴蝶见花儿向她们展开笑脸,一个个悄然而至,绕着花儿翩翩起舞。看着那些蜜蜂和蝴蝶,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家门口住窝燕子。
还在他不怎么懂事的时候,他们家的屋檐下就住了一窝燕子。看着进进出出的燕子,嘴里衔着树枝和草棒儿,他问娘,燕子在做啥?娘告诉他,燕子们在垒窝。他说,一次才能衔一根,等到垒好窝,得多长时间啊。娘说,你放心吧,总有一天它们会垒好的。他说,那我们给他做一个不行吗,省得它们那么费劲。娘说,燕子是不会住人给它做的窝的。他说,为什么?娘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它们觉得不是自己做的窝,睡在里边不塌实。过了不多久,燕子的窝果然垒成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了唧唧喳喳的声音,原来,那窝里多了几只毛茸茸的嗷嗷待哺的小燕子。这件事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难道自己一个愣后生,连只燕子也不如?
36•
那段时间,有福每天下了班顶多睡三四个小时,把挤出来的时间都用在修补碉堡上了。几天的工夫,本来就黑的脸更是瘦成了一条条,张改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尤其是看到有福为木头的事情低着个脑袋唉声叹气,她从内心里十分同情他,也想帮帮他。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有福没日没夜地受,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这个家。既然是为家,也包括她张改莲。至于有福的毛病,那又不是他的责任。难道他不想和正常人一样,天天搂着自己的老婆睡觉?作为妻子,她成天只知道埋怨,而没有处身设地地替有福想一想,开导开导他,关心关心他,体贴体贴他,帮助他治好这个病。想到这儿,张改莲心里感到很是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有福,没有尽到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可她一个女人家,人生地不熟,又不能下坑去扛木头,拿什么来帮他呢?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张改莲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点办法来的时候,她遇到了自己的救星——新生街居委会的范主任。
范主任其实并不认识她。范主任是在商店里听到张改莲一口地道的乡音,主动和她拉起了家常。问她是哪个村的人,到这儿干什么来了。张改莲一一作了回答。在离家近千里远的地方,见到了一个同村的人,两人自然越说越近乎。尽管她们的年龄相差二十几岁,谁也没见过谁,但仅仅一会儿的工夫,范主任就成了张改莲的姨姨。第二次见面后,范主任问张改莲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张改莲说其他困难倒是没有,就是盖房缺一根木头。张改莲说这话的时候,还觉得不好意思。她当时也是想碰碰运气。范主任是她来龙山矿认识的第一个人,她宁叫碰了也不能叫误了。范主任听了后问她,多长的木头。她说有福说来,得5米长。范主任思谋了思谋便说,这有什么难的,不就一根木头,木料场回收上来的旧木头有得是,姨姨给你想一想办法。当然,那时候的张改莲还不知道范主任的爱人在矿上的木料长当厂长。后来,木头问题自然顺利地解决了,而居委会一有什么活动,张改莲便积极主动地去参加。一方面她不愿意呆在家里,嫌闷得慌,另一方面也不排除带有知恩图报的意思。
碉堡的修复前前后后总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搬家那天,有福请了一天假。帮他搬家的,有师傅黑棒,小马以及另外两个工友。说搬家其实是个意思,你想,有福一个从山沟沟来的穷娃娃,能有甚的家产。两张单人床还是通过范主任问管理室借的,一支旧扣箱是范主任送的。把陶瓷水管的一头用水泥抹住立在地下就变成了水缸。不过,尽管简陋,但经过张改莲的安排,有福的家还是别具特色,充满了温馨。西边那个如窑洞的地方重新盘了炕,做了他们的卧室,而碉堡的主体则成为一个圆形的客厅。因为有范主任的帮忙,两个门都是新做的,碉堡上原来的瞭望孔经过加工改造,成了一扇扇镶嵌了玻璃的小窗户,使客厅马上变得亮敞了许多。有福还从家里拿来一对鸽子,用木头火yao箱钉了个窝,挂在碉堡的檐下。等人们把东西搬进新家时,小马点燃了那串五千响的鞭炮。看着自己的新家,看着在天空盘旋的鸽子,有福笑得咯咯的。但当他的目光看到张改莲后,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消失了。
37•
张改莲坐着坐着觉得有点困,就随手拽了个枕头,躺在那儿。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梦中,她和一个男人肩上扛着锄头,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她问那个男人,你说,真的有爱情的甘泉吗?
男人回答,可能有吧,人们都这么说。
张改莲问,那你也没有见过?
男人回答,没有。不过,我信奉一句话,叫心诚则灵。
他们在一个渺无人烟的荒漠上走啊走啊,走得又渴又饿,疲惫不堪,也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天渐渐黑了下来,两人坐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远处有两束光亮,两人一阵欣喜。互相搀扶着向那里走去。那光离他们越来越进,两人突然听到一声令人心悸的叫声。原来,那两束光是狼的眼睛。
张改莲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她看看表,时针正指在8上。
她拿过了手机,用竹笋般的手指麻利地摁了几下键。然而,连续几次,电话里都是“你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她恼火地把手机撂在了一边。
不大功夫,张改莲听到了救护车尖利的叫声。
38•
在矿医院里,小马、黑棒几个人用车子把有福推进了急救室。身穿工作服的杨志刚焦急地站在外面。
急救室内,护士对外科主任刘玉山说,刘主任,右臂骨折,流了不少血。
刘玉山说,先测测血压,不行了输点血。
几个护士忙着给有福量血压,抽血,擦身上的煤粉。
一辆卧车快速驶来,在医院门口停下。郝仁义和几个人从车里出来,匆匆进了医院里边。紧接着,蒙蒙骑着车子也来到了医院,后面带着华良玉。
郝仁义和华良玉说着话来到了急救室门口,蒙蒙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
正在那儿站着的杨志刚看到郝仁义,急忙站了起,郝矿长,华院长。
华良玉说,你们谈吧,我去换衣服了。
你在工作面来?郝仁义问杨志刚。
是的。当时,我正拧螺丝,滚帮煤就下了。
那怎么伤了的是……
是有福推开我,要不,现在躺在这儿的是我杨志刚。
是有福救了你?他伤着哪儿了?
头和胳膊。
重不重?
胳膊流了不少血,头上倒没有什么外伤,不过人一直昏昏沉沉。
郝仁义说,我进去看看。你快回去换衣服,换了赶紧过来。
华良玉亲自为有福进行了常规检查。有福的体温、脉搏、心律都还正常,只是呼吸慢、浅,这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凡脑损伤较严重,比如像颅骨骨折、严重脑挫裂伤的患者,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呼吸道不畅通。
看郝仁义进来,刘玉山迎了上来。说,郝矿长来了。
郝仁义嗯了一声。边走边问,严重吗?
刘玉山说,华院长刚才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病人的血压低,得赶紧输血。
一个护士进来对刘玉山说:刘主任,这可怎么办呀,这个病人是RH阴性B型血。
华良玉吃惊地说,什么?是RH阴性B型血?
护士说,是,华院长。
什么是RH阴性B型血?郝仁义问。
护士告诉他,这种血型很稀有,还不到万分之一。
郝仁义说,这个工人是为了救人自己才受了伤,这样的好同志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你们马上打电话和外边联系,再缺也得想办法。
39•
换了干净衣服的杨志刚开门进了队部,又打开抽屉取了一叠钱,塞进口袋里,出了门。这时,他身上的手机响了。
喂,谁呀?
我。
改莲,是你。
杨志刚,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坑下出了事故,我哪儿能离开。
出了什么事故?
嗯,一点小事。这不,我刚刚换了干净衣服。
那你现在快点过来,我差点给吓死了。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
不是,是我做了个梦。梦见……
改莲,我现在有点急事,一时半会还过不去。
不行,你再不过来我就……张改莲在电话里抽抽泣泣哭了起来。
改莲,你别哭。我真的过不去,我现在得去医院。
怎么了?张改莲停止了哭泣,问。
嗯,没事,没事。
你骗人,是不是出了……
不是,不是出了工伤。我是去看一个朋友。就这,你自己注意点,我先挂了。
张改莲无可奈何地合上了电话。她想了想,再次拨通了电话。杨志刚的电话嘟嘟响了好几声,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你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把手机随手一扔,恼火地坐在床边。
她想起了那个梦。想起了她和早上有福出门后叫个不停的猫头鹰。想起了她听到的救护车的叫声和刚才杨志刚支支吾吾的讲话。
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穿好了衣服,关上门,急急忙忙离开了家。
40•
在医院外边,杨志刚和张改莲不期而遇。
杨志刚一愣,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你告诉我,是不是有福出了事?
谁说的?
告诉我,有福伤着哪儿了?
伤、伤着胳膊了。不要紧,你先回去吧。说着就拉张改莲。
张改莲一把推开杨志刚,快步向医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呐喊,有福,有福……
杨志刚在后边追,一边追一边喊,张改莲,张改莲……
华良玉从办公室里边出来,看着迎面跑来的张改莲。说,哎,你喊什么,这是医院。
张改莲仿佛没有听到,依旧跑着喊着。
华良玉试图阻挡张改莲,被张改莲一把推dao在地。
张改莲继续跑着喊着。
杨志刚赶上来把华良玉扶了起来。
听到喊叫,郝仁义和蒙蒙从办公室出来,郝仁义大声说,这是谁家的女人,跑到医院里撒野来了。说着横站在过道中间。
张改莲径直向郝仁义冲了过来。郝仁义没想到张改莲会向这样,来不及躲闪,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爸爸,爸爸……蒙蒙把摄像机丢在一边,急急忙忙往起拽郝仁义。
老郝,老郝……华良玉就跑就喊。
改莲,改莲……杨志刚大声呼喊着。
郝仁义爬起来,恼火地说,真的反了天了,给公安科打电话,竟敢跑到这儿来捣乱?
蒙蒙搀着郝仁义的胳膊,恼火地对张改莲说,怎么又是你?
华良玉和医院的大夫、护士都围了过来。杨志刚急忙地解释道,郝武矿长,她、她就是有福的爱人。
一听是有福的爱人,郝仁义马上换了副面孔,满脸微笑说,我是矿长,有福受了点小伤,我们正在积极地想办法,请你放心。也请你能积极地配合医生,现在,除了医生护士谁也不能进去,家属的心情我们能理解,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不让病人受刺激,早日恢复健康。杨志刚,有福的家属由你负责,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家属,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队里的事情我另外安排别人。家属有什么困难提出来,队里能解决的解决,解决不了的告诉我,可有一条,要是家属出了什么事,我可饶不了你。
张改莲没有回答,依然问,有福在哪儿?
郝仁义微笑着对张改莲说,有福就在咱们医院,你别着急,我们正在组织人进行积极治疗,请你放心。
我要见有福,我要见有福。张改莲急急地说。
郝仁义向刘玉山使了个眼色,刘玉山马上说,有福家爱人,你先到办公室坐一坐,郝矿长刚才说了嘛,不是不让你看,这也是为了你的男人,你进去肯定要哭,一哭你男人就要受刺激。
要是因为这出了事,你将来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一个护士在旁边打劝。
是啊,现在我们大家的心情都一样,都是为了受伤的人早日脱离危险,尽快恢复健康。你看咱们郝矿长刚才让你推得摔了一跤连气也不吭,还耐心地劝你,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这个道理应该懂吧。刘玉山在一边也插了话。
看张改莲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杨志刚接着又说,改莲,刘主任说得对,现在进去不合适。
张改莲哭丧着脸说,我就看一眼行不行?看看有福他到底伤着了哪儿?
正说着护士进来对刘玉山说:刘主任,找不到血源,怎么办?
张改莲一听,马上就说,大夫,我是O型血,抽我的。
刘玉山说,不行。病人的血型很特殊,是RH阴性B型血。
一个护士从外面进来,对华良玉说,华院长,我们又联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我们需要的这种血型。
刘玉山问刚刚从外面进来的郝仁义,郝矿长,联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我们需要的这种血型。
郝仁义说,抓紧时间继续联系。不管用什么办法,也得找到血源。对了,马上让矿广播站给播一下,发动发动群众,看看咱们的职工中有没有这种血型。凡是来献血的,都要给与奖励。对于血型吻合的,要给以重奖。一句话,不惜一切代价。
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希望不大。华良玉说。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郝仁义说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