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蚕丝商人
听到徐知诰出狱的消息，王不二心生颤抖，又暗自庆幸。颤抖的是，自己这一诬陷，算是彻底得罪了势力庞大的徐家，不，还有以他和张颢为首的整个吴国元老阶层，以后自己在这吴国境内还会有立身之地吗？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庆幸的是，自己早被杨渥派来宣州，任宣州观察使帐下的指挥使，成为一不大也不小的将领了，手下上千兵马，个个如狼似虎，看谁还敢动不动地就欺负自己？更何况，这宣州被杨渥经营了好几年，在这有一定的根基，自己在这里任职，大家都知道他是杨渥的人，是心腹亲信，相对较安全些，也受到了一定的尊敬。
当然，王不二更庆幸的是，自己还有一强大的靠山，那就是梁王朱温。在梁王朱温导演的这出大戏里，王不二是一重要角色，而且他也不负重望，各个环节都完成得很好。在献湖州城给越国，从而挑斗吴越两国关系这一环节里，王不二表演得非常精彩，丝丝合缝，是位优秀的演员。而在远赴扬州，通过诬陷徐知诰从而挑斗新王与旧臣关系这一环节中，王不二表现得也很好。虽然最终徐知诰出狱了，有些遗憾，可杨渥与徐温、张颢为代表的元老派之间，已然结下了生死梁子。目的，是已经达到的。本来，王不二想回洛阳去向梁王邀功请赏的，不过梁王却派人来，要求他继续潜伏在吴国，作为闲棋冷子，以备后用。
可王不二又岂甘心真的当一枚闲棋冷子？这天，他在帐中喝酒，嫌气氛太清冷，就开动脑瓜子想东想西。这王不二，脑瓜子还真是好使，突然就想到一好主意：“哎呀，湖州现在谁在主事啊，不正是徐知诰的亲身父亲潘荣吗？如果将徐知诰是他亲生儿子，因湖州失守被下了大狱一事向他言禀，出狱一事先瞒着不说了，他必定不会善罢干休，说不定会兴兵前来扬州抢儿子呢，哈哈，这下就有热闹可看了。”想到这一主意，王不二咯咯直笑，像只得意的老公鸡，想到了什么挑斗老母鸡的好主意一样。于是，他立马派贴心亲兵朱正平化装成蚕丝商人的样子，前去湖州面见潘荣，便宜行事。这朱正平为人极是机灵，口龄伶俐，又善观言察色，担当这样的重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天，潘荣正在剌史府里，与大小将领商议军需补给一事，长史来报，说一蚕丝商人前来，说有要事禀报。潘荣大喜，正说着军需供给还没有着落呢，就有蚕丝商人前来，这莫非是天助我也？赶紧让人叫这位蚕丝商人进来。
“欢迎啊，我们正说着军需供给呢，你就来了，这就叫睡觉遇上枕头，好事临门啊，说说看，你手头有多少蚕丝，价钱几何？”一见朱正平进来，潘荣从席案上下来，亲切地拉平着朱正平的手，不转弯地地问了起来。朱正平不吭声。
潘荣很奇怪，以为朱正平没听着，就再问了起来：“先生贵姓啊？你手头有多少蚕丝，价钱几何？你且说说看，有多少我们就会收多少，绝不含糊。”朱正平还是不吭声。
潘荣脸上挂不住了，若不是一干下属在，立马就要发火了。
“剌史大了，今日小的来这里，不为公事，只为私事。”朱正平徐徐说道。
“私事？我跟你又会有什么私事呢？”潘荣越发奇怪起来。
朱正平使了个眼色，潘荣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屏退了左右。
“剌史大人，小的叫朱正平，是往来于湖州和扬州之间的蚕丝商人，最近在扬州听闻一事，与这湖州有莫大干系，准确地说，是与您有莫大的干系，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你讲。”潘荣来了兴趣。
“剌史大人，您夺取这座湖州城之前，湖州本是吴国在管理，当时的守城副将叫徐知诰，扬州徐温大人的义子。城破那天，重病在身的他幸得人护着才得以脱逃。回到扬州后，杨渥又因人挑拔，以为是他私通你们越国，献了这座城给你，于是将他下了大狱，不日将处斩呢。”朱正平开口说道，似在讲一段故事。
“哈哈哈，杨渥这小儿也就这能耐，我早就看出来了，在失败面前，不反省自己用人不察，反先内乱起来了，真是可笑啊。料那徐知诰，黄毛小子，只因出身富贵，才成了这守城副将，又有何真本事能抵挡得了我们越国的十万精锐之兵呢？还用得着他献城？这真是笑话啊。不对，你说这事跟湖州有莫大干系，还特别言明是跟我有莫大干系，这又是为何呢？”潘荣奇怪地问道。
“剌史大人，您是哪里人士？”朱正平问道。
“这就湖州人，湖州安吉的。”潘荣答道。
“对了，那徐知诰也是安吉的。”朱正平微微一笑。
“哦，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安吉人千千万万，大多与我并无干系。”潘荣心里奇了。
“可我听说，这位徐知诰小时候从安吉逃难到了湖州城，在战神李神福破城之时，混乱中与其亲身父亲失散，后被李神福带到了扬州，又机缘巧合，被徐温收为了义子。长大成人后，于老吴王杨行密去世不久，就被派往湖州任守城副将，协助当时的湖州剌史刘威守城的。城破的时候，恰逢他感染风寒，卧床不起，幸得几位生死兄弟护着才得以脱身。唉，回到场州后却不幸为奸人所陷，入了大狱，眼见得生死未卜，可怜呐！”朱正平叹道。
听朱正平这么一说，潘荣一下子魂飞魄散，呆呆地做不得声。他心里明白，这位徐知诰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失散的儿子彭奴。这么多年来，自己到处寻找儿子，却原来他一直就在湖州城里，还与自己刀兵相见，险些失了性命。命运，为什么这样残酷，这样捉弄人？不受捉弄的，不是命运；不残酷到滴血的，不是真正的命运。
“这位徐知诘，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快说！”潘荣厉声问道
“听说他未成为徐老将军义子之前，大家都叫他彭、彭、彭什么的，对了，彭奴。”朱正平心里笑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而且完成得非常漂亮。
在潘荣眼里，这位蚕丝商人的使命的确已经完成了，而且完成得非常漂亮。踌躇了一会儿，潘荣开口了：“先生，拜托你一事，你回扬州时请将这把匕首转交于徐知诰徐少将军，这是家传的宝物，他一看就会明白的。”说罢，潘荣郑重地将贴身的一把匕首交给了朱正平，脸上表情古怪至极，是欣喜的，是后怕的，是难过的，是内疚的，又是兴奋的。
“好，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这匕首带到。”朱正平嘴里这么说，心里可是另一念头：“这匕首，要交也得交给王不二指挥使啊，让王大人定夺，估计是永远也不会到徐知诰那小子手里的。自己的使命是拆，是斗，是挑，而绝不是撮合。”
就在朱正平转身离开的瞬间，潘荣“拍”地一声将案桌上的长剑挑在手上，“唰”地一声拔剑出鞘，一招“灵蛇吐信”，剑就深深地剌入了他的后背。
“来人！”潘荣断喝一声，候在门外的一众亲兵倏地冲了进来，只见那位蚕丝商人手握匕首，倒在地上，而剌史大人手中正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嘴里还不停地大骂：“这无耻小人，竟敢化装成蚕丝商人模样，故意前来说是做些军需买卖，却原来是要剌杀本剌史，亏得本剌史心存戒备，才没着了你的道。你们将他拖去后山喂狗，别污了我这干净的府第。”
潘荣杀人灭口，干得漂亮。他不想此事到处传扬，他得喘口气，好好想想，仔细想想，认真想想，是千方百计谋求父子尽快团聚，还是暂时维持现状，以观后变？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这消息在湖州城里传播，否则传到了杭州，恐生事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