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惬意的旅程,忽而平添了几分聒噪和头痛。
眼望一张赏心悦目的绝美脸孔,耳畔聆听豆蔻少女黄莺般的清丽嗓音,即使是毫无营养的插科打诨,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是,如果在这一幅风和日丽的画卷里,再添上两张深秋菊花般的褶皱老脸,那感觉,就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弩,取谐音自‘怒’,因为其箭最猛,其势最怒!自早起的风力弩、魔晶弩,到如今的战弩、魔弩以及攻城弩,弩箭的发展,前后已经历十二代!而帝国近卫弩箭——大风长射所使的‘巨兽之弩’,绝对是第十二代弩箭的翘楚之作!”
王棠摇头晃脑,表面上似似乎是自言自语,可那眼尾,却不住地朝着萧信的方向瞟来。
萧信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干脆闭目养神,只当看不见。
“弩箭本身,就不必说了,龙筋凤翎百丈建木,外加十三种效果各不相同的魔法晶石,一柄大弩连同筒箭,其价值,就已经在万枚金币上下!而弩手本身,则更有自养由基传下的绝顶技法:强化眼力的‘龙鹰之凝望’、腰膂发力的‘蟒伏’、轻箭射术‘鹰击’,重箭射术‘熊咆’,还有那圣域之技——‘凤唳’!”
他的声音越来越慷慨激昂,张牙舞爪的动作里,似乎孕育着无穷风暴!
他转过头,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就见萧信俯下身子,正在细心查看那头小霜月独角兽的伤势,将屁股对着他。
王棠讪讪一笑,慢悠悠地转过头,转身回到车厢。
眼见老者走回车厢,萧信这才站起身来,再次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这老头哪根筋突然搭错了,居然是突然要收他为徒,更准备将那杆“巨兽之弩”当做衣钵转给他。前后态度变化幅度之大,让萧信几乎怀疑老头被哪一头恶灵附身了!
萧信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当下婉言谢绝。
以他并不出色的天赋而言,祭武双修已是大忌,若再分心于弩道,那就真成熊瞎子掰玉米了。
但这老头脾气却倔,他显然也是熟读兵书的,正面强攻不上,那就迂回侧击,各种小手段层出不穷。其意志之坚,手段之多,叫萧信也是叹为观止。
对他,萧信只能坚持一个战术——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他并未全盘否定,也择优修习了其中两种。
“龙鹰之凝望”,可以算作“鹰眼术”的斗气版本,效果逊色许多,但施展起来尤为方便;而“蟒伏”,其腰膂发力的独特技巧,能让人瞬间爆发超过平时两成的力量,对武者而言,极为好用。
“呼!”
萧信有节奏地呼吸着,腰腹一起一伏,居然像那那蛇蟒一般,发出古怪的嘶嘶声。
武技,大多没有捷径,需要长久磨砺,才有锋芒。
安逸没有片刻,又一道看上去有些邋遢的身影,漫步而来。
“又来了……”
萧信的面孔,一下变成了苦瓜。
刘宽。
对于这位占星师长者,萧信还是很尊敬的——虽然,他那场占星九术的卜算,怎么看,都有像是马后炮。
不过,这位老者,却从不谈占星之术,天文地理一概不理,偏偏喜欢拉着萧信,大肆畅谈兵法之道。
于禁的用兵之道,总结出二字,为“庙算”。而事实上,其用兵方略,是细微处一兵一卒的锱铢必较,是在战斗天平上一钱一厘地算计,跟战略层面上的庙算,还有些差距。
老者的理论“形势”,反而更像那高屋建瓴的“庙算”。不论一兵一卒,不争一城一池,只求形势上的水之就下,甚至能以不断的战斗失利,来赢取战略上的优势。
他和于禁的差别,就像是围棋和象棋。
不得不承认,任何刁转角度,他都说得头头是道,不止自圆其说,更能举一反三。
时常,让萧信有一种受益匪浅的错觉。
但,这绝对是错觉!
问题是,您是哪位?
沙场猛将?战术大师?
虽然有一句古话说,不想当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司机,但一名占星师的兵法,你敢照单全收?
当然,若萧信知道,眼前这位邋遢又好酒的老者,曾经两任太尉,且刚刚才从帝国军方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下,恐怕,就会撒泼打滚地求教了。
“刘叔,你曾经先后见过皇甫规、皇甫嵩两位帝国‘圣萨满’?”对这位老者,自然不能采取敬而远之的方式,萧信选择先发制人,“这样说来,你也算见多识广了。据我所知,祭司与萨满,常有许多相通之处,你能不能给我些建议?”
“建议嘛,不敢当,一点浅见罢了。”李宽很谦虚,忽然问道,“你懂得几种祭术?”
“九种。”萧信不明所以,小心回答道。
“那你知道,上一任圣祭司,‘梦魇图腾’皇甫规在你这个年纪,懂得几种图腾么?”李宽微微一笑,反问道。
“几种?”萧信也被吊起了胃口。
“一种,仅懂得一种——‘坚韧之心’图腾。”李宽抬起一个手指,“但就这一个图腾,数十次地以少胜多,击溃羌人军队。四十岁之后,一朝顿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化身无数图腾!这种修行,名为由简化繁!”
“你的意思是,我修行的祭术太多,反而过于分心了?修行之法,意在专一?”
萧信眼神一亮,似有感触,意识海一阵激荡,心如沸腾。
“那,你知道‘末夜图腾’皇甫嵩,在你这年纪之时,又懂得几种祭术?”刘宽似乎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宽慰笑容。
“也是一种?”萧信点点头,试探地问道。
“是二十五种!”
李宽的话,让萧信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不解。
“年轻时,皇甫嵩用兵无常势,种种图腾搭配各具其妙。而同样在四十岁之后,他悟出一道绝世图腾——‘末夜之魂’,至此,踏入圣萨满之道。这,或可称之为由繁入简。”
“那……”萧信想说什么,但却抓不住一个话头。
“大道万千,可繁可简,只在你心。”李宽轻抚胡须,一脸得道高人的出尘。
大道万千?万千个屁啊!
萧信愣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有一脚踹翻这张可恶老脸的冲动。
说了半天,全是屁话!
“嗯?有一支军队正在靠近,数目还不少!而且,军纪整肃,战力不俗!”萧信摇了摇头,正准备同样留给这老头一个不客气的屁股,忽然脸色一变,身躯半伏,望向远处。
“放心,是梁国军队。”萧信正准备招呼臧霸迎敌,而李宽似乎早有预料,制止地说道,“我已用魔法印信联络过我弟梁王,他所回复的讯息,就是在此处等候。”
“在这里等候?这里,好像还未进入梁国境内!”萧信肚子里有许多疑惑,但既然是别人的事情,他自然也懒得插手。
他望向远处,眸仁深处,掠过一道幽幽寒光。
望气之术!
这,是祭司被称作战争祭司,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足够强大的祭司,甚至能从望气之术中,得到对方人数多寡,战力高劣,甚至是兵种搭配的各类讯息。
当然,萧信还远远达不到此种境界,仅能管中窥豹。
不过,在他的瞳孔里,依旧能在苍穹之高,看到一道徐徐游动的龙蟒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