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北是一个人过的圣诞节。谁都没回来,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去处,而路北北也有。
她的房间现在收拾得很整齐了,书架上那几本谱子,包括一本奏鸣曲在内,她重新打包好,放回了行李箱的暗层中。一大摞打印纸从地板上摞到了书桌旁,甚至比书桌还高一点,正好高出一本奏鸣曲那么多。桌子上,电脑也挪开了,字典放在了原先摆电脑的位置,游戏键盘和游戏鼠标当然也收走。几只笔和一叠草稿纸放在一旁,加上新买来的虽然不够科学可是还够用的计算器,那张考试卷子则挂在书桌前的墙上,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它。
早晨按时起床,去厨房里做个早餐,看着仲君和阳台外的黑夜吃掉,然后就回房间慢慢写那些作业,包括三文鱼教授留的,包括上学期另外几门课的结课论文。中午也是一样陪仲君吃饭,或者让仲君陪自己吃完,晚上实在不愿意做的话,就下楼吃一次难吃的英国快餐,有时会有惊喜,更多时候是惊吓。
而书桌旁,高高的那一摞打印纸一张一张挪到地毯上了,地上就慢慢升起新的一小摞。渐渐地,这一摞快要和那一摞一样高了,渐渐地,它居然就比它高了。
日子就这样在月历上一格一格地爬过去,直到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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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跨年啦!”夏冬青喊。微信的声音很清楚,听着好像人就在身边似的。
“要跨年啦。”沈畅说。
“要要要跨年啦!”孙伯君和田程程一起喊。
“新年快乐!”李凯喊,少爷从BJ发回消息,时间好像领先了一点。
“少爷!”孙伯君说,“你可真能折腾,说好的在意大利过元旦呢?”
“过腻了。”李凯答,“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然后到法国转了一圈,可这法国菜都没吃舒服。你们猜怎么着,我就想吃中餐!这不,订了个机票我就滚回来了,我本科同学都说我是叉烧,可我这会儿还真想吃叉烧!”
“吃!”夏冬青说,“我也想吃!”
“行,夏工,我带给你!”李凯答。
“别啊,还有我们呢,我们也要!”孙伯君说,“少爷,难道就你一个想吃中餐?还是说你眼里只有夏工?”
“我想吃你做的酸菜鱼。”田程程说,甜甜腻腻。
“我回去给你做,这儿不行。”孙伯君答,“但是这个少爷我一定要宰一顿的。他回国过元旦,那不能落下咱们!”
“对,不能落!”夏冬青说。
“我肯定给你们带!你们想吃什么,快说!”李凯答。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松花小肚晾肉香肠——”
“北北,停,北北。”李凯说,“这菜报起来就没完了,我得包飞机才能运过去。”
“那你就包飞机啊。”孙伯君答。
“你以为我是咱们楼上那个沙特土豪啊?”李凯反问。
“咱们泱泱大吃货人民共和国,土豪居然比不过沙漠里的?”孙伯君说。
“人家直接吃石油,咱们没那个胃,还是得吃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李凯答,“行了,你们别想菜谱了,我肯定带回去吃的,保准你们都满意。”
“说定了!”孙伯君说。
“说定了!”夏冬青也说。
“我录音了。”沈畅说,“本地文件一份,在线一份。”
“我保证不抵赖。”李凯答。
“等会儿,我们这边放焰火了——北北,你那儿有吗?你在伦敦,你那边肯定也有!”夏冬青说。
“有。”路北北答,“我在这里呢,我在看。”
“啊?你有票了?”孙伯君问,“多少钱买到的?”
“火车站前大屏幕转播。”路北北答,“现场谁过得去啊,挤都要挤死。”
“还是咱们这里清净。”田程程说,“伯君,你这主意太好了,山顶滑雪小屋跨年,自己带酒精炉,自己做饭。”
“听着怎么那么好吃呢。”李凯说,“婆婆,我也要吃酒精炉做的饭。”
“酒精都不给你吃,老老实实给我们带吃的回来。”孙伯君说,“北北,焰火照片来几张啊,大屏幕里的也行!”
“好。”
路北北答,举起手机,火车站前大屏幕上正是伦敦眼被焰火点亮的那一刻。短短十几分钟,她照了十几张照片发过去,微信群里一片赞叹声。
“北北,你那边还下雪了?”夏冬青问。她看到照片里,车站那大屏幕边缘有白色。
“对啊。白色跨年夜呢。”
路北北说着,抬起头,又是那么大的雪片纷纷扬扬。今年的伦敦比往年都冷,因此也真的多雪。白色圣诞节,白色年终夜,如果下到明天早晨,那就是真正的白色的新年。
“好啦。”她说,“雪也挺大,你们玩,我就先回去睡啦。”
“啊,北北,你不等着十二点跨年吗?”夏冬青问。
“一个人跨年数秒,太悲伤了吧。”路北北笑道,“梦里也许我还能见到人和我一起数秒呢。”
“没事,我们回去,都会给你带礼物。”孙伯君说,“瑞士这边你想要什么?军刀?手表?巧克力?”
“没情调。北北是艺术家,咱们该装一瓶阿尔卑斯山的雪水回去啊。”田程程说。
“我也是个没情调的人,我倒喜欢军刀。”夏冬青说,“法国的东西,我觉得和英国比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饭比英国好吃多了。不如蜗牛给你打包回去一盒?”
“那玩意有什么好吃的?等着我带中餐回去啊。”李凯说。
“北北,雷丁这里还是英国菜,我还是不要给你带了。”沈畅说。
“你们吃你们的。”路北北笑道,“我冰箱里存着一整条三文鱼呢,圣诞打折时买的。连头带尾一整条,你们猜多少钱?”
“多少钱?”
“四十镑,和咱们厨房的餐桌宽那么长,仲君都看呆啦。”
“真不贵!”孙伯君说,“北北,你告诉我哪里买的,回去我买。”
“只有圣诞打折时候有,过期不候。”路北北说。
“对了,北北,你有仲君啊。”沈畅突然说,“你可以和它一起过年。”
“它?”
路北北一下笑了,她翻出手机里的照片发在微信群里,几个不在伦敦的室友顿时一片哗然。
“它脱单啦,就是圣诞节那天。”路北北说,“看,这只蓝色的是母的,两只鸟每天挤在一起取暖呢。”
“等会儿,仲君是只汉子鸟?”李凯问。
“废话,看我起的名字,不就是男人名吗?”孙伯君说。
“天啊,我们去海德公园泡妹子,妹子跑了,泡来只鹦鹉,可还是公的!”
李凯嚎叫一声,几人都笑起来。路北北最后道了个晚安,收起手机。再次抬头看看,雪仍旧那么大,看样子肯定要下到十二点,下到第二天,下到新的一年。
她便慢慢向宿舍的方向走去。长夜大雪漫天,街道上早已是厚厚的雪覆盖着。路北北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身后是一排长长的脚印。走过车站,走上小路,四周没了行人,而远方,一片白色纯净如此。
无人涉足,也就无人留下先行者的道路。
她走了上去,走向应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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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在此结束,谢谢大家。
下卷已开,但是时间有点紧,最近都是赶稿赶出来的。本着对我自己负责,对我这篇文负责,对各位读者负责的想法,下卷届时也需要返工,需要停下来改一次。
所以各位读者不妨也在上卷结束这里暂停一下,歇口气。等下卷完本的时候,一气儿看了,怎么样?我猜那时大概是七月底。
最后,谢谢各位支持,下卷的内容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