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还有这种好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过呢？”
孙伯君的声音兴奋至极，路北北把手机拿远了几公分，太响亮。
“你别急。”她说，“你真的就要饭票？”
“是。”孙伯君说。
一个号外发出去，没几天，路北北真的找到了焰火票，但不止是焰火票。好朋友小玉发了个餐厅的介绍来，告诉路北北这个更浪漫。“泰晤士河边一个餐厅，位置就在放焰火的地方旁边。楼挺高，窗边正好看焰火，所以他们每年都预售这排位置，可以坐在餐厅里一边吃一边看。”她说，“你家大厨求婚，选这种地方多合适？”
“可是也太贵了吧？”路北北说，“一千多镑一个人，我家大厨哪花得起？”
“都能去瑞士滑雪，吃顿饭又怎么了？而且是求婚啊，求婚！站在露天吹冷风看焰火算什么？”
“不，那个其实是我写夸张了，不是求婚。”
“那这个也更好，说不定就顺便求了。”周小玉说，“你先发给他看看。他肯定动心的。”
小玉家境很好，路北北总觉得恐怕不逊于少爷。婆婆家里其实也不缺钱，但他毕竟一定要自己挣。想了想，路北北勉为其难地把餐厅信息发给了孙伯君，她想着婆婆一定不会同意，但没想到，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他真的要。
“婆婆，你想好了，一千多是原价。”路北北说，“到时候肯定要多付钱，因为我同学说如果我确定要，卖家是要跟我谈价的。我想一定是要加价的。”
“一千多还加。”孙伯君说，咽了一下口水，“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一个人。两个人就是大概两千五。加价的话，我觉得你恐怕要付个三千镑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孙伯君喘了口气。
“原价转让的焰火票不是没有，只是太抢手了，我现在每天想起来就刷刷网页，不一定抢不到。”路北北又说，“能吃大餐当然好，但我想你答应女朋友的是看焰火，吃饭也不是特别必要嘛。”
“但是我刚刚和她说完，她就特别开心。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婆婆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有点低落。
“我也没想到这么贵，可我很少见她这么高兴。我不想跟她说价钱——再说，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么，多花能多到哪里去？”
他努力在说服自己，路北北犹豫了一下。
“那我跟她说，怎么样？”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不说，婆婆也许还犹豫一下。这话一说，他肯定就——
果然。“不，不用你去说。我定了，那就是定了。”孙伯君说，“就餐厅吧。北北，你能不能帮我砍砍价？”
“我试试。”路北北答。
挂了电话，她回了小玉，但点下发送键时还是有点手抖。一晚上一顿饭，三千镑，三万人民币。吃个三五顿，一台小斯坦威都买回家了。
斯坦威，怎么又是钢琴。路北北一拍脑门，想把斯坦威拍走，微信又响了起来。
“可以的。”周小玉说，“卖家说你今天晚上可以来找她。你有时间吗？”
“今晚？”
“对。今晚上七点，海伦娜厅。可以吗？”
斯坦威没走成，路北北愣了一下。“咱们学校那个小音乐厅？”
“对。北北，这个卖家有点特别，他说晚SH伦娜厅有音乐会，希望你一起去听，然后再和你谈价格。”
“和我一起去听？这人认识我吗？”
“我猜你认识。”周小玉说，语气有点俏皮。“我给你转发朋友圈之后，好几天过去，这个人才联系到我，听说是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才找过来的。他还跟我说，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北北，是不是有谁暗恋你？”
“暗恋我脑袋上那倒霉毛还差不多。”路北北说，“我能直接和这个人联系一下吗？”
“他说马上要上飞机，不方便。”小玉答，“而且他也说，不想提前联系你——但是我给你发一下名片吧，你别加，就看一下？”
名片发过来了，路北北点进去看了看，一无所获。不是她认识的人，甚至她连男女都分不清，这个微信号只有个空白头像，铁了心一定要给她个惊喜。
“坐飞机赶回来听学校的音乐会，然后卖我两张票，可以的。”路北北说，“那我怎么跟他碰面？音乐会人那么多，我找谁？而且里面没信号的，我也联系不上你——你已经到苏格兰了对吧？”
“是啊，我过完节才回伦敦。不过北北，你放心，既然是惊喜，他肯定认识你。”小玉笑着说，“要我说，你没准那天就脱单了。搞不好这个人多会拿来两张票，带着你一起去吃饭，看焰火呢！”
“别，我怕我被烧了。”路北北说。
调侃归调侃，路北北又给孙伯君打了电话。她有点纳闷这个卖家是谁。孙伯君听了，想了想，也摇摇头。
“我也说不好。”他说，“但你的消息可靠吗？”
“餐厅预约单的照片我也给你发了，东西我想是真的。”路北北说，“只是这个人我实在想不出是谁。”
“晚上七点，在学校。”孙伯君说，“这样吧，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在伦敦？”
“我在伯明翰，周末的飞机。”孙伯君说，“但这个卖家有点奇怪，我担心你不安全。这样，我坐火车回去，拿完票我再回来。钱你也省得垫，少点麻烦。”
“不会的婆婆。学校里能有什么事？”路北北说，“而且这都几点了，你别折腾了。”
“女孩子都不该自己一个人住宿舍。”孙伯君说，“晚上做噩梦，想找人抱都找不到，吓到怎么办——哎哟我不是要抱别人，她真的就一个人，她、她要给咱们买票的。我肯定要回去拿票啊！”
电话那头一通混乱，婆婆连声求饶，路北北默默地按下了挂机键。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婆婆还是别折腾的好。
她便打开柜子，挑了件比较正式的裙子，又翻出化妆包。涂涂抹抹，扑扑粉，再擦点口红，路北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
“你以前没事就在音乐厅坐着，台上台下台前台后，坐了个遍。”她说，“再去一次呗。”
而镜子也没回应。
冬夜的伦敦很冷，路北北穿着长裙，外面套着大外套，还是走得哆哆嗦嗦。好在宿舍离学校这么近，她也不用太在意。快步走进主校园，上上下下绕了几圈找到音乐厅，七点未到，不过观众已经有一些了。路北北左右看看，想找找有没有熟悉的脸孔，而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叫了她一声。路北北转过头，孙伯君。
“婆婆？你还真来了？”
“来，来了。”孙伯君说，他抱着捧花，身旁还跟着个女孩子，路北北愣了一下，赶紧伸出手去。个头很小巧的女孩子甜甜地笑了一下，声音也是那么甜。
“你就是路北北吗？”她说，“伯君有时提起你。他说你是位钢琴家呢。”
“哪里。”路北北说，“很高兴见到你。你们从伯明翰一起来？”
“是啊。”小巧的女孩子答，“伯君说你一个人来，不放心。可我看他一个人来，我也不放心。我就跟着过来了。”
“其实不用的。”路北北说，“我还没找到卖家，不如你们先进去坐会儿，一起听？”
“不了。”孙伯君答，“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们找咖啡店坐一会儿就好——”
“谁说我不喜欢？”
小小的笑得甜甜的女孩子突然说，笑容也一下不见了。路北北吓了一跳，孙伯君赶紧弯下腰。“你，你上次不是说，你不喜欢这种——”
“北北要上台啊，我怎么能不看？”女孩子反问，“而且你更应该看！”
“那个，那个，我不上台。”
路北北连连摆手，一头雾水，刚刚挺生气的小巧的女孩子立刻又恢复了笑容。“原来如此。”她说，“伯君说你是个钢琴家，我就自然以为你今天晚上要演出。你看，我还叫伯君买花了——孙伯君，你怎么不跟我说明白？”
“你也没问啊。我哪想到你是让我买花给别人？我以为你喜欢这花呢。”
天大的误会。路北北看看孙伯君，孙伯君一手抱着花，一手使劲按住脑门。“那这花就是给你的。”他说，“等你听完音乐会，抱回宿舍，放阳台给仲君呗。”
“好。”路北北答，擦擦额头的汗水，而女孩子又笑了一下。她人真的很漂亮，笑起来也真的很甜，一身碎花连衣裙穿在身上，配一点首饰，拎个精致的手包，怎么看都好看。
“那你演出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她说，“我肯定会来看的。”
“这个——谢谢。不过我已经不弹琴啦。”路北北说，“我在这边读商科。”
“啊？为什么不弹了？”
“因为弹得不好。”路北北答。
“可我觉得你弹得非常好。”小巧的女孩子答，“伯君给我看了录像，说你弹的曲子很厉害，我听着也觉得很厉害。你连这种业余演出都不会有了吗？”
演出的乐手从他们身边经过，提着提琴盒，提着铜管包。那天那个乔治也在，拿着谱子。
“不会了。”路北北说。
“那可真遗憾。”女孩子说，“好了，伯君，我们走吧。时间到了，再过来。你们是几点散场？”
“等一下。”
路北北去拿了张节目单。演出曲目不少，也挺特别，一些国内很少见到的近现代音乐。有两首曲子她还弹过。稍微算了算时间，路北北说大概八点。“你们可以早一点过来。”她说，“要是报幕报得快，也许能早点。”
“好的。”女孩子答，她挽着孙伯君走了，路北北拿着节目单，擦擦额头上的汗。她突然想起自己连她的名字都忘了问——第一次见到婆婆的女朋友，有点惊吓。
不过她真漂亮，路北北想。
卖票的人仍旧不知所踪，她拿着节目单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来，关上手机，戴上手表，再看看台前。仍旧是谢曼报幕，路北北发觉自己除了曲目名字，还听懂了几个常用词，意外有点开心。
音乐会就这样开始了。提琴上去再下来，木管组上去再下来，弹钢琴的人走上去。声音听着就很紧张，因为曲目有点难。路北北看着乔治，总觉得他如果发现自己在台下，也许会更紧张。一曲终了，她也跟着观众一起鼓鼓掌，而这时六个学生突然跑上台，拿着一水的三角铁。
路北北不由坐直了身子。这个有意思，而且我还敲过三角铁——我怎么什么都干过？
六个三角铁叮叮当当，全场观众都精神了起来，简单又欢脱的旋律意外地好听。一曲结束，六个学生鞠躬谢幕，观众们便站起身鼓掌，路北北也起身拍手。谢曼再度上来告诉大家音乐会就结束了，路北北低头看看手表，八点整。
正好。她站起身，开始在散场的观众里找人。孙伯君果然抱着花，带着他女朋友进来了。三人踮起脚一起张望，又议论着到底谁才像卖票的，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路北北。
等这一刻太久。路北北立刻转过身，呆毛因为这一急转晃了一下，却一下立在了那里，直直地指着天花板。
“你好。”冯瑞琪说，“听说你有笔生意要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