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北没想到,他们居然都要走。孙伯君已经在伯明翰好几天了。李凯大少爷也肯定是出门玩的,考完试就飞了一点都不稀奇。沈畅说过自己可能要到雷丁去,没想到她就真的去了,于是她父母就不用来看她了。但夏冬青,为什么她也要走?
“我去开学术会议。”夏冬青说,“真不好意思,没提前告诉你,因为我导师也没提前告诉我,我的签证还是考前加急办的。导师说论文是我写的,我还得先走去找他,去那里准备一下发言。”
“那你圣诞不回来了?”路北北问。
“不了。我去法国,然后就在那里呆着过圣诞。”夏冬青答,“和我项目组的同学一起。还有余可,大概也会去。我们会见一面。”
“你还和她有联系啊。”
“我和她有联系,但她没来烦你们,对不对?”夏冬青说,“上次音乐会,你已经把她彻底搞定了。她现在看到你就害怕呢。北北,我估计以后连音乐会她都不敢去了。”
“夏工,你还真是喜欢这个人。”路北北答。
“你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你的醋啊。我喜欢男人,真喜欢!”
路北北笑道,夏冬青也笑了。“余可也挺不容易的。”她说,“她有些地方我也非常不喜欢。但——也毕竟是个朋友。我想你一定能理解,不然我都不会和你说。”
“我知道。”路北北答,“那就祝你玩得开心了。”
“谢谢。”
夏冬青也拎着箱子站到了电梯前,沈畅等在那里已经半天了。看到路北北来,她也摆摆手。“北北,你真的不能教教我吗?”
“抱歉,学神。”路北北答。
“学神永远不放弃。”夏冬青说,“求学若渴。”
“我会帮你看看能不能找到欧洲老师。”路北北说。
三个女孩子抱了一下,路北北扶着墙,看着她们两个进了电梯。
“我会给你带礼物的。”夏冬青说,扶着电梯门。
“我也是。”沈畅说。
“嗯,把我孤身一人丢在这里,还不带礼物回来,那就绝交。”路北北答,“再不然就给我躺在钢琴里,让我弹首月光三。”
夏冬青莫名其妙,沈畅一下笑出了声,她拿出手机,告诉夏冬青一会儿出门搜给她听。“你会成筛子的。”她说,“还是带礼物吧。”
“好吧。”夏冬青答,“对了北北,最后一件事,你别忘了问问婆婆,厨具能不能用。上次他叫我做饭,我觉得就一个周末,就别碰他那堆宝贝了。但你这是一个月呢,不能一直吃快餐啊。”
“我知道。学校食堂过节也放假,我得做饭。”路北北答,“放心,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两个女生一起摆手,外面的路北北也挥挥手,电梯门就慢慢关上了。路北北回了C单元,进了厨房,从阳台上往下看看。天色尚早,天空一片漆黑,幸而街灯常亮。路北北看着楼下,没过一会儿,夏冬青和沈畅出来,也抬头向上看了看。
一上一下再次道别,路北北就目送她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平时上学的那个方向。
“就剩我一个啦。”路北北说。
“啾。”
“哦,对,还有你。”
一撮呆毛蹲下来,替仲君清理了一下鸟食罐里的杂物,又铺上点小菜叶进去。时间尚早,她干脆又拿了包瓜子出来,倚在阳台边和仲君一起吃。鹦鹉很灵巧,爪子抓起一枚瓜子,钩喙轻轻一啄,瓜子仁跳出来,它就自己捡起来吃掉了。
“你比我还会吃。”路北北说。
“啾。”
“多吃点,好过冬。”路北北又说,“我来厨房时间也不会多,不像你哥哥,总是能在这里陪你。”
“啾。”
“哦,不对,还有阳台这一堆菜。还剩多少?差不多都死透了吧。”
“啾啾。”
路北北放下瓜子,低头检视了一番菜盆,果然一片残枝败叶。考试前,她已经收拾了一次,但考试周里大家都在忙,而她在专心打游戏,就没怎么照顾它们。这会儿天比刚才更黑了,黎明前那最后一刻。
她就把厨房灯打开,拎了那一盒旧餐具来。西红柿大家考前摘着全吃了,这会儿已经枯萎一片。她就把爬架拆开,收好。葱,蒜这些调料植物,因为原本就难过冬,前一阵婆婆做菜也都赶紧拔了挖了用了。剩下的就是真的长不出来也活不过冬天的这些菜。
她就把把死了的菜都挖出来放在一边,土则留着。好歹是月黑风高时运回来的,不能随便丢了,开春也许婆婆还想再种,她想。捆菜叶的细绳也卷成一卷,放在一起,同样等着再利用。空菜盆现在一个一个摞起来了,最后是草莓大棚,难得的是这么多天没照顾,这棚子却还没变形,看来上次返工的质量不错。
她小心翼翼掀开棚子看了一眼,果然,四株枯苗一动不动。
她也挖出了那些枯苗。大棚拆着费劲,搭起来更累,北北干脆就多添了几个支架,把大棚再支牢些。仲君这会儿吃完了瓜子,飞过来,站在栏杆上看她忙活,一边看一边叫。
“叫吧。”路北北说,“多叫几声,咱们两个不寂寞。要是以前——”
她抬起头,东方,一丝曙光已经在天际慢慢展开。
“要是以前,我还能弹琴陪陪你。”她说,“小时候我邻居家里就养鸟。我一弹琴,几笼子鸟都跟着叫,可好听。”
“啾啾啾——啾啾。”
仲君立刻就叫了起来,虽然没有琴,声音也那么清脆。路北北就笑了一下。仲君叫完,又一跳,落到她面前,路北北就伸出手指,仲君便乖巧地又跳上来。
“她们都好奇我为什么不弹琴了。”路北北说,“音乐厅里弹完琴,又教了学神弹琴,她们都觉得我还是个钢琴家,只是暂时离开了钢琴前。”
“啾。”
“你好奇吗?好奇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啾。”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还真的是,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
“啾啾。”
“你问我?我觉得——嗯,这个嘛。”
路北北没说出口,而仲君又跳回了栏杆上。
路北北就也站起身。他们两个都看到了东方那一点点金色,天空一角,一片光亮正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