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北的圣诞假来得比别人都早,早了足足半个月。而她的选择自然是打游戏。
昏天黑地。不过冬日将至,外面原本也快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了。夏冬青忙着备考,剩下的人也一样,没有谁来拉着她念书,甚至定点吃饭,她就窝在房间里,跟着游戏里公会的朋友们一起开荒了三个新副本。女剑士Pianist望北现在浑身上下一身闪亮亮,都是新衣服,看着就帅气。
“钢琴家,换新衣服了,开心不开心?”公会的朋友们问。
“当然开心啦。”路北北答,耳麦里都是笑声在回荡。
“只缺一架琴,可惜这游戏里没有。”公会会长说。
“那个不重要。”路北北答,“还半小时我才走,还缺把双手剑,能不能再开一次地牢的副本?”
“没问题。不过那把剑挺难出的,得看你运气了。”
“那完了,我运气一向不好。”路北北说,“早在十几岁就用光了。”
她说着,刚要再度加入小队,房间外有了敲门声。北北摘下耳麦,解开缠在身上的各种电线,刚一起身,腿麻得一下跪在了地上。外面敲门声挺急,北北连声应着,爬到门口打开门,孙伯君愣住了。
“北大人,您和我无仇无怨,何必行此大礼,折我的寿啊!”
“老佛爷,在下偶发腿疾,不能全身见礼,望您恕罪。”
“平——你怎么平身啊,平得起来吗?腿到底什么毛病?”
“麻。”
路北北答,她好不容易坐在了地上,腿僵僵的,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折寿的孙伯君干脆也坐下来,两人扶着房门,大眼瞪小眼。
“婆婆,你到底什么事?”
“这个,我考完了。”孙伯君说。
“好的,我批准了,你可以和女朋友去玩了。”
“你不批我就去告御状,越天牢也要去找她。”孙伯君答,“不,不是这事。我想求你帮个忙。”
他说着掏出手机,点开早就准备好的页面给路北北看,伦敦跨年焰火晚会的介绍页面。路北北眨眨眼。
她记起一套组曲,亨德尔的《皇家焰火音乐》,没弦乐,也没钢琴,超大的铜管木管打击乐编制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曲子恰好为英国皇家的焰火晚会而写,首演自然也在伦敦,演出当天还点燃了一大堆帐篷。今日的跨年焰火晚会并非当年皇家焰火,但其盛况恐怕今非昔比。路北北原本还动过心订票,但她后来就放弃了。
“婆婆,你想带你女朋友去?”
“对。可我没订票。”孙伯君说,“我没想到这事。”
他的语气无比遗憾,也的确该遗憾。焰火晚会每年十万张入场券,夏天就开始预订,一共三批次,每次都是一经放出,立刻一扫而空。
“你应该夏天就开始订票,最迟上个月也还有。”路北北说。
“我哪想到了呢。”孙伯君说,“她要是早就直接告诉我想看,我肯定就去订了啊。可她当时一说想去阿尔卑斯山滑雪,我就自然以为我们要在瑞士跨年了。你看,这心思我又没猜中。”
“猜猜猜,多少小情侣死在猜上。”路北北说,“现在给你寻票太难了,而且这时候就算有人愿意转手,一定都是黄牛价。我听说以前有炒到一百多镑的。”
“黄牛价也行,有就行。”孙伯君说,“女朋友说了,我怎么能不满足?不然我还算个男人吗?”
“你怎么都算,真的。”路北北答,揉揉腿。
“反正,北北,你们商科都是来镀金的土豪,个个不比少爷差,没准有人就手抖买多了呢。你务必帮我问问。”
这话听着虽然有点别扭,但路北北决定不和婆婆一般见识。“行。”她说,“万一有,多少钱你都要?”
“多少钱都要。”孙伯君说。
腿终于不麻了,路北北站起身,孙伯君也赶紧站起来。路北北这才看到走廊里还放着行李箱。“婆婆,你这就是要走了?”
“是啊,心急如焚,少见一秒都难受。”孙伯君答,“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去火车站了。他们回来,你帮我跟他们说个再见。我会从瑞士带礼物回来的。”
他说完回身拎起行李箱,还不忘去厨房取了小菜车,扭头就出了C单元,路北北看着他按了电梯,摆摆手,婆婆也点点头,就此消失。
还真是着急。路北北想。她关了房门回到电脑前,和游戏公会的人道了个歉,说自己今天是没空打了。“我得写篇广告词。”她说,“我们家大厨征婚。”
“哟,小北,那你什么时候脱单啊?”公会会长笑道。
“我嫁给三文鱼了。”路北北答。
她开了几句玩笑,关掉游戏,拿出手机点进微信朋友圈。先找几张焰火照片贴上,再附上一个跪地要饭的小表情,然后就是拟稿。
号外,我家大厨和菜刀相恋二十三年,今日终于想开,决定脱单。一生挚爱已经找到,奈何妹子嫉妒大厨和菜刀的旧情太深,一定要大厨在伦敦跨年焰火晚会时下跪表白。戒指已经备好,护膝已经磨碎,菜刀已经进了泰晤士河打死也不捞上来,只差两张跨年焰火票。哪位壕要是手抖买多了,请务必施舍我两张,价格好商量。只要有票,大厨来生做牛马也愿意,做饭当然更好。没票的壕也请帮我转发一下,拜谢!
发送。北北心满意足放下手机。但还没等她手指离开机身,微信突然响了。路北北赶紧拿起来点开。
丫头,别光顾着给别人买,你自己也去看看。有票的话就去,贵一点也没关系,爸爸打给你钱。
她突然鼻子一酸,差点把手机摔下去。想了一下,路北北回了一句我有票,爸爸这才发过来一句好的。
多去玩玩,他又说,别委屈自己。
几乎要忍不住。路北北又说了一句好,然后告诉爸爸自己马上要出门。幸而这时敲门声如约响起,路北北放下手机,起身去开了门。
“北北,我来了。”
沈畅说,抱着谱子,拎着小手包,带着笑容和无比的期待。
上一次约了再去琴房,两人慢慢下楼。外面又是黄昏。
“伯父伯母还没有定下来什么时候来看你吗?”路北北说。
“暂时还没。”沈畅说,“不过雷丁的同学约我去她那里一起住。我在想,要不要不让他们来了。”
“如果不是机票住宿都太贵,我倒想让我爸爸妈妈都出来看看。”路北北说,“遗憾呐。”
“因为你自己离开家生活很久了。”沈畅答,“可我才刚开始,所以——”
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北北,你千万不要觉得我是个不孝顺的人,我不是想躲着他们。可我还是第一次过独立生活。”
“我知道。刚开学时,你不会洗衣服,不会刷碗,不会整理柜子。那时我们都以为你和少爷是一对儿。”
“但我现在都学会了。”沈畅说,有点骄傲。“妈妈没在身边照顾我,我也过得很好。”
“学神,我一直想问,你开学的时候说你本科四年,每周末你妈妈过来给你洗衣服,整理柜子。是真的?”
“是。”沈畅答,“她其实想陪读,但是学校该住宿舍,而她不能也住进来。租房子又贵了一些,所以她干脆每周末都过来陪我。周五晚上来,周一早晨走。家务就都是她做了。”
“天下父母心。”路北北说。
“他们其实这次也想有一个人出来陪读,但这样就得放弃工作了。”沈畅说,“读书周他们其实就想过来,但没有脱开身。现在圣诞了,他们大概已经提早安排好时间了。”
路北北点点头。而沈畅又问:“对了,北北,这是你第一次独立生活吗?”
“我?早就不是了。”路北北说,“我爸爸妈妈工作都忙。很小的时候,我就是一个人吃晚饭。后来上大学,就是彻底自己出来了。”
“那他们会来看你吗?”沈畅又问。
“没什么大事,就不让他们跑。”路北北答,“他们都太忙了。”
不算答案的答案,但沈畅没再往下问,她想自己大概懂了点什么。一点点。
“你会不会不想让你父母过来?”路北北突然说,“尤其是你妈妈照顾了你四年大学。你会不会很想自己过一阵日子?”
“啊?我没有,我——我挺想他们的,真的。”
“哦,也对。谁会不想父母呢。”路北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