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需要聚众的活动，说自己会来的人未必会真来，说自己可能来的人基本不会来，说自己不会来的人，那就一定不来。
果不其然，C单元的厨房里今晚只有两个人，路北北和孙伯君。伦敦晚上六点多，国内已然凌晨两点，没人能跟路北北打游戏。北北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餐桌边，看着屏幕上那个女剑士独自一人在田地中种麦子，悲凉之情油然而生。
“今天开饭可能有点晚。”孙伯君重复道。他刚把鱼煎好放进汤锅里，等汤煮好还要一阵。菜也不能现在就炒，就算有烤箱可以保温，但菜在烤箱里放太久会变得软塌塌，白瞎了婆婆的好手艺。
“多久我也等。”路北北说，点点鼠标，女剑士就挥镰刀砍下一丛熟透的小麦。“我今天吃不到鱼不罢休。”
这话说得恶狠狠，孙伯君不由回过头看了一眼，路北北正咬牙切齿，仿佛有什么血海深仇。
女孩子发起脾气来可惹不得，婆婆想。他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汤我一点糖都没放，但是鱼肉熬出来可能有点甜口，你行吗？”
“甜我也喝。”路北北说。
不知路北北是在哪里受了多大的气，吃饭的口味居然都变了。孙伯君现在越发心虚。他深知女孩子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才不管面前是不是真正惹了她的那个人。想了想，他连忙洗了两个苹果，削好皮切成块摆在盘子里，连着一大堆坚果瓜子加上两杯果汁摆到路北北面前。
“饭还得等半天，你吃点水果，开胃。”
路北北眨眨眼，扔下电脑，拿了个苹果块吃，孙伯君战战兢兢跟着开始嗑瓜子。“对了，北北。”他小心翼翼地说，“你懂化妆品吗？”
“你又要去排队？”
北北的声音这次挺和善，孙伯君终于安下心来。“可不。”他说，“她用的牌子只有伦敦这里卖，当然就得我买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们女孩子用的瓶瓶罐罐怎么那么复杂啊？我花了好大劲才分清。”
婆婆说的是自己远在伯明翰的女朋友，路北北放下鼠标。“那你就叫她写个单子给你嘛。”她说，“要买什么都写好，你到了店里一买，多省事？”
“这肯定不行，她肯定会怨我怎么连她的心都不懂。”婆婆说，“北北，你们女生都这样吗？什么事都得让男生去猜？”
路北北没答，某些往事突然涌进心里，虽然这和婆婆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婆婆，你们一定是初恋。”路北北说，“其实猜来猜去很累的，你费心，她还生气。”
“是初恋。”孙伯君说，“这也怪我，每件事都能做错。她不想说话的时候，我玩命给她发微信。她想说话的时候，我又在做饭，腾不出手回她。我给她打电话问早安，她偏偏不想早起。我怕打扰她睡觉，不敢给她问晚安，她那天又偏偏晚睡。你说，我怎么能每次都这么完美地和她想岔了呢？”
听着就像这个女孩子故意要和婆婆岔开一样，但路北北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她起码挺喜欢仲君嘛。”她说，“你不是说，每次发仲君的照片给她，她就很开心？”
“我后半生的幸福就托付在鹦鹉身上了。”孙伯君答，“不说了，北北，你能不能给我列个化妆品的单子？常用的我都买点给她，多总比少好。”
路北北就又抱起电脑。女剑士仍旧孤独地种着麦子，北北则打开浏览器，搜了些化妆品的名字出来，中英对照。清单附在邮件里发给孙伯君，路北北刚要关掉邮箱，一眼又看见了西蒙的邮件。
她无可奈何地抓抓头发。图书馆里查了一下午字典，习题还剩几页没写完。明天中午要去西蒙的办公室再拿新的题，必然也要带这份给他看，今晚是不能睡个好觉了。一想到就咬牙切齿，路北北又望了一眼灶台那边，煲汤的锅隐隐冒着热气。
“对了，夏冬青干什么去了？”孙伯君问。
“这个——”
路北北一下扭过头。半个晚上过去，她几乎忘了这件事——不能在伯君婆婆面前提的禁忌之人，余可。
但随便编一个理由又不好，万一夏冬青回来以后台词穿帮，自己也也要跟着挨菜刀。手中的鼠标在颤抖，面前是孙伯君充满期待的目光，路北北深吸一口气，放稳电脑，决定直面现实的惨淡淋漓。
“余可。”她小声说。
“又让余可拉走了？”
一股怨气直上头顶，孙伯君扔下瓜子壳站起身，几步跨到灶台前。路北北搂着笔记本靠在餐桌边，听着菜刀剁鸡肉的动静，只觉得阳台门都在颤。
“这女人，夏冬青怎么还跟她混在一起？我跟你说，请她来这儿吃饭那天，我现在还能梦见呢。九月二十九号，好日子，好日子！”
“婆婆，你不能跟她一般见识。”路北北说，小心翼翼。
“我够淡定了，我没拿菜刀砍她。北北，你评评理，夏冬青把她带回来，她就是客人，我也该招待她吃饭对吧？吃饱喝足，连盘子里的菜汤她都拿饼给我抹干净了，结果第二天她在朋友圈里发的那是什么？‘我的胃已经受不了中餐了，吃了就会拉肚子，还是西餐更健康更营养。’这是人话？”
的确不太像人话。路北北连连安慰孙伯君，婆婆手中的菜刀仍旧不停。“我就想不明白，夏冬青怎么就非得跟她交朋友？”
“留学生圈子本来就这么小，朋友没办法挑的。”路北北说，“再说了，暑假咱们还没来的时候，夏工生病是余可陪了床啊。她对夏工起码挺不错的。”
孙伯君哼了一声，菜刀咣当一声砸在案板上，抽油烟机跟着震了三震。
“道理我都懂。那天在马场，他们就不能碰见个别人？就一定是余可？”
“还提呐？婆婆，这事真不能怨我。开个门，我没带钥匙。”
“哟。”
孙伯君扔下菜刀，路北北放下鼠标，两人一起回过头。厨房门外，身高一米八月入十二万相貌小帅的李大少爷站在C单元外面，一脸羞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