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包括吴辰在内的很多人都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时刻——成人礼,不仅如此,所有人也都卷入了这场精心策划的变故中,所有人的的命运都在那年冬天被篡改,不再按照原有的轨迹有条不紊的走下去,也无法再回头重新来过。
原本吴辰觉得这古岚枫的事与自己无关,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过客,只要有必的时候自己随时都可以离开,却不料在这里一呆就呆了三年,然后居然还很无语的卷入了这场与他无关的争斗中。
吴辰虽弄不明白陈少铎要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清楚在他与封小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那人的眼神中他知道这也是个与他背负着同样命运的人。
所以事情的全过程中他都保持着沉默与中立,任由事态自己发展,他很想看看这些人的结局又会如何。
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都朝着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发展。比如说,那个闯祸鬼封小勺!
她会被卷入其中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是,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家伙居然已经站在了阳光的最顶端,成为了他们的风向标,这多少会让吴辰觉得有些讽刺,到底谁是阳光谁是影子?
算了,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吴辰一边留心着室内封小勺的动静儿,一边听着探子的汇报后深深的吐了口气,封小勺这个家伙就是那个时间的中枢,她如今已经启动了,现在更要担心的是如何应对未来会出现的一切,而不是在这里缅怀过去的种种!
“吴将军,该准备好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将军下令即可。”说话的是吴辰的左护卫长青龙。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安排吧,等人醒了我们就出发。”
吴辰对自己这三年来的精心培养的护卫甚是满意,尤其是在办事效率上,刚刚右护卫长白虎已经来报告了此时冀州城内的情况。
陈兆雪已经发布了全州通缉令,要缉拿这个大闹州牧府,暗杀了他的贴身侍卫刘心的封小勺!各处城门已经贴上了告示,同时督令也到了武殿,要求协助追捕封小勺。
吴辰虽然知道封小勺进了州牧府,但却不知道在陈兆雪的内府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新牧首收买人心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居然就连九州王的势力也只能渗透进外府,内府的一切纵使知道也只不过是些皮表,而不知内幕。
似乎是陈牧首事先就知道封小勺要去找他一般,最开始的时候倒没什么动静儿传出来,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之间封小勺血染州府,将陈牧首的贴身侍卫给杀了不说,还从州库里偷了几种名贵的药材与珍宝,将整个冀州城闹得沸沸扬扬,鸡犬不宁!
这家伙到底要干吗啊?
回到内室的吴辰盯着眼前这个脸上瘦削了些,越发出落得眉清目秀的人儿,一直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个问题。
“王军医,她怎么回事儿,我刚刚不是给她输过内力了,怎么还没醒?”看到那人一直紧闭着眉眼,吴辰冲那个一直搭着脉门却始终紧皱眉头不开口的老头子有些焦急问道。
“回禀将军,这姑娘的脉搏好生奇怪,貌似是这次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但她的气息却不是虚浮着而是时有时无,看样子应该是体内有些古怪!”王军医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百思不得其解的说道。
“什么古怪?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她醒过来就行了,她已经昏迷了两三个时辰了!”吴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要是这家伙再不醒的话,就算准备好了也出不去。
冀州武殿与冀州州牧府之间早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存在,虽说自己完全掌控了中军营,但其他两个军营却有不少州牧府那边的亲信,更何况还有一个尚未斩草除根的眼中钉存在着,封小勺在自己这里的消息肯定瞒不了多长时间,又被这家伙给挖了个坑,要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反被猎物给伤了去!
“不,回、回家……我、救我……,你要干嘛,吴辰!”
“什么?小勺,你说什么?”床前的吴辰听到封小勺似是在说些什么,便俯下身子想要听清楚。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逐渐逼近的侧脸,封小勺的话里便有些许怒气与着急。
“呵呵,你终于醒了啊你?你以为我要干嘛,你以为谁都对你有兴趣?”吴辰听着封小勺说这话的语气就有些生气,毫不客气的就损了她一句!
“哼,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赶快,我要立即回趟家,迟了牧府那边就要找我家人的麻烦了。”封小勺没理会这些,直接跟吴辰说道,就像跟自己的兄长说话一样。
“早准备好了,就等你醒了再出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吧,路上跟我细细说说!”吴辰也随口就接上了她的话,随即吩咐下去了。
约莫半柱香后,封小勺调好了体内不稳的气息,两口灌下吴辰让军医备好的草药,整理好身上的家什,听随吴辰的安排,一道离开了冀州城,往丘田县赶去。
而在他们动身后不久,被人口相传的“浴火重生小闯王,夜袭牧府灭苍狼”的段子就已经摆上了说书人的案桌,在午后的冀州城内搅动着那熙熙嚷嚷、络绎不绝的人群。外行的喝着小酒,看着热闹,探讨着那些越描越充实的内幕,谈笑一番后踉跄归家倒床大睡;内行的听在耳内,记在心间,细细咀嚼着几分真实几分水分,或彼此点头示意,或飞鸽传书,或暗号私记,夜色升起的烛台下敛眉沉思有几人能安然入睡?
……
古岚枫,七色花海深处的七香园,兰凌波已经在窗前坐了几个时辰都没动弹一下,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比一声高的小孩哭闹声,才将她从回忆沉思中唤醒。
“乐儿,怎么啦?念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收回满心的思念与忧虑,兰凌波整理了一下思绪,急忙回首冲抱着孩子的乐儿急切的问道,伸手接过孩子在怀里轻声哄着。
“兰姐,我也不知道啊,他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哭了。那个,兰姐那个、星主师兄找你,他人现在就在厅堂。”薛乐儿见到二师姐询问,忙急声回道,最后一句话则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开了口。
“你先去厅堂招待一下吧,我把孩子哄睡了就来。来,卿儿乖啊,不哭不哭,娘亲在这里,不哭了啊……”
待得怀里的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并安然睡着之后,兰凌波这才将孩子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掩好房门,敛起了刚刚的如水柔情,不急不缓的来到了厅堂。
“星主大人,好久不见,突然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兰凌波的话虽是客气万分,却也听得出来这语气里的不善。
“嘿嘿,师姐,都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不客气啊?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这次专门过来道谢的。”陈少铎听着这跟封小勺同一个鼻孔出气的师姐话里的讽刺,心情阴郁万分,却又忍不住笑道。
“星主大人的谢意,凌波承受不起,古岚枫事情那么繁杂,还要劳烦您大驾前来谢恩,真是折煞我了。若大人没什么事情的话,还请见谅,凌波还有些杂事缠身,请恕招待不便。”兰凌波每次一看到这人,就会想到封小勺如今的生死未卜,心中想要的恨意与厌恶便也就多了一分,若不是念在诸多事情尚未完成,也许早就与陈少铎动手了。
“瞧瞧,师姐啊,都三年了,你现在说话的语气还真是越来越像那个小勺子了啊!”陈少铎觉得若不是文竹那老头子一直在百般阻挠着,自己要是直接把二师姐给娶了,那么封小勺那家伙是不是会疯掉?自己之前只不过弄了个小小的障眼法,那个家伙就那么疯狂凶狠,要是自己真这样做了,会不会更好玩一点儿?
“姓陈的,就算你是星主,你也还得叫我一声师姐,你没资格提小勺的一切!别以为你现在坐上了那个位子,你就是老大,你可别忘了,古岚枫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星主请回,恕不送客!”兰凌波的话里已经裹挟着几丝冷意,若不是怕惊动了念卿,估计她会直接将这家伙给扔出去。
“呵呵,你别急嘛,我这不是看着你要照顾孩子,无暇分心,所以给你送点儿你想要的东西来啊。”
“多谢星主关照,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你确定你不想要知道封小勺的事情?”陈少铎看着兰凌波转身离去的坚定身影,只好先抛出自己的诱饵。
“呵呵,谢谢了啊,星主大人,你也太小看圣殿的能力了,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们也知道的不少!”兰凌波的身影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依旧步伐不停的离去了,只那冰冷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进了陈少铎的耳中,刺得后者终于掩饰不住越发阴沉灰暗的脸色。
兰凌波知道陈少铎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这消息是昨晚上师父托人告知给她的,看到那张小小的字条上“小勺一切平安”的六个小字时,她忍了三年的泪水终于无声的流了一夜。
终于等到了你的信息了啊,小勺,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一夜无眠的兰凌波天刚微亮,便就让贴身侍女弄月将薛乐儿叫来帮忙带带孩子,而自己则还有些公众要的事情要去做。
古岚枫,主要由梅兰竹菊四位长老协助星主共同打理,因着二十年前的第二十五任星主陈西岩不幸英年早逝,便就由其父古岚枫是三长老文竹代理一切事宜,以待古岚枫被挑选的新一代力量发育成熟,担此重任。
原本是团结一心、铁板一块的在这片九州国土上屹立了千年不倒的古岚枫,在前星主去世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分歧,却又埋下了隐患的种苗,终于在三年前的兰亭之变中分崩离析,分裂成如今的三门星势力制约鼎立的局面。
大长老雪梅直接闭关三年未出,二长老白兰则直接返回了九州王宫,他那里的事情也够他操心的,也就顾不上古岚枫如今的处境。文竹被自己的嫡亲孙子陈少铎软禁在古岚枫的禁地香雪海,四长老秋菊则更是一门心思只钻研在自己的浑天仪上,对身边的人事充耳不闻。
古岚枫当年精心遴选出来的七位门星,大师兄江少寒在三年前不知何因溺故,徒留二师姐兰凌波在支撑着圣殿与现任星主老三陈少铎相抗衡,老四白羽棠被白兰带回九州王宫处理宫廷之内的事情,自顾不暇,只得保持中立不让两位师姐师兄互相残杀,老五汪道涵下落不明,老六叶枫伤残失踪,而所有人都寄予厚望的小师妹封小勺三年前事变之后生死未卜,杳无音讯。
与之相一致的就是宣誓效忠于三年前的准星主接班人封小勺的十三护翼,除了影子卫吴辰选择了离开回到了他父亲的军队里,灯下卫刘心则直接背叛了师门不知踪迹外,其余十一人已确定死亡的就有七人,余下四人均生死不明!
如今随着九州王宫局势的逐渐明朗白热化,白羽棠已经自身难保,陈少铎便在暗地里谋划,趁机将师姐兰凌波的圣殿击溃,这样的话,从此古岚枫就在他一人的掌控之下,那么即使封小勺还活着,也逃不过他的魔掌!
兰凌波独自一人支撑了三年,就是在等这一天,只要封小勺回来了,就有希望!
只是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兰凌波心里七上八下,小勺,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甩开脑海里的那些繁杂的心绪,兰凌波便唤进了弄月,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之后,沉默的起身站到了窗前,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心中百转千回,只有一人的身影在脑海里翻腾起伏,缭乱这三月的春色!
在兰凌波那里吃了个闭门羹的陈少铎,一回到执事殿就冲自己的护卫大发雷霆,若不是此时那道暗影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也许会把那几个护卫杀个精光!
“星主,冀州州牧府跟武殿那边都有消息过来,请您过目。”
“好,我知道了。无形,你亲自去那边给我盯着那个家伙,她要是有什么动静儿立即给我回报!”陈少铎接过无形递过来的消息,脸色稍缓,对他嘱咐道。
一时之间,古岚枫的执事殿与圣殿之间均有不小的动静儿传开,两股势力之间也是剑拔弩张,人来人往,消息不断!
……
消息也快马加鞭的传到了九州王宫之中,白羽棠坐在偏殿的一角,看着手中分别从冀州与古岚枫传递过来的消息,心中的疲惫无力之色袭上眉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长叹了口气,一弹指将那些都击碎成漫天飞屑,瞧着那些翻飞不定的尘屑,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这不就是三年前的那场纷纷扬扬的雪花吗?
三年前的那场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如果说第一夜只是掩盖清洗了那残墟之间的鲜血与尘埃,那接下来的雪花是否是在为他们这些一夜之间被改写命运的人儿哭泣?
“侍中大人,国舅爷找您有要事相商。”侯在身边的一内侍朝白羽棠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带路吧。”白羽棠赶紧甩去脑中的颓废,鼓起精神来,随来人去了太极殿。
大殿内已有三人,分别是大夫徐泽朝、长史宋楚、郎中裴佑怀,都是白兰的亲信,也是五殿下晋王的心腹大臣,白羽棠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置身与这场诸王王位之争外了,要不然九州王也就不会苦心积虑的在三年前削弱古岚枫,清洗了一番宫廷,但皇上也低估了王国内部逐渐激化的内在矛盾,大乱之前表面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繁华,内下暗潮翻涌,争斗起伏,江山社稷临危。
朝中已经明朗的已有夺嫡之意的除了晋王楚子昂外,还有三殿下卫王楚子高,九殿下庄王楚子成,太子楚子键虽坐拥云中州,却已经被孤立起来了,以至于九州王的长公主楚玉公主也有入朝登堂之意。
“舅爹,您找我要商量什么事情啊?是不是朝堂之内又有变化?”白羽棠一进门就冲白兰问道,殿内人是自家人无需见外。
“侍中大人,冀州那边有变,刚刚武殿那里传回的消息说,冀州牧首陈兆雪的真实身份可疑,他是前朝余孽张晟之子。”裴佑怀一见白羽棠进入殿内,立即禀道。
“来了,就不用客气了,想必已经收到了各方汇上来的消息了吧!今天人都在这里,你快给大家简单说一下。”白兰挥手示意免去那些礼节客套,单刀直入,让白羽棠汇报现状。
“古岚枫那边,小师妹还活着,叶枫现在就在她身边保护她,执事殿现在压圣殿一线,没什么变故的话,最多不过半年就可以瓦解师姐的势力。小勺去陈兆雪府上杀了那个叛变的刘心,已经与吴辰会了面。还有一件事情对我们很不利,在燕云霄找到封小勺之后不久,燕丞相把她的女儿给软禁了,卫王那边就再没动静儿了。”白羽棠大致理了一下内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
“国舅爷,这么说卫王那边想要借这个小闯王的名声,把这淌水搅浑,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徐大夫略一沉思,立即就揣测到了这些事件的关联所在。
“这不是明显的吗?三年前的事情谁都脱不了干系,卫王也一样,如今又把这个小闯王给推出来,这下子有多少人该头疼了!”宋长史也急忙出声说道。
“二十年前埋下的祸根,三年前又没有一次性铲除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白羽看着众人的纷乱言辞,缓缓开口叹道。
“舅爹,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与三年前的兰亭之变有什么关系?”白羽棠已经在这宫廷之中呆了三年,因而对**宫闱之间的禁忌也略知一二,对于这个在白羽口中屡屡出现的祸根,却始终不得解惑。
“这个你先别管了,你别再呆在王宫里了,这里不安全。我明天就启奏陛下,让你去封小勺身边守着她,可不能让她搅乱了局势!”白兰沉吟了片刻,随后还是决定让白羽棠趁早脱身为好,否则一旦干戈一起,白家的势力也便要削弱了。
“可是,国舅爷,当前的局势可不容乐观,卫王不动,不代表庄王跟太子没动静儿啊?”徐大夫闻言立即出声想要阻止。
“泽朝,这些事情我们自己来应付,羽棠必须尽快抽身,伴君如伴虎,你对晋王的忠心我能理解,但是他是我白家的人!”白兰闻言语气瞬间有些阴沉,吓得室内的另外三人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是,舅爹,皇上会答应的吗?他要是肯放我走的话,早就放手了。”白羽棠揣摩不透圣上的心思,只是他也清楚九州王的意图,只要把自己拴在身边,白家就必须掌握好分寸,在卫王与其他王爷之间的不可失衡!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记住一点的就是,古岚枫那边绝对不能垮!否则皇上就没有顾虑了,我们可就都吃不了兜着走。”白兰比所有人都清楚,古岚枫在这个王朝之中的重要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不仅是王朝内部的权力之争,也将会是帝国内外的势力一次大换血,只有这样,九州国才能又往前进一步!
“嗯,舅爹,我知道自己的使命的。”白羽棠知道这个国家可以没有王朝,但不能没有古岚枫的存在,这是新的一切的开始,也是旧的一切的结束。当初他们被遴选而出时就已背负上了这义不容辞的使命,只不过,走了一点儿弯路而已。
随后殿内的几人都被安排了各自的任务后,各自散去,独留白羽棠听着白兰的吩咐与嘱托。
当殿外的太阳终于升到中天的时候,白兰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冲屏风后面淡淡说了一句什么,那屏风后面就走出了一道紫金袍带的威严身影,负手离去,徒留白兰留在原地容色严峻的盯着那屏风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