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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恩情如山仇如海

封小勺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燕云霄趴在自己床前也睡着了。

房里的光线有点儿昏暗,甩掉脑袋里面的残留的睡意,封小勺小心翼翼的起了床,给燕云霄搭上一件外衣后,关好房门,来到小亭子中,看着远处的天际,陷入了深思。

天空中霞光绮丽,神秘醉人,殷红暗黄的太阳,裹挟着摄人心魄的妖娆,一点一点的坠入黑夜的幽谷中。

封小勺不由得皱着眉头,暗觉自己的过去正如这道绚丽般已经被黑夜吞噬,而自己现在正处在暗流涌动的黑色漩涡中,需要找准方向突围出去,才能重新找到出路与光明。

所以,封小勺看着天边那被吞没的最后一抹霞光,在逐渐浓郁起来的夜色中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身子不自觉的绷得又紧又直,似一把正等待出销的寒剑!

站在大开的厅门里的燕云霄,看着眼前的封小勺,心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是怔怔的看着小勺的身影发呆。

封小勺早就察觉到了背后的那对炽热深情的目光,可她不敢掉转过身去迎接那双眸子,她怕自己会再次陷入那样的境地之中,难以抉择!

前面的路有多黑有多远,她不知道,她只是偶尔想起来,心里面便疼得慌,姐姐,你还好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从她清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终究是要负一些人,一如她在那些人的执念里一样,某一个人也已经在她自己的执念之中了,即使在她们之间已经横隔了一个人的生死与一个人的背叛!

燕云霄对她知之甚少,才会一直幻想于她,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份纯真炽热的爱恋,那满山的映山红固然能让她一时喜悦,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对那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的执着依恋,一如初次相遇时那种柔弱的颤动,为那挂如梦似幻的紫藤萝瀑布,亦为瀑布下高雅清丽的人。

老妈上来喊吃完饭的时候,封小勺才发现匡老夫子已经走了,封无疆将他留下的信给了她后,目光在她身上顿了半响,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独自回房了。

燕云霄因是她的朋友便住到了三楼的那间与封小勺闺阁相对的客房里,封小勺对老妈的调整没什么异议,只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还没得到那个混小子的答复。

所以,饭后封小勺让燕云霄先行回房了,而她自己则直接踢开了封连城的房门,楼下的紫罗闻声想要上去看看,被封无疆拦了下来,只得作罢。

因为自家男人说道,有些事情还是让她们姐弟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封小勺踢开了连城的门之后,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站在房间中央,目光冷漠淡然的盯着床上的背影,一言不发。

直到窗外月色显现,那月亮在夜间的光辉就像是冰冷的火焰,能够诱发出邪恶的激情。脆弱的人心就会像磷火一样燃烧起来。

被子里的封连城早已经是冷汗淋漓,四肢僵硬,丧失了动弹的能力,那从后背上投射过来的两道目光似凌迟的两把尖刀,将他全身每一处都剖解开来,打碎了他身上残留的那最后一丝尊严!

“你还记得爷爷临死前对你说过的话吗?现在看来,你还真是让所有人失望透顶了啊!你的命我先记着,至于记多久,哼,那就看你自己的觉悟了!”

听到此语的封连城,心里忽的阴沉,我就是要死也要拉你垫背!

似是知晓自己的弟弟的心思般,封小勺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旋即又阴冷的开了口:“你想拉我垫背,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你有这能力吗?不过,你也可以试试,这样一来,也省得我找杀你的借口了。”

老爸老妈的心思她很容易就猜透,姐弟只有今生的情分,没有来生的缘分,封家的香火必须有人传承!

而她更明白不过的是,这混小子就是借着父母的双手才让她有所顾虑的,一个将自己的血脉相连的亲人都算计在自己的利益中去的人,她压根儿就没把他当人来看!

所以,一如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样,她需要耐心的等待,更为小心翼翼的筹划,才能在最后一刻发动致命的一击,捕获生存下去的机会!

封小勺回到自己的房中的时候,就着微弱的烛火,看完了匡夫子的信件,心中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却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爱徒径启。勿愧勿念,一切皆缘。得传吾学,亦非偶然。来去何断,顺其自然。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执念如若,无论对错,坚守本我,自有因果。为师此去,先行一着。时机成熟,自会与说。”

封小勺知道自己这一生有些人的恩情永远无法偿还,只能默默接受,淡然背负在身,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份如水恩情传播得更远,因为这就是最好的回报!

封小勺原本对这个红鼻子酒鬼是不大待见的,却不料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的时候,就被他跟师伯之间的一个赌约,莫名其妙的拖下了水。后来的几次见面,不仅都被气得够呛外,还被逼着给他泡制新的花酒,这让她甚是恼火。

也许之前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酒鬼要去古岚枫将她给揪出来,现在她明白了也懂了,深深地吸一口气直入肺腑,将这如泰山般厚重的师授之情深埋心底,直面即将到来的一切。

蜡烛的光亮昏黄微弱,在夜风的吹拂下不停地颤抖着,忽明忽灭,摇摆不定!

正欲吹灯就寝的封小勺忽然嗅到了一丝微弱的血腥味,心下一骇,忙冲向了燕云霄的房间,只是房中此时早已是人去楼空,一床被子还兀自凌乱的翻卷在床上,散发着些许温度。

还未走远,这是谁?为什么要掳走她?

难道她受伤了吗?我怎么没发现?

封小勺心里发急,飞跃上屋顶,略一定神后,提气折身往凤羽岭的山林中追迹而去。

大约半柱香后,在鸡公岭与龙滚坡之间的丘田之间的阡陌上,封小勺追上了那两道身影,待得那两人在她的呵斥声中转个身来的时候。她就十分惊愕的发现,这两人竟然是落依水与燕小如。

“落姑姑,小如姑娘,你们这是干嘛呢?要带她回去也要跟我们说一声的吧?”封小勺有些恼火,却只得按住性子平淡的说道。

“你既然追过来了,我们就把话挑明了吧!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看在燕云霄的面子上,我们不与你计较,但是燕云霄必须跟我们回去!”落依水的语气是冰冷刺骨的,说得封小勺一头雾水。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们就这样冒然的带她走,不是我不相信你们,你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将会置我家于何地吗?”封小勺的话已经因隐含了一丝怒意,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点儿,心下更是疑惑愈深。

“呵呵,我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这么聪明你还会不懂吗?”落依水的言语里充满了嘲讽与冰冷。

“这么说昨晚上的动静儿,你们都听到了咯?那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将云霄带走?这可不是你们要这样做的吧?”

封小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人的功夫都不错,怎么会在那晚没有丝毫动静儿,嘴上发声将心中的疑惑悉数道出。

身体绷紧,抄在身后的手也在暗暗发力,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出手强行夺下燕云霄。

封小勺看到了燕云霄的嘴角有一丝血渍,心中有些疼,这家伙怎么啦?

“封大小姐,我家小姐可是很认真的,你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为什么就不能直接的拒绝她?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家小姐都快哭成泪人了,她怕打扰到你捂着被子躲在里面咬着牙关哭,你还有良心吗,你?”燕小如的言语是急切责备的,带着浓郁的怒气,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面的关心也是真诚清澈的。

封小勺一时无言以对,只是看着此时躺在落依水的怀里的紧闭着双眼的人儿,眼角还残存着泪痕,眉宇之间的忧伤,心里一酸。

良久,深呼一口气后,冲两人鞠了个躬后,淡淡的开口说道:“等她醒了,你就说是我让你们带走她的吧!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照顾好她,在我身边,她不安全。”

“这个自然不用你教我们,你自己还是好自为之吧!”落依水听后,冷冷的回道,与燕小如一左一右的掺好燕云霄后,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的官道上便出现了一辆马车,三人直奔马车而去。

只是在她们离去的那一刹那,封小勺似乎听到了燕云霄一声轻轻的呼唤洒落在夜色的沉寂里,不免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折身就欲返回,却刚好看到不远处,叶枫正站在鸡公岭上的一株树影之下,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一直都在我家周围暗地里观察着?你这样对身体可不好呢?”封小勺的语气里有些不满,也有些欣慰。

“没,我刚刚想去你家跟你说件事的,就看到你人往这边来了,就跟过来了。你让她们这样做的话,可是会招来仇恨的!”叶枫虽不了解事情的全部,但他知道勺子的心思,因而甚是无奈的说道。

“呵呵,无所谓了,反正恨我的人太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封小勺略作轻松的笑了笑,旋即便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冀州州牧府有异动,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不过,是在那个家伙去了一趟之后发生的。”

“三哥去那里干什么?陈少铎这个家伙到底想要干嘛?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就敢打我的注意?”封小勺的话里面已经是怒火中烧了,如果这个家伙是也想拿自己的家人的命来威胁自己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叶枫听到她的话后,脸色微变,想从封小勺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在看到只有愤怒之色时,眉头微解,便又淡淡的开了口。

“你说我们眼下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在明处干等着人家暗算吧?”

“哼,想暗算我,也得先付出点儿代价。嗯,冀州商会的会长张子丞手里面有个东西,会威胁到我全家人的性命,他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了,明天我要直接赶去州牧府一趟,探探虚实,你替我在暗处保护好我的家人,我会在两天后赶回来的!”封小勺的目光坚定,语气不容质疑。

“那不行,你就这样独自一人冒然出去的话,太危险了,不行!”叶枫闻语直接拒绝了,人家可正在暗处等着她呢,这么做无疑是直接把自己送到案板上,任人宰割吗?

“呵呵,你不用太担心了,你应该有看到匡老头子了吧?”

“嗯,他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你了?”

“是啊,这伤了他的元气,我正想给他找找方子补补精元。嘿嘿,去州牧府那里,刚好可以顺带捞点儿出来。”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叶枫差点儿没被封小勺的话给噎着,只好随便找话问了句。

“还好吧,身轻似燕的,比三年前感觉还要好很多。这你不用担心,虽然有段时间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你也得让我的身体赶紧适应适应吧?不然,后面可是要吃大亏的!”

封小勺说的一脸轻松惬意,却又带着一丝让人凝神的认真,叶枫觉得好久都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神态了,心下也就宽了心,比三年前的感觉还好,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只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别人这三年也没闲着。

“我这次想要出去露一面,也是想让其他还在世的人知道我还没死,还好好的活着呢!这比你去四下寻找要容易得多,更何况他们也在暗处,以暗制暗,总会有那么些人沉不住气的!”

“好吧,那你要小心谨慎点儿,别把事情闹得太大。”

“诶?——我怎么发现你这三年来变得这么啰嗦啊,跟个老妈子似的!”封小勺听着叶枫这细心的嘱咐,突然反应过来了,这还是三年前的那个冷面无情的家伙吗?

“……”

叶枫顿时脸色就冷了下去,这个家伙很得寸进尺!

“得,你这什么人啊,还是这样一开个小玩笑就翻脸,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家伙!”

封小勺见状那还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撇了撇嘴,潇洒挥手,跃身几个起落,钻回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与闺房相连,中间以屏墙隔开,留有一个空的门户,上面悬挂着封小勺最喜欢的紫色垂帘流苏,封小勺穿过流苏,转过遮住床帏的山水屏风,一眼就发现老爸正站在她的床前等着她!

“爸,你还没睡啊?”封小勺平时习惯叫自己的父母亲为老爸老妈,这倒是别有一番情趣,不过若是有些严肃的时候,自然就舍去了那个老字。

“我在等你回来,有话要问你。”封无疆也没有再像平时那般疾言厉色的,语气看似很平淡,但封小勺知道这话说得有多沧桑!

“爸,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明天我要出趟远门,你跟老妈在家要注意点儿。不用管连城,他现在还死不了。”封小勺知道老爸想知道些什么,即使他不问的话,老妈也会来问的,与其这样拐弯抹角的,倒不如直接干脆的说出来比较好!

“小勺,你——,唉——”封无疆的话哽在喉头,再也开不了口,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低着头与封小勺错肩,脚步蹒跚的走了出去。

封小勺也就没有再开口,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否则最终伤害的还是父母,她只是有些难过,自己能做的有限,有些事情当事人不知道悔改的话,结局总还是一样的!

此时已经更深露重,封小勺已没有了丝毫的睡意,索性拿件披风搭在身上,回到了书房的案桌上,纸墨摊开化好,挥笔写下了一上联:腹有诗书,胸怀块垒,叹扶摇无力,鲲鹏难上九万里。

旋即又觉得自己这有些自怨自艾之嫌,遂又添笔续上下联:身无琴棋,心藏声乐,喜山水有灵,蛟龙直下三千尺。

写完后,看着自己的对子,沉默半响无声。

她有多眷恋身边这些美好的人物与风景,她就有多恨把这一一切都破坏的那个人!

封小勺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乖孩子,自己闯了多少祸,惹了多少麻烦,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只是,无论她怎么做,她有些事是绝对不会去做,那就是玷污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也不会去破坏他人的美好!

所以在古岚枫也好,在外游学三年也好,虽然麻烦摩擦不断,却也是鲜少有关乎身家性命的利益之争。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成就会被大师伯赞赏并首肯了,更没料到的是自己居然把七门星之中的其他六位都给比下去了,成为了所谓的星主接班人,接受了新十三翼的效忠与祝福,还与姐姐互通了心意!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未能守住心神,有些飘飘然,等醒转过来的时候,终究还是酿成了大错!

封小勺对自己做的百花泡酒,是十分有自信的,虽然第一次拿曼陀罗泡制花酒有些冒险大胆,但她可是亲自尝试过了,没有毒性的啊?她承认是有些麻醉的作用,但那也是在经过她的细致处理后,那些副作用微乎其微!

兰亭聚会中的那坛酒肯定被人做了手脚,不然自己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就算她平时再怎么率性而为,不拘小节,也还没糊涂到在那种场合在那样的时间下,做出这样的事来吧?

这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出半个月,大师兄会莫名其妙的背负个不善水性的幌子淹死在了洗华池?这怎么可能?要知道他可是真正的古岚枫第一人啊,自己的剑术可是还差了他半招呢?

……

“唉——”封小勺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将自己从这诸多的疑虑中扯回了现实。

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全是假的,是非曲折,真相谎言,也只有到了最后才会抽丝剥茧,找到躲藏在层层黑幕下的那个人吧!

甩去心中诸多的问题,封小勺回到了房中床上,盘腿而坐,细细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吐纳,清空杂念,心随神动,静静候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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