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之后,王允终于爬上了崖顶,放眼望去,崖顶上有一片稀疏疏的树林。
只见王允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崖边的草地上,然后身子向后一抑,成大字形地躺下。
崖顶的风非常大,王允闭上双眼,享受着这习习凉风,全身紧绷的肌肉稍稍得到了放松,喘气之声也渐渐缓息了许多。
王允心里清楚,这儿并不是久留之地,于是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再慢慢地爬起来,走到崖口边,向下望去,并没发现孙超的身影,心知孙超现在一定正在怒火中烧之中,他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撕成碎片,或许孙超会在下山的必经之地守株待兔,或许他正藏在某个角落里,正磨刀霍霍地等着自己撞向他。
王允想到此处,走到一棵大树下,使出全身力气,一个纵越,飞身上树,站在高处放目远瞭,仔细察看地形,发现有一条山路从远处直通崖顶,从方向上看,这条路应该是能通向来时的路,旁边还有一条小支路,这条小支路不宽,弯弯曲曲地窜入几棵松树林里就不见了,从方向上看,也许这条小支路能通往兰花亭,也就是崖下孙超住的地方。
想到此,王允的心又开始绷紧了,暗道:“孙超会不会正从这条小支路上来找我?”
王允认真盘算起如何才能安全脱身,抬头看看前方的路,连结支路的那个三岔口,离自己现在的位置起码有三、四里,这山脊上树木稀少,如果自己想从大路上逃回去,必须经过那个三岔路口,从这儿到三岔路口的这段距离完全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根本无处能隐其行踪,若是自己在通过这段距离时,孙超从小岔口冒出来,那自己就玩完了,就算孙超随随便便地在这条路上找个可藏身的地方,自己经过他时,一定会被他抓住。
“我该怎么办?
如果王允待在这儿不走,过一会儿,孙超到崖顶来寻人,到时自己也会玩完,想到此,王允暗暗地道:“难怪兵家打仗,那么的在乎先了解地形。”
是走?是藏?很难取舍,时间不等人,王允心中越来越焦急,心知如果孙超要是现在从下面小道出发了的话,自己就不可能赶在他前面通过三岔口了,要是不计后果地冲过去的话,中途要是碰到孙超,也许自己连跳崖自尽的机会也没有了。
正当王允万分焦急时,前面五、六十丈开外的山脊边,一块两人高的巨石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块巨石就屹立在通往山下的道路边。
王允暗自盘算:“若自己先藏身于巨石后,再等孙超出现,等孙超奔到崖头寻找自己,等他先经过此石,当孙超跑到崖头寻人时,自己再悄悄地溜走也不迟。”
王允想到此处,脸上露出微微的一笑。
时间很紧迫,经不起一丝浪费,王允一个翻身,飞下大树,向前面六十余丈外的巨石窜去。
…
与此同时,山下的孙超也是一路地狂奔,他对这儿的地形很熟悉,誓必赶在王允通过山岔口时将其劫住,这个崖头只有这一条路可通过,其它几个方向全是绝壁深渊,除了南边的崖口能依赖攀爬葛藤勉强上下外,另外几个崖面都是荫背山,因为得不到阳光照射,这几面崖壁上并无葛藤生长,就算武功再高,也休想徒手上下,而长有葛藤的南面崖口,那些可供攀登的葛藤已被王允割断完了。
现在王允若想从这个崖头下来,若没有长翅膀的话,就只有孙超脚下这一条路。
孙超施展轻功一路飞奔,一口气赶到三岔口的位置,放才慢慢地停下,孙超选好一个满意的位置后,便猫起腰,藏入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之中,孙超放眼过去,再住前就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棵歪脖子树和乱石了,而自己脚下…正是一个潜伏待猎的绝佳位置。
崖口上这一道山脊光秃秃的,因为风特别大的原故,所以树木都长不高,除了一些低洼处有些灌木丛,就剩几颗被风吹弯了脖子的松树。
崖口能藏身的地方不多,所以王允能容身的地方也不多,王允不可能赶在孙超前面通过三岔口,所已孙超知道王允一定还在崖头上,现在孙超要做的,只需在这儿以逸待劳,等王允撞上自己的刀口了。
孙超进入松林,首先找了个较为舒坦的地方坐下,后背再慢慢靠向一颗碗大的松树,眼睛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紧紧地盯着眼前这条下山的必经之路。
…
孙超并不知道对面的王允,早已藏身于巨头背后。
王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双眼从巨石旁的一条石缝里注视着前面的动静,一丝也不敢大意。
王允正盘算着,他等待孙超从他面前经过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不小心被自己忽略掉了的话,孙超检查完崖头发现没有人之后,一定会回过头,再向这边搜过来。
现在王允在等待,等待孙超出现,等待他从自己面前经过之后,自己便马上开溜,也许这是王允唯一的机会,如果他贸然走出巨石的遮掩,在这空旷的山脊上,连瞎子都会发现他。
风…还是那么大,天上没有一朵云,今天的天气非常好…非常好。
山脊上好像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显得格外平静、安宁,但谁都清楚,哪一个角落里都有可能暗藏着杀机。
通常在螳螂捕蝉之前、在壁虎弹舌之标,表面上都会很平静,平静得会让人感觉不到危险为何物。
…
孙超并不着急,多年的杀手生涯一直磨练着他的耐性,因为最好的猎人,都会等待最好的机会才下手。
孙超最让人害怕的地方,就是他喜欢这种猎杀的前奏,从他脸上那会心的笑意,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受用,因为这一次猎杀,就好似瓮中捉鳖,根本不必担心猎物会忽然长出双翅膀飞走了,所以他笑得很兴奋。
若不是孙超脸上那几条刀痕让他的笑容打了点折扣,他那笑意…会给人一种很憨厚的感觉。
江湖是邪恶的,因为它喜欢欺骗每一个人的眼睛,越是老实忠厚,越容易被它蒙蔽。
……
王允的腰有些酸了,这一条石缝是他观赏外面的唯一“窗口”,你说这个“窗口”高吧,站着又嫌它低,说它低吧,坐着的话眼睛又够不着它,不从这儿看吧,别的地方探出个脑袋出去又太危险,王允弓着身子快一个时辰了,右手叉在酸软的腰上,已是叫苦不堪。
…
时间虽然过得很慢,所幸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向前走着,太阳燃烧了一整天,现在已被烧得越来越红,一头向西边的大山背后扎下去。
…
树丛中的孙超换了几个姿势,他终于开始觉得这等待的时间有些过长了,但他决不会贸然出击,他知道王允的武功虽然不高,但王允很会抓握住对手的每一次小疏忽,自己绝不能再给王允空子可钻。
…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再看看王允,也不知他在什么时候搬过来几块石头,磊起两尺高,垫在了屁股下面充当椅子用。
王允双手爬在石头上,目不转睛地从石缝中望出去,外面有几块石头、几棵歪脖子树,都被他无聊地数了个遍。
王允、孙超二人,都没走出掩体的意思,看来…他们二人,就这样杠上了。
…
太阳才刚下坡,月亮又迫不急待地钻出来了,北方的气候比较不讨人喜欢,当夜幕一降临,气温一下子就垮下来了,快得让人砸舌。
王允感觉爬在石头上的双手热烘烘的,这块石头太大,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石头里面还有阳光留下的余温向外窜,可供王允烤手,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的王允,每当风一扫,就让他感觉全身凉飕飕的。
王允忍住几个寒战,感觉这风越来越大,这样下去,自己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冻僵。
王允心里暗骂道:“这老天爷,白天用烈日把我都烤焦了,我当时多想您多放点大风出来吹吹我,可是您老放出的风,总是时起时停,想不到您老把这些风留着,等到夜里再放,老天爷呀…总是哪儿有机会,哪儿就有您的不厚道。”
…
明月悬空,圆圆的月亮抛洒下来一地洁白的月光,晶晶地、柔柔地。
其实,老天爷并不偏爱任何一样东西,它给予你一样时东西时,同时也会拿走一样,老天给了王允寒冷刺骨的风,但风…也能带走一些意想不到的烦恼。
相比之下,蹲守在林子里的孙超也有他的痛苦,林子里风小,但蚊虫特别的多,最气人的是它咬你,你还不能拍打它,那样会发出响声,要是为了拍打一只蚊虫,而惊动到自己的猎物那多不划算?
每当孙超发现哪儿有蚊子在咬自己,就用嘴朝哪儿吹吹气,用风驱走蚊虫。
孙超现在被一群蚊虫围攻叮咬,竟还得“打不还手”,堂堂的大明东厂刺客头子,现在却对这群小蚊蝇一筹莫展,孙超心里越想越觉得憋屈,恨不得立刻飞身出林,把王允活剥了都不会解气。
…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王允真的挺不住了,慢慢地从“石登”上滑下来,全身发抖,他…冻坏了。
王允颤着身子慢慢爬起来,转过身,用背抵住巨石,尽可能地把身子挨着巨石,让石头上那越来越少的余温,一丝丝地透入他的身体。
王允打着啰嗦暗道:“孙超,夜深了、天凉了,你不感觉到冷吗?你连先回家去加件衣服都不敢么?天儿这么冷,你别冻着了,你就快出来吧。”
王允不会知道,孙超现在最想要的不是衣服,而是几棵能驱蚊虫的苍术草。
…
孙超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圆圆的月亮四周,慢慢地开始上月晕了,孙超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这阴阴的笑容被月光一映,显得那么地阴森可怖。
只见孙超的嘴角一翘,自言自语地道:“王允,哈哈哈,再过一小会儿…你…就准备受死吧,噢…不不不…我要让你活着,让你生不如死。”
…
王允望着头顶的月亮发呆,眼前晃过杨林的影子,王允喃喃地道:“杨林,今晚我会不会死?你那边的月亮也这么漂亮吗?你也在看今晚的月亮吗?月亮现在快上月晕了,我以前总觉得月晕很美,而现在,我是多么地害怕看见它,因为月晕一现,也是我芒针发作的时间了,到时候我就会像条死鱼瘫在地上,任人摆布。”
王允吐出一口气,垂下头,轻轻地对自己说道:“芒针将至,到时候…孙超会不会提着个鱼篓过来捡我这条死鱼?唉……杨林,我们真的再也不能见上一面了么?”
一想起杨林,王允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今晚好生凄凉,在又冷又饿之后,不一会儿之后,自己就得迎接芒针带来的痛苦,再之后也许孙超会出现在自已面前,也不知他会怎样折磨自已。
“今天我会暴尸荒野么?呵呵呵…”王允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又慢慢仰起脑袋,用他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天空,对着头上的月亮抿嘴一笑,轻轻地道:“月亮,今晚…你…好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