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宗元的军队顶着烈日,从应天府浩浩荡荡地向京城进发,经过五天的急行军,终于进入了漷县。
此地距京城只相差一天的路程,天色将暗,如果军队在漷县安营扎寨休息一晚的话,那么大军只能在明天的旁晚才能到达京城。
姜宗元对身旁的一个传令兵说道:“大军今晚不得休息,我们得赶在明日拂晓之前到达京城,我可不想在傍晚,黑灯瞎火地把曹公公交给御林军。”
“是。”传令兵握着马鞭向姜宗元行了一个抱拳礼,再把缰绳向旁边一提,跨下的战马转过身,马鞭一扬,“驾”传令兵驱马向军队后面奔去。
“总兵有令,军队不得休息,赶在拂晓前到达京城…总兵有令,军队不得休息,赶在…”声音越来越小。
正在此时。
“报…”一个军前哨,骑着一匹快马向姜宗元奔来。
探哨来到姜宗元身前,迅速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报总兵大人,前方四里的官道上,有二十个禁卫军在等候总大人,对方声称,他们是过来迎新曹公公的。”
姜宗元向哨探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知道。
姜宗元抬起头,望着远方,不禁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道:“不是要到广渠门才与他们交接的么?”
…
“哈哈哈,姜总兵,久仰久仰,久闻姜总兵英雄了得,今日有幸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真是气度不凡、威风八面呀!”远方的一行御林军开始向姜宗元的大军喊话。
站在最前面的禁卫军头子,向姜宗元拱手抱拳,对着这初次见面的姜宗元大加赞赏。
姜宗元把手一扬,身后的大军马上停了下来,姜宗元很难得地笑了笑,慢慢地翻身下马,独自向前面的二十个御林军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怎敢在御林军面前显威风,真是让各位大人见笑了,不是说在城门交接的么?怎么各位大人跑到这儿来了。”姜宗元握着马鞭,也向御林军抱拳行了礼。
“呵呵,皇上昨个儿还在念叨,问我们,说曹公公怎么还没到,我们也跟着急呀,要是总兵大人再慢一点,我们可能还会跑到廊坊去接你们了。”
姜宗元慢慢地向前走着,微笑着扫视了面前的御林军一遍,又回道:“哈哈哈,皇上对曹公公也真是恩宠得太过了,派来迎接曹公公的人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吧?瞧你们个个气宇轩昂,也还都一般高,皇上还发给你们每人一套新衣服,你们可真是想得周道呀。”
御林军头子“呵呵”一笑,回道:“素闻姜总兵不是一个爱玩笑之人,这一点传闻可就有些不实了。”
姜宗元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我可不敢和各位大人开玩笑,你们身上的衣服,你们敢说不是第一次套在身上?一看都是还没洗过一次、全都是崭新的布料。”
姜宗元就是姜宗元,一眼就识破了对面这二十个假冒成御林军的刺客。
禁卫军头子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但他并没把挂在嘴角的微笑撤下来,笑得很勉强,很难看,“姜总兵说的话,在下实在是听不太懂。”
姜宗元又冷冷地道:“你们为什么一般高?为什么二十个人都一般高?我想猜一猜,也许是有人想在短时间内赶制了二十套禁军服,私制禁军服是违法的活,所以不可能让很多裁缝参与,如果是统一布料的尺寸,衣袖衣领这些地方的布料尺寸全部一式二十份,再拼接的话,一个裁缝十天做二十套禁军服是有可能办到的,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有个缺点,只适合身高差不多的人去穿。”
“哈哈,姜总兵,你真会开玩笑,我们禁卫军都差不多高,这样才会有一种整齐的军容气势。”
姜宗元回道:“我再说一遍,我没开玩笑,我知道但凡被选拔上的禁卫军,大多都是从几岁开始隔离训练,以确保他日后只对皇上忠诚性,几岁的小孩长大之后会有多高?只有天知道,我虽说上了些年纪,但也不至于老眼晕花,你们露出的陷太多了。”
姜宗元说完后转过身,向自己的军队走去,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二十个禁卫军说道:“我知道你们是锦衣卫,还请恕我是受圣上旨意护送曹公,不敢有失,不然也不敢得罪田尔耕这尊大佛,还请诸位谅解,放我们过去。”
“盾阵…盾阵…”姜宗元大军之中的关清大吼几声。
原来是关清发现大军左翼三十丈开外的哨探兵,向他发来遇敌讯号,哨探发现军队左翼的树林里有伏兵。
三十丈,这可是在弓箭手的箭程内,军队两翼的盾兵马上立起盾牌,把整支军队裹得严严实实,没一点惊慌,没一个多余的动作。
二十个锦衣卫见自己身份已被识破,马上都抽出腰间的配刀。
“先擒住姜宗元。”领头的御林军一声狂吼,便向正往回走的姜宗元扑去,他身后十九个“御林军”也闻声而动,飞身向前,向正往回撤的姜宗元追去。
此时,脱离了大军保护的姜宗元,听到身后锦衣卫的追喊声也不惊慌,也并没有加快脚步走向自己的军队。
相反,姜宗元不仅没向自己的大的方向军逃跑,相反他停下脚步,蹲了下去,只见他单手撑地,低下头,面朝地。
追赶在姜宗元身后的锦衣卫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姜宗元在干什么,还来不及去想明白姜宗元蹲在地上的目地,只顾快速地追到姜宗元,当这二十个徦御林军,正举起刀砍杀姜宗元时。”
“嗖嗖嗖嗖嗖嗖嗖…”
对面姜宗元军队射出的箭支,密集得像雨点一样,向这二十个绵衣卫洒了过来。量你武功再高,如此近距离地遭受四百余人的箭营攻击,想不变成筛子是不可能的。
而此时的姜宗元正低着头,原来他低下头,面朝大地的原因,是他头戴盔甲,头顶朝着自己的箭营,就算有失衡的箭支射向他,姜宗元身上的铠甲完全能够保护他不受到箭伤,因为他面部没有受到盔甲保护,所以他面部朝着地面,就算是有人想拿弓箭专门射杀他,也没有射击角度,箭营是误伤不了姜宗元的,但他身后的二十个“御林军”,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停止放箭。”关清一声令下,箭营的人停止了射击。
与此同时,树林里躲藏着的数百锦衣卫,对姜宗元大军的第一波偷袭开始了,但他们的弓箭手反应太慢了,毕竟锦衣卫不是军队,锦衣卫的人若论单打独斗,哪个都能独自撩倒对面姜宗元的几个兵卒,但论到团体作战的话,在技巧上与姜宗元的军队就相差甚远了。
绵衣卫只会收集情报、暗杀某一人或一个组织,在这一方面,锦衣卫是最强的,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出类拔萃。
但并不是许多优秀的个体,合起来就能组成为一个优秀的团队,面对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锦衣卫很明显地处于下风,从树林射出的箭支犹如一群飞蝗,但都被挡在了姜宗元的盾兵界外。
姜宗元缓缓抬起头,这时十几个盾兵已经跑到了他的身边,并且把姜宗元围了起来,一路护送他回到军队。
锦衣卫借着树里的大树遮身,并不惧怕对面军队的箭营,但都不敢冲出去送死,只是一味地各自散射。
而姜宗元的军队,现在竟一箭不发,没什么动静,不知道关清在等什么。
不过,片刻之后,关清的声音又响起了。
“第二营,点火…满弓…放。”
关清一声“放”字一出口。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二百支裹着火油布的箭支,像一群火燕窜入树林,箭支在半空留下一道道漂亮的烟迹,虽然被直接命中的人寥寥无几,但这两百个火点,一下子引燃了树林里的草木,一场大火,无法阻止地开始蔓延。
林子后面并无退路,而是一壁悬崖,藏在林子里的锦衣卫,若不想被活活烧死就得冲出去,杀开一条血路。
不知是谁策划的这一次愚蠢的伏击,把几百号锦衣卫送入了火海,他们善于猎杀,但他们从未猎杀过军队,所以他们会输得很惨。
遭受火燎之苦的绵衣卫,就连突围也做得那样绵软无力,明明姜宗元的弓箭营在林子外守柱逮兔,锦衣卫必须得成纵形编队冲出去,那样才能有郊突围,用身前之人的身体保护自己,再用自己身体保护身后的人,逐一轮之,方能突围,可是惊慌失措的锦衣卫,都是三三两两地冲出去,没跑多远便一头栽在地上,变成了刺猬。
“现在自由射击,节省箭支。”关清在行军打仗上饱读了史上的兵书,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实战,只见现在他满脸通红,显得格外兴奋,也许是他无数次的训兵演练、无数次的遐想自己指挥千军万马,最终凯旋而归,无数个一战成名的梦想驱使,迫使关清渴望战争,渴望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
而他身旁的姜宗元,一直在注视着他,见到关清一脸的兴奋,姜宗元忽然觉得面前的关清,变得那么陌生。
姜宗元痛苦地闭上眼睛:“这就是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将领吗?”
姜宗元无奈地摇摇头,他不想睁开双眼,不忍再见到自己的军队肆意杀戮同是汉人的锦衣卫。
“总兵大人,总兵大人…”姜宗元闻声缓缓睁开眼。
关清急迫地对姜宗元说道:“关清恳请骑兵出战,追剿敌人,现在周围的几个山头都是我们的探兵,他们并没发现附近还有敌人,我们的大军是安全的。”
姜宗元放眼看去,原来林子里的大火以让人无处容身,这时锦衣卫一下子全跑了出来,还有不少穿着宦官服的,一看就是东、西厂的太监,料想是厂卫勾结,组成一路,准备在此劫杀曹化淳。
由于大火吞食了树林,再也无法在里面藏身,所以里面的的人同时跑了出来,几百人刚一跑出林子,就倒下一大片,不过还是有近百人逃了出去,以脱离了军队的箭程。
“总兵大人,骑兵可以用,我们是安全的,再不出骑兵他们就跑掉了。”关清再一次催促。
姜宗元有言在先,骑兵只能应付敌方骑兵闯入,不能远离曹化淳,这样才能保证曹化淳的安全,所以关清不敢擅自作主,调用骑兵营。
姜宗元扭过头,看看焦急万分的关清,轻轻地道:“关参军所言极是,现在用骑兵去追杀那些人,我军骑兵可以说不会有一人伤亡就能全歼他们,但请关参军看好了,他们大都是汉人,并不是金国人,也不是蒙古人,他们身体里流着和我们相同的血,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我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杀人真的很有趣吗?”
关清听完姜宗元的话,底下天,脸上已是一阵清一阵白,不敢再言。
姜宗元铁青着脸,转身向军队下令道:“把盾阵撤了,解除防御,恢复队形,大军继续前进。”
军队又开始走动起来,姜宗元这时又才对关清道:“你指挥这次作战并无大的不妥之处,你读的兵书比我多,我也没什么可以再教你的,但我还是想说一下我对行军打仗的看法,我认为一支强大的军队,不能以多少次胜仗为骄,而是以它能威慑住敌人,让敌人不敢胡作非为、以无战为骄。”
“总兵教训得是,关清记住了。”
姜宗元又侧头看看关清,见他似有悔意,又轻轻地道:“历朝历代将才辈出,有忠的有奸的,有豪放的也有阴狡的,各式各样的都有,文将和武将不同,一个成名的武将,没有哪个不是杀人无数的,但他们杀人、大都是迫于无赖。可是还有嗜血如命的那一类,就比如古时的战神白起、近有开朝元勋常遇春,这些大名鼎鼎的武将,其实是最令我瞧不起的,因为他们都是杀人如麻。”
姜宗元说完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徐徐地道:“关清你记好了,不要以别人的性命作你成功的垫脚石,你如果不改变你的看法,你只会活在地狱,死之后的归宿…也是同一个地方,希望你好自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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