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王允大笑几声后，对瘦囚说道:“我王允碰到的高人还真不少。”说完后抓起一根筷子，从中间折成两截，然后双手呈上递给瘦囚后，又对瘦囚说道:“那么昔日的天下第一，我这儿只有一双筷子，我们各用一支吧。”
瘦囚看着王允，无声地笑笑，抻手接过筷子。
王允也是“嘿嘿”一笑之后，把剩下的那支筷子也折成两段，拿在手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前辈请慢用。"
王允提起酒壶，酌满一杯之后双手捧起酒杯，对瘦囚道:“王允先敬前辈一杯，”说完后端起酒杯贴向唇边，一扬脖子，一杯烈酒顺喉而下，王允少以饮酒，此时他的胸口一直到喉咙，腾地升起一股燥热，甚是觉得过瘾。
之后王允抬起手，用袖口擦拭了一下嘴唇，又放下空酒杯，再次酌满，对瘦囚道:“前辈，该你了。”
瘦囚“哈哈哈…”大笑几声之后，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王允孤陋寡闻，还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前辈这号人物，不知前辈所修何种兵器？江湖上还有什么名号？”
瘦囚放下酒杯，而后悠悠地道:“我以前很少使用兵器，觉得带着它麻烦，若是你硬要知道我使的何种兵器的话，嘿嘿，那么老夫可以告诉你，我比较善于使剑，只是我所使的剑，与一般人的剑不同，我那剑，长三尺一寸，剑身弯曲，犹如蛇躯，剑尖也是一个蛇头的形状。”
“莫非你…你就是…当年的金蛇魔君？”王允的眼瞪得老大，好似吃惊非常。
“哈哈哈…你瞪着老夫干嘛？对…对，老夫正是多年前江湖上的金蛇魔君，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也知道多年前那些琐事，以前老夫平时很少使它，所以金蛇魔君总是在江湖上忽隐忽现，所传甚少，唉…也难得还有人记得。”
瘦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此时的谈话勾起了他心里的往事，多年前的金蛇魔君，那绝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一个魅影，绝对是能傲视群雄的一个顶尖高手，可是看看现在，却是这般地落魄。
“金蛇魔君”。昔日的一个武林神人，可现如今，却沦落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罪囚，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那曾经拥有过的辉煌，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人们早已淡忘了那段岁月，遗忘了曾经风及一时的金蛇魔君。
人生就是这样，哪怕你有通天的本事，都逃不过岁月的冲刷。”
王允微微摇了摇头:“可惜呀可惜，晚辈晚生了几十年，没能亲眼目睹到，传说中金蛇魔君那神通广大的风采，传闻中的那把蛇形剑，能劈星斩月，惊天地、泣鬼神。前辈，来，在下再敬你一杯。”王允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能在这儿碰到金蛇魔君，让王允很是惊讶，能和金蛇魔君对酒当歌、坐膝而谈更是让王允的心境大好，竟忘了自己身在大牢。
金蛇魔君看见王允对自己的敬佩之情犹深，说明自己虽然在江湖上消失了几十年，但金蛇魔君的大名犹存，多年前的那一身傲骨、一腔热血铸就出的一段武林神话，还没有被淹没，因为还有人能记得自己。
想到此，金蛇魔君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于是又端起王允斟满酒的杯子，一饮而尽，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之后，自言自语地道:“老夫以前有两个身份，‘金蛇魔君’这身份，需得是要去对付厉害角色时才会用上，每次我会戴上蟒皮面具，提着我的蛇形剑，诛杀挡我道者，呵呵呵…不是极难对负的角色，是不配让我带上金蛇剑的，我的每一次出现，无一次不是干得干净利落。
王允点点头:“所以金蛇魔君一旦出现，就会有疯狂的杀戮，死者也都是些身份显赫的人，所以金蛇魔君出现的次数虽然寥寥可数，但每一次都会震惊江湖，名气也就自然而然地大了。”
“那你平时又用的什么身份？”王允继续好奇地问。
“我们突厥族内都称我国师，我也只受命于我的主人，他是世祖忽必烈的后裔。”
王允瞪大双眼，惊道:“原来是你，多年前被大明动用上万人的军队，围剿的旧元叛逆，当时你们几百人被困于一座荒岭之上，明军耗时两月才拿下，你是那位国师？你就是以一双‘剪浪掌’依仗着山岭险道与上万明军抗衡的国师？”
“哈哈哈，与军队抗衡实不敢当，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狙截军队，不过老夫当时的‘剪浪掌’也的确有些过人之处，哈哈，不瞒你说，我年轻之时，气、剑双修，当然…我也是气、剑双绝。”
“当时你想要逃出明军的包围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却不舍抛下你的主人，独存于世，所以你也一直顽守在山上？”
“哈哈哈，你只说对了一半，当时我的确能逃出去，但也只能一个人，我若再带上一个人，就绝无可能突围了，单靠我们几百号人顽守是不可能挡得住上万大明军队的，他们为什么被我们‘挡’于山下数月之久呢?我告诉你吧。”
“嗯”王允点点头，仔细地听着。
“当时明军把我们围困在山上，明军只守不攻，当时的大明皇帝朱翊钧对我们这帮旧元叛逆之事非常地震怒，当时的内阁首辅名叫张居正，他也非常关注这件事，但是围困我们的明军是湖广总兵白寒柏的军队，而张居正在那些年，积力地提拔他的亲信殷正茂，由于张居正的干涉，白寒柏只能守着这赤手可得的功劳，把这个便宜留给殷正茂来取了。”
王允笑了笑:“原来如此。”
金蛇魔君又继续说道:“就这样地一来一往，明军就被我们‘拖住’了几个月，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近两万大明军，数月还攻不下几百人的山头，还得要殷正茂的军队千里迢迢地赶来增援，其实这只是官场里暗箱运作的把戏罢了，哈哈…剿灭旧元叛逆的这个功劳，其实早就有人订下了，别人是插不进手的，德高望重的张居正，不可一世的内阁首辅，也逃脱不了这官场规则的束缚。”
“前辈此言差矣，官场里的事我不太懂，也没兴趣，但是我认为张居正是我大明历朝历代里，论才论德都不输于王守仁、刘伯温的文官，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他为什么处事不公，我觉得也是权益之计，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例如你们当时受困于山岭，可是…可是你…身为突厥一族的国师，你却把自己傲世的武功传授给了当时围困你们的大军里面，一位素不相识的敌人，呵呵…若是这件事让你死去的族人知道的话，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前辈你大逆不道？”
“当…”金蛇魔君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满脸惊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授徒一事，这件事除了我和他，没人知道。”
王允捡起掉在地上的酒杯，“呵呵…”地一笑之后，轻轻地说道:“看来你真是霍渺的师公，前辈不必吃惊，只是我碰巧刚好认识你的徒孙罢了，刚刚听到前辈叙旧，又见前辈的脸有一块偌大的伤疤，我就在想，前辈脸上的伤疤，是你故意削掉的吧?在被削掉之前，定是一块红色的胎记，对不对？”
“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什么霍渺。”金蛇魔君双眼紧盯着王允，脸上，露出一丝寒气。
“当然，你当然不会认识她，但她的师傅，也就是您的徒儿，就是当年围困你们的明军当中，那个被你强灌猪肉的**人，你总不会忘记吧?霍渺正是您徒弟的徒弟。”王允说完后，得意地笑了笑。
“霍渺？我的徒孙？那我的徒儿现在怎么样了？”金蛇魔君开始激动起来。
瘦囚的一身绝学，并非后继无人，霍渺的名字，令身困于此的金蛇魔君欣慰万千。
王允拿起翻滚在地的酒杯，一边慢慢地酌酒，一边对金蛇魔君道:“前辈的爱徒现在很好，可能也是由于前辈的原因，他早以不替朝庭做事了，前辈也许还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徒孙，名叫江俊。前辈您也许还不知道，你的武功传给你的徒弟之后，他并无多高的造诣，但隔了一代之后的江俊，却尽得前辈那高深的武功，也许是江俊的悟性比他的师傅强得多吧，现在您的这位徒孙的武功，在当今江湖上居首，能堪称无敌，想必现在江俊的名气，应该是不会输于当年的前辈吧。”
金蛇魔君仰起头，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喃喃地道:“天意，天意啊，我赛西桑扎虽己成为一个废人，可我赛西桑扎传下去的武功，同样能悍动整个江湖，哈哈哈…”
金蛇魔君的双目，在昏暗的囚室里闪烁，他竟喜极而泣。
过了一会儿，王允向金蛇魔君问道:“可晚辈有些不明白，金蛇魔君在当年那么厉害，为何会被俘的？”
金蛇魔君摇摇头，说道:“当年，我们被困了几月后，殷正茂的大军已赶到，我知道大势以去，所幸我在这几个月内找到一个我看得中意的徒儿，本想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但我知道他的姿质虽好，但他并不是最理想的人选，他不可能气、剑双修，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练气又练剑的话，反而会让他一事无成，我只教了他内修之法，和剪浪掌的每招每式，而后我藏好金蛇剑与剑谱，挥刀毁容，藏在山上…”
“慢慢慢…前辈，你藏在山上干嘛？想躲过明军吗？你直接逃出包围不就成了？"
“哼哼…明军人数虽多，但我金蛇魔君还用藏么？大不了我被他们剁成肉泥，岂会对他们有所惧怕，我择藏匿，是因为我想躲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的主公。他命我冲出包围，不必再管他，当时的我又怎么能领这道命？于是我当时就想，得先藏着，等到明军攻上来之后，我再现身，与主公一起作俘，再慢慢寻求脱身之计，救出我家主公。”
王允“哈哈”一笑，然后说道:“妙哉妙哉，明军押送俘虏时，肯定不会动用上万的军队，以你的身手，当然有机会救出你家主公。”王允听得兴起，不禁插言。
金蛇魔君叹出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唉…当时我心里的打算虽是可行的，但事实总是与想像的相差堪远，当时我满脸血污，忍着脸上的剧痛，躲在一棵大树上，手里拿着很多暗器，藏身于主公身后，心里想，要是主公被俘，我就现身当一个战俘与主公同去，冲上来的明军惹要是敢伤我主公一分一亳，我就得用暗器击杀他们。”
王允点点头，轻轻地道:“换了我，也会这样。”
“可正在那时，让我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我家主公站在最前面，当明军冲上来时，主公反过身，命部下全部扔掉兵器，之后主公转过身去，不准大家面对明军，我们突厥人对命令只有服从，没有‘为什么’，所以我的族人都扔掉兵器转过身，背对着明军。”
金蛇魔君说到这儿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这时主公反过身，对着攻上来的明军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说他意愿归降，求明军不要为难他身后的部下，主公说完后用头向地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用力一磕。我当时大惊，知道主公想自尽，但离得太远，我没法去阻止，我只是疯了一般地朝主公奔去，我跑到他身旁，跪在地上，把主公抱在怀里时，我发现主公气若游丝，已命在旦夕，我赶忙用手托着主公的背心，把内力源源不断地向他身体里输去，这时明军都围了过来，又过来两个随军医官，明军吼着叫我让开，我并不理会，因为我知道，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他。”金蛇魔君说到这儿，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你救活了你家主公没有?”王允在一旁心急地问道。
金蛇魔君睁开双眼，回道:“不一会儿明军开始用脚踹我，用刀背猛拍我，打我的人越来越多，你应该明白，用内力替人疗伤的时候，万不能被外界打扰，所以不一会儿，我就开始慢慢地失去了知觉，在我昏过去那一刻，好像听到明军里那医官对明军说，别打了，这人好像在替吉古巴雅儿疗伤。”
王允听到这儿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又问道:“那后来你的那些族人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我的族人全都被明军绑手捆脚地用麻绳系在一起扔在山上，然后在山上到处洒上松油，明军辙下之后，点起一把大火，山上被付之一炬，没有一个能幸存，就只剩下我和主公被带了下来，之后我们被装进一辆囚车，当我醒来时看见主公还活着，心里大为高兴，刚一起身，就听到‘哗拉’一声，接着双肩一阵剧痛，原来我竟被明军用铁链锁了琵琶骨，主公的双眼变得绯红，我虽抗了命，没有独自逃出去，但在囚车里，主公却并没责罚我，只对我说‘你们突厥的这一支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国师，你知道还有什么罪…大得过亡族吗？你现在的命比我的命要珍贵得多，所以你必须得活下去。’我就在囚车里，含着泪，笑着答应我家主公，我一定要活下去。”
王允喃喃地道:“你家主公，肯定不希望你像现在这个样子活下去，我若是你，我可能早就自杀了。恕晚辈直言，像前辈这样亳无意义地活着，不如死去或许更好。”
金蛇魔君抬头看着王允，轻轻地道:“你这话好像很不中听。”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心里话。”
“哈哈哈…”金蛇魔君大笑了几声，又对王允说道：“你很坦诚，你说得对，像我这样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的好，等我了却了这个心愿后，再无这世间的牵挂，到时我就去寻我的主公。”
“前辈，很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首先我谢谢你的故事，但我帮不了你什么，我的命也只争朝夕了。”
“哈哈哈…"金蛇魔君一阵大笑后说道:“你不会死，因为有人不会让你死。”
“哦？凭什么？”王允问道。
“因为我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你是我看见的第一个能享受酒肉的囚犯，能往这里面送酒送菜的人，绝非等闲，定有一个大人物罩着你。”
“哈哈哈，或许我明天就会被斩首，这一顿酒饭，也许只是我的送行酒？”
金蛇魔君摇摇头:“绝不会，这儿没有喝送魂酒的先例。”
“当真？”
“绝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