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冬天,大雪,天阴。东凌与西池交界处的一所孤儿院门前。
“快打他,快打他!”一群少年围着一个衣着单薄的长发少年,用地上的积雪拧成一个个雪球,用力地砸在那个衣着单薄的长发少年身上。
长发少年的脸白的就像地上的雪,一双清澈的眼不解地看着围着他的这群少年。当一个个雪球分别砸在他的腹部,手上,肩上的时候,他还是一眼清澈地看着他们。而这群少年还以他的,是傻子一般的嘲笑。
孤儿院里的几个护工路过看见了,就像看猴子打架一般端看着。要是问他们为什么不上前阻拦,他们会像看着另一个傻子一样地看着你。在这群被抛弃的孩子之间,欺负这个词已经司空见惯,指望着每个月拿着低廉工资的孤儿院护工去阻拦,这是不可能的。何况在这寒冷的冬天,能给他们带来乐趣的事情着实不多。而看着这群孩子欺负这个长发少年,恰恰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嗯!”长发少年闷哼一声,因为他的头发正被这群孩子中的头头用力地抓着。
那孩子头头看着长发少年因疼痛而不断挣扎的面孔,得意地笑道:“你这个连话都说不清的怪物。”说完,右手抬起,狠狠地甩了长发少年几个巴掌,长发少年的脸立马被打得红了起来,嘴角甚至流下了一抹血迹。可诡异的是,不消片刻,长发少年的脸又恢复如初,光滑得可以滑落水滴。
那孩子头头见长发少年又复原了,怒不可遏道:“你个没有名字的怪物!”就在他的右手再次抬起,狠狠扇向长发少年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掌准确地抓住了那孩子头头的右手手腕。
“我叫秦!”长发少年左手紧紧抓着孩子头头的右手手腕,认真地说道。对于“秦”这个名,他十分在意,因为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知道的事情。
“好痛!”被紧抓的右手手腕上传来一股剧痛,那孩子头头对着周围少年喊道,“快帮我把这白痴拖过去打!”
那群少年立马听命地上前拉开秦,可现在的秦就像是一个石人般站立不动,任他们如何拽他,如何打他,他就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孩子头头。
“我叫秦!”长发少年再次强调道,不容置疑。
那孩子头头感觉自己的手腕就要被捏断了,又看了看还在奋力揍着长发少年却收效甚微的手下,气馁道:“好好好,你叫秦,你叫秦。快放了我,我的手要断了。”
长发少年听到孩子头头承认自己的名之后,松开了手。
那孩子头头赶忙退后数步,撩开冬衣袖口一看,五条红的发紫的手印赫然其上。他恶毒地看着秦,道:“给我打死他。”
那群少年纷纷冲了上去,对着秦拳脚相向。不知是谁先拿起了一块石头,对着秦的脸就是用力一下。
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沁着地上洁白的雪,像一朵朵晕开的血色梅花,分外鲜艳。
那群少年显然没下过这么重的手,看到满脸是血的秦,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个手中拿着石头的少年亦是惊恐地立马将石头扔在一旁,那个表情,就像希望自己从没有碰过石头一般。
那几个护工看到秦流血了,不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笑的更乐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冬天更冷的东西。
秦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掌上沾染的鲜血映入他的眼中,一股疯狂的念头窜出他的脑海,他似乎能从手掌里的鲜血中看到一只被囚禁着的怪物,不断地挣扎着想要脱笼而出。
秦的眼瞳不知不觉间竟然变成了红色,他突然笑了,在那张原本天真无邪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邪魅张狂的神色,他平静地道:“杀了你。”
那些还在怕出事的少年听到秦说出这句话,都不由自主地笑了。在他们的印象里,秦就是个可以任意欺负的可怜虫。他们可以在院长不在的时候抢走他的食物,弄坏他的玩具,甚至可以像今天这样子把他的外套偷走,让他只穿着单薄的贴身衣服站在雪地里。因为秦从来不会反抗,除了院长之外,亦不会有人帮他。
这里的孤儿院就是一个小世界,在这样一个小世界中,相对于身体,他们的心智飞速地成长着。弱肉强食,依附强者,虚以委蛇,这些本该在他们成年步入社会以后才会获得的习性,在现实的残酷之下,提前到来。
每个环境中都会有最底层,而在这里,秦就是最最底层的一个。如果一个最最底层的人对高高在上的人出言恐吓,那会是什么下场?
止不住的哄然大笑之后,那群少年中的头头捡起了地上被扔掉的那块石头,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走到秦的身前,似乎还想听一遍这个最最底层,任由他们欺负的可怜虫刚刚说的话,他将耳朵凑到秦的面前,低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秦直接将沾着鲜血的手按在那孩子头头的脸上,重复道:“杀了你。”
回应秦的,是一双愤怒到极致的眼和一块坚硬到可以砸破头的石头。
那孩子头头像是疯了一样挥着石头猛击着秦的头部,边砸边骂道:“你个杂碎!竟然敢弄脏我的脸。你这没人要的废物!你这白痴东西!”
周围的那群少年看到孩子头头疯狂的双眼,秦飞洒的鲜血,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这次,就连蹲在门口看戏的那几个护工都震惊了,可他们也只是震惊而已,没有一个人将脚迈出去。
那孩子头头发泄完了,他脸上的血比刚才更多了,可他眼中的疯狂却并未停止。因为他看到了秦的眼神,那是只有高高在上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神,不知何时起,出现在了秦的眼中。
“去死吧!”那孩子头头再也受不了秦的目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秦的脑袋砸了下去。
周围的那群少年中有些人害怕地闭上了眼,有些人竟然瑟瑟地发着抖。
石头终究是砸了下来,砸到了肉上,涌出了血。可石头砸到的却并不是秦的头,一道身影挡在了秦的面前,两只手掌交叉向上,似是害怕却又勇敢地迎了上去。
“你是谁!”那孩子头头看着眼前的少女,不解又愤怒道。他从来没有想过秦会反抗,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帮他。
那少女星眸微闪,眼中似有泪光隐现,她流着血的手掌上传来的剧痛,让她的声音也显得颤抖,可那份坚定,毋庸置疑:“不许伤害他!”
“不许伤害他”五个字喊出,不仅仅是孩子头头,就连周围的那群少年都被那股声势震住了。
而这句话影响最深的却是那个少女身后的秦。血红的眼瞳在秦的眼眶中不停散去,他脑海中原本想要脱逃而出的怪物被他生生拽回。只留下不甘的言语还回荡在秦的脑海中:“早知道就不等了,直接杀了那个混蛋这小子也就没得挽回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被这种无聊的感情开启心智。我不甘心呐!”
“痛痛痛痛痛!”秦龇牙咧嘴地捂着头,口中不停地念着痛。可若再细看,他脸上,头上的血早就已经止住,伤口亦是完好如初。
那少女听到秦的呼喊,转头看向他,对其道:“你怎么样?”
殊不知,在她转身看向秦的时候,孩子头头的身影带着疯狂的笑容,双手举起了那块石头,向着少女的后脑猛然砸下。
“该死!”同一句话,两个声音,分别自不同的地方响起。
秦将少女一把抱在怀中,右手顺势而出,少女星眸之中看到向着自己袭来的石头,不禁骇然。而下一刻,那块石头还未触及到少女的面容,秦的拳头就直接轰在那块石头之上了,他的右拳皮肉瞬间开裂。可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见他眼神一凛,右拳连带起那块石头,“砰——”的一声轰在了孩子头头肋骨之上,石头登时碎裂,而孩子头头的肋骨也是一根一根跟着粉碎,像只断线风筝般横飞了出去。
那孩子头头现在就像一只死狗般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他不知道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懂得反抗。这些已容不得他多想了,他已经疼的昏了过去。
周围的孩子早就吓得四散而逃,而那几个护工更是快步走进孤儿院里,不知道是去喊人还是装作没看见。
“可不可以放我下来?”那少女红着脸,被男孩子这么抱着,她还是头一次。
秦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忙放开她道:“不好意思。”
那少女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她知道秦是为了救她,就像她救他时一样。
“谢谢你。”秦笑着道,他笑起来很好看,温柔地像一朵晨间初开的花。
“我也要谢谢你。”那少女回笑道,“我叫云雪,你呢?”
“秦。”秦直白道。
云雪星眸一转,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呢?”她说话的时候,秦洛歌已经将自己的衣服一扯而下,撕成一根一根布条,帮她受伤的手包扎起来。
尽管秦的动作已经很温柔很轻,可当布条触碰到云雪伤口的时候,她还是痛得皱了皱眉。从她细嫩的手掌可以看出,这是一双富家子弟才能拥有的手。
秦并没有询问云雪的来历,因为这已经没有必要了,她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缕阳光穿透密布的乌云,悄然降下。只见在秦与云雪之间,一朵绽放着光华的友谊之花,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耀眼地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