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沉重地脚步,陈於终于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院门,急步走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就睡了起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了,伸了伸懒腰,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披上了身旁的披风,准备去厨房找些吃的。走出自己的小院,虽然已经是二月,但天气还是有些冷。厨房不远,没有几步就走到了,厨房有些热气,看来刚做完饭不久,灶里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陈於到处看了看,决定自己动手煮些面来吃,撸起袖子和面,面还没和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陈公子,快放下吧,让我来。”
“哦,是郑丫头啊,好,你来吧,我刚想煮碗面。”
“知道了,公子先回去休息,等会儿我给公子送过去。”
“好!”陈於一笑,转身洗过手后,便走出了厨房。郑丫头虽小,厨艺却不俗,这下又可以饱口福了。
郑丫头是这个院子主人郑老伯的孙女,郑老伯就在院子外面的街边摆茶摊卖茶为生,每到乡试会试的时候,就把这个院子的其中两个小院出租给来考试的举人们暂住。这里条件不错,但因为位置有些偏,离贡院较远所以迟迟没有租出去。正好陈於来的晚了些,靠近贡院的客栈早就爆满,没办法,只能走到了这里,租到了这个小院。
走到了自己小院的隔壁,决定去拜访一下自己的邻居,照顾自己多日,同是举人的张英。敲了两下门,就听到了开门声,出来的是张英的妻子,祝氏。
“是陈老弟啊,快进来吧,你大哥刚吃完饭,在屋里坐着呢!”祝氏热情地说。
“谢大嫂。”陈於跟着祝氏走进了堂屋,祝氏便说去沏茶走开了。
看着张英,脸上有些倦意,但还是站了起来,说道:“陈老弟来了,快坐吧!”
“谢大哥,大哥后天去看榜时,记得叫老弟一声,咱们一起去。”
“好,”张英笑着说道,“老弟这次考得怎么样?今天考完后,觉得比前两次都累,而且还不知道结果如何。”说完,张英便叹了一口气。
“没事的,大哥放宽心,听说今年朝廷要增加些贡士,以大哥的文采,应该不会差的。”
“呵呵,但愿如此吧!”二人又说了一阵子话,陈於便告辞了。半个月前,来参加会试的张英比自己来的还晚。张英比自己大四岁,和他的夫人都是极热情的人,陈於去拜访过以后,发现张英文采极佳,于是会试的前几天,二人常常聚到一起讨论可能出的会试题。
回到院子里,刚好遇到来送饭的郑丫头。谢过郑丫头后,自己到了屋里,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吃得肚里热热的,马上又有些发困,把碗送回了厨房,回来后便又倒头睡了过去。
考完试的第二天,二月十七,陈於和张英一家相约来到张榜的地点。三人似乎来的有些晚,榜前已围了不少人,陈於虽对自己有些把握,但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从头看到尾,终于在快到榜尾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真是长松一口气。相比一起来的张英,名字就比较靠前,夫妻二人也兴奋得不得了。看来,以后二人要同朝为官了。
回到小院后,二人也没有时间继续兴奋,马上投入到了殿试的准备中,希望殿试可以名次靠前些,这样当上翰林院庶吉士,职位虽小,却是可以接近皇上的美差。匆忙准备了不到两天,二月十九一大早,陈於就穿上了贡士的衣袍,和张英一起前往宫城参加殿试。
陈於是直隶人,乡试的时候是来过南京的,但是却没有到宫城里。因为马上到来的殿试,陈於有幸看到了宏伟的大明宫城。虽说南京城已经建成多年,又经历过前年的战祸,却还是保留着宏伟和严肃,看到宫门,顿时让人心潮澎湃。
除了心潮澎湃,等待被领入皇宫内的四百多位贡士还多了丝紧张。紧张的情绪下,时间过的似乎特别慢,慢到众人都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宫门前终于出现了穿着官服的礼部官员。在一位领头官员强调完众多规矩后,四百多位贡士终于在几位官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宫城内。
低着头,紧张地看着自己脚下的路的贡士们,在走了一段似乎没有尽头的路以后,终于到达了殿试的地点,大明的中心,奉天殿。贡士们被引导着站在了奉天殿前由红色染就的台阶两侧,面向奉天殿殿内,站在前排的陈於看到了殿内的御座以及站立于殿内的文武百官。
众位贡士全部站立完毕后,便看到鸿胪寺卿走至殿前,大声请皇上升殿,不久,便看到着一身黄色常服的留着长长胡子的皇上行至殿内,坐于御座上后,便听到几声极大的鞭声,随后,殿内文武百官行叩头礼。
“众卿平身!”皇上中气十足地发出一声,便见殿内的文武百官一一站立起来,不乏有白发苍苍的老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未及陈於再仔细观察殿内的情况,就看到殿内出现几位执事官,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的托盘,上面有数份卷纸,应该是今天殿试的试卷无疑,看到试卷的一刻,陈於心中再次紧张了起来。
殿试的试卷是极其机密的,所以不能只经一人之手。首先是由执事官们向皇上跪拜,得到皇上平身的准许后,在殿内将手中试卷再交给身旁的内侍官,内侍官拿着试卷,最后将其交由刚刚引领贡士们进来的礼部官员手上。礼部官员将这些试卷一一摆放在了早上便已经摆好在奉天殿东侧的四百多张策题案上,全程均由当今圣上亲自监视。
试卷已经放在案桌上,礼部官员便立刻将此时还站在殿外的贡士们引入奉天殿内,站立于策题案后,众人立刻行五拜三叩头礼。等待百官退出后,贡士们起来,坐于案前答题。陈於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但是拿起笔的那一刻,手还是不听使唤地抖。稍微镇定下心神以后,陈於也完全投入到了策题之中。
终于,时间到,陈於放下笔,叩拜皇上后,心跳突然加快,险些晕倒在地,只能扶着旁边的桌案慢慢起身,走到了奉天殿东角门,待礼部官员封好试卷后,终于步出了奉天殿。
陈於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宫城的,直到张英喊了自己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宫城。幸好,张家嫂子早已雇好了一辆马车来接二人,将脸色煞白的陈於弄上马车后,三人就一起回了小院。张英夫妇实在是好人,这段日子里,夫妻二人不知帮了陈於多少忙,陈於也是感激不尽。回到小院里,陈於马上感谢了夫妻二人的照顾,说了几句话后,陈於钻进屋子里便睡了起来。
都说睡得早醒的也早,天刚亮,陈於就醒了,稍微缓了缓神,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早就已经和张大哥相约一起去午门外看皇榜,今天大概一天都要耗在那边了。稍适洗漱后,陈於来到了隔壁,夫妻二人也刚收拾妥当,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午门。
午门外果然如预想的人声鼎沸,张家嫂子是妇人,不便于和一群书生挤,于是等在外围,陈於张英两个人使劲地往里挤,终于挤到了前排,最终看到了二人的名字,刚好挨在一起,是二甲,赐进士出身。二人立刻放下了心,再次挤出人群,张英安排好夫人以后,就和陈於以及众位新科进士入皇宫听封,果然,二人均被擢为翰林院庶吉士,等待大概一年后,再实授官。
接下来的两日,经过习礼,又到了中书省参加皇上钦赐的宴席,终于算是尘埃落定,陈於也算步入了大明的官场,成为了“士农工商”的顶层群体。
二月二十一的上午,休息好的陈於决定趁着二月二十五回乡祭祖的日子之前,去街上找找牙行,准备给自己买一处宅院,以后搬来南京就职后的家,也是自己以后的婚房。
陈於今年21岁,至今还未娶亲,像自己的同龄人,孩子早有了,也不是自己不想娶,实在是中间发生了太多力不能及的事情。洪武三十年,自己14岁的时候,含辛茹苦独自将自己养大的爹去世,陈於顿时觉得天塌了,坚持为爹守孝三年,后来早已经是秀才的陈於,为了不辜负秀才爹的期望,决定专心乡试,考中进士后,再讨论婚事。就在乡试前,燕王,也就是当今圣上攻进南京,这样又拖了下去,直到去年的永乐元年,才去参加乡试。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陈於在21岁的时候考中进士,可以和自己订过亲的宝儿成婚了。一想到宝儿,陈於心里就一顿乐,真是欣喜的不得了。
出门就遇到了郑老伯,陈於决定先去问问他有没有认识可靠牙侩的事情,不然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容易受骗。
“郑老伯!”陈於恭敬地说。
“呵呵,是陈公子啊,这是准备出去吗?”郑老伯笑着说道,这些天老伯的笑声始终未断过,自己的院子出了两个二甲进士,以后这房子就更不愁租了。
“是啊,我想买个宅子,以后搬来住,不知老伯可知道有可靠的牙侩吗?”
“公子,说来可巧了,咱们院子的对面住的就是牙侩,姓马,人精明,但是从来不骗人,人绝对可靠,他那里应该有房源,公子放心去找他吧!”
“好,谢谢老伯!”说完,陈於便转身回去,决定去找找这个马牙侩。
“咚,咚,咚······”敲了几下门,就听到屋内喊了一声,:“谁啊?”
“是马牙侩吗,我想买处小院,听说马牙侩这里有······”还没说完,门就开了,开门的是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满脸胡子,但是很瘦,两眼精光,虽然郑老伯说他实诚,但是看这个样子,陈於还是有些担心。
门内的人看了两眼陈於,将陈於请了进来,就说到:“我就是啊,公子想买一处小院?”
“是啊,我听郑老伯说马牙侩这里的绝对可靠就来了。”
“郑老伯?对门的郑丫头的爷爷?”
“正是。”
“哦,大人快请,您就是住在郑丫头家的那个进士老爷吧?怪不得老爷看着眼熟,前些天刚见过。刚才真是怠慢大人了。”马牙侩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还一口一个老爷,着实把陈於吓了一跳,劝了几次不要叫老爷,但是马牙侩还是坚持叫了下去。
马牙侩恭敬地将陈於请进了屋里,吩咐自己的婆娘去倒茶,便开始和陈於谈起了生意。郑老伯的话不虚,马牙侩对自己的生意极熟,马上说了几套院子,院子大小,价钱,位置,来历,优缺点一一说出。最终,陈於决定还是去实地看几套再做决定。事不宜迟,陈於跟着喜笑颜开的马牙侩向着目的地出发。
大明的南京城分为四部分,宫城、皇城、京城、外郭城。宫城和皇城统称为皇宫,是皇上及其家人,各种中央办事机构的所在地,住在皇城的也多是达官显贵,开国功臣。自然陈於这种小官不适合居住,外郭城太远,只能住在京城内。
二人看了几处房子,都不是很满意,不是太小,就是宅子太破。最终,陈於看中了城南正阳门附近的一处宅子,占地二分,周围也大多是在京做官的人,有一个后院,两个正房,一个正堂,后院比较宽阔,还有一个厨房,宅子很干净,陈於很喜欢,要价九两纹银,着实有些贵。这处宅子原是户科一个给事中的家,前不久升官,要到江西去赴任,所以准备卖掉宅子,举家迁走。
陈於和马牙侩和户主交谈了一阵,原户主也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听说是新科进士,便笑着便宜了一两,最终八两成交。虽说有些肉疼,但陈於想着宅子满意也就罢了。跟着马牙侩回去,除了牙侩自己挣的中介费用以外,陈於趁着高兴又多赏了他一些银两,马牙侩乐颠颠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宅子的原户主便上任去了,将宅子钥匙交给陈於的那一刻,宅子便正式姓了陈。接下来的几天,陈於便专心布置自己的新家,基本上宅子不需要大收拾,只简单添了些家具,毕竟是一个大男人,布置不是很细,准备等着将宝儿迎进门后,让宝儿慢慢收拾。二月二十四的下午,陈於退了郑老伯的小院,带着自己的行李,住进了宅子。
永乐二年二月二十五,陈於一早穿好朝廷所赐的蓝罗袍,带着一队侍卫和太监,向着自己的家乡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