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家宴,佳灵把图纳请来了倚梅园,赐了座后,佳灵看着他道:“当年本宫进宫时,阿玛可会觉得本宫一辈子也翻不了身,注定在宫中含恨终老?”
图纳一听,立刻拱手奉承道:“娘娘天姿国色,岂会被俗色埋没了?”
佳灵冷声道:“本宫可不吃你这套虚的,你那转来转去的眼珠子也该歇歇了。本宫今晚召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容惠你是靠不住了,唯有本宫才能保你舒木阿府荣华富贵。”
图纳笑道:“瞧娘娘说的,娘娘也是舒木阿府出去的女儿,自然跟舒木阿府是分不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下官岂会不懂。”
佳灵冷笑道:“少给本宫装糊涂,你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本宫才不会在乎舒木阿氏会有怎样的下场,不出手添把火赚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已是对你们仁慈。容惠不能生育,这辈子怕也只能是个嫔了,本宫可不一样,後宫有慧娴贵妃和太皇太后支持,前朝有皇上庇佑,可说不准将来是个什么份位。”
图纳闻言,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娘娘是想拉拢为父,还是想跟为父做交易?”
佳灵嘲讽一笑,站起来道:“你有什么资本跟本宫做交易?至于拉拢你,更是可笑至极。在本宫眼里,向来无需拉拢任何人,但凡是不能为本宫所用的人,都是本宫的敌人。”
这样一说,图纳有些琢磨不透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佳灵这艘贼船上脱离下来,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是不敢再妄下决定了。
佳灵坦言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本宫就是见不得某些人暗地里作怪,本宫也知道你一直在暗中支持容惠,否则她又岂敢对本宫呼呼喝喝,不就是以为本宫离不开舒木阿氏么。但可惜,她错了,这舒木阿府里的人,本宫是一个也见不惯。本宫以前以为让一个人死是最痛苦的事,之后才明白,在宫中杀人太容易了,容易到没了趣味。折磨一个人,令她一无所有,受尽凌辱求死不能,才是最解气的。本宫要你断了对容惠的支持,废了林氏的平妻之位,这样一来,她就名正言顺的成了穗花的女儿,一个**的女儿。”
图纳冷笑道:“若为父没猜错,这应该只是你的第一步吧?”
佳灵转过头看着他:“没错。之后,本宫会让富察府撤了穗花这个义女的身份,利用商道官途大肆宣扬穗花**的身份,令容惠和穗花两个贱人身败名裂。”
图纳哼了声问道:“可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佳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好处?舒木阿图纳,本宫可不是在跟你谈条件。本宫不跟舒木阿府作对已是念及你是本宫生父,留你寿终。若你偏生找死不顺本宫的意,那就别怪本宫不孝顺了。”
图纳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为父与你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娘娘若真有那个本事,为父甘之如饴。”说完,图纳挥挥衣袖,转身就走。
“林国维。”
一听这个名字,图纳立刻顿住了脚步。只听佳灵淡笑着道:“林国维乃是正五品的官职,又是你的岳父,他的死因,足够让你跌入谷底无法翻身了吧。”
图纳转过身大笑道:“你当为父真的老糊涂了?林国维是怎么死的,只怕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佳灵挑嘴笑着:“林国维怎么死的,我自然是最清楚的。可别人看见的,却是你将林国维告上京兆尹府,令其负罪斩首。只要我不说,谁又会知道那封栽赃陷害的信是我交给你的呢?而你更是不敢说,因为这背后牵扯到的事有多阴暗,你无比清楚。我随时可以将此事告知容惠,你抬了我额娘为平妻,还不许人祭奠林氏,甚至留不住她最疼爱的弟弟富伦,你以为她当真对你没有半分恨意吗?她必然会想方设法重洗旧案,轻者削革去职,重者你人头落地。”
图纳颤抖着拳头,他真恨不得,恨不得立刻掐死眼前这个祸害,可他不敢,佳灵乃是宫妃,叫他如何敢动手!
佳灵冷眼看着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冷漠地道:“这两条路在本宫看来没什么不一样,要不是容惠死,就是你死。其实说实话你又何必如此纠结?反正你出卖亲生女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早就把心炼的比钢铁还硬了吧?”
图纳抬头看着她,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他使劲按着自己的膝盖,努力促使着自己朝佳灵跪下去。
佳灵冷然地撇过头,不受他的礼:“看来你是不肯了?”
图纳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捏住地毯,几乎恳求地道:“求娘娘放过容惠,放过为父。”
佳灵闭了闭眼睛,同样是亲生女儿,图纳给容惠的永远是百般维护,而对自己,却是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存心利用,再到无数背叛,甚至还诛杀自己。
“我该用什么理由来忘掉你对额娘,对我,对我那未出生的弟弟所造成的伤害?你从不在乎我们在林氏的压制下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也从不过问从小到大我身上出现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你只会纵容林氏欺压我们母女,只会袖手旁观,冷眼相待。”
图纳含着泪,头抵在地上哭求着道:“是阿玛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额娘,都是阿玛的错,是阿玛懦弱不敢管制林氏,才让你们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苦。”
佳灵骤然转过身,提着图纳的衣领,望着他惊讶的表情狠声道:“对!都是你的错,你就该被千刀万剐下油锅不得好死,做父亲做到你这一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怎么?看你的表情很惊讶?是惊讶我没掉一滴眼泪吗?我告诉你,对你,我是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所以还是把你余下准备好的苦情戏收回去吧!我想做的事,没得商量。”
第二日佳灵早早起身便出了门,带着素心绿意两人在花园里走着。素心扶着她笑道:“小主还是念家的。”
佳灵微笑着道:“纵使这府里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可终究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看着这些景色,心中惦念的人也浮现在眼前。”
素心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道:“小主,如果林氏被废,那不单是容嫔,就连二少爷也成了庶出……”
佳灵脚步一顿,微扬的嘴角沉了下去,素心垂了垂眼继续道:“奴婢想知道,方才小主所说的惦念之人中,是否有二少爷?”
佳灵极力的忍着才没有落泪,可眼眶早已续满泪水,她转过身看着素心,告诫地道:“是他没有守诺扔下了我,而今我也有了该走的路,没时间惦念他,你明白吗?”
素心看着她的眼睛,低下头道:“奴婢明白了。”
是夜,佳灵独自来到风俊院,富兴昨夜就搬离了,风俊院也恢复了以前的摆设。她走了进去,细细摩挲这里头的一桌一椅,坐在富伦常坐的那个位置,拿起一旁的紫砂壶打开壶盖,闻了闻仿佛能看到富伦就坐在一旁细品着一盏香片。佳灵靠在紫砂壶上浅浅一笑,眼泪无声地落下。
守在院里树上的千诸,望着正厅里在豆大的一盏残灯下独自一人默默流泪的佳灵,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皇上派自己暗中保护贵嫔娘娘,自己本是不愿,毕竟她曾利用自己构陷皇后。她被幽禁时曾说过,她从小住的院里,有这府里唯一的一株红梅,然而在倚梅园里却没有梅树,反倒是这风俊院,他二哥的居所,自己的脚下,有这么一颗茂盛无比的红梅。
大概是不忍,千诸不愿再践踏这唯一的红梅,翻身从树上下来,一不小心踏断了一根梅枝。正当他想越上屋顶躲避时,听见佳灵的声音:“出来吧。”千诸回过身,见佳灵站在门廊前,手拿一只烛火,光线晃晃悠悠地照在她妆容斑驳的脸上。
千诸上前行礼道:“奴才惊扰了娘娘。”
佳灵转身进入屋内:“是皇上派你来的,对吗?他还是不信任我。”
千诸跟着走了进去,低头回答道:“皇上让奴才暗中保护着娘娘,并未有其他命令。”
佳灵苦笑一声道:“那么我回来后的所作所为你也知道了。我曾经利用你刚直不阿的品行,引皇后中计,想必你早已记恨我了。”
千诸低头道:“奴才不敢。”
“这是我二哥的院子,今夜我来这里只是想断了念想。”说着,佳灵叹了口气,继续道:“往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我最重视的人,最仇恨的人,一个个不是死在这里,就是从这里离开。这个地方,随着主人的前途越来越辉煌,却只有我看得见那些光芒之后的阴暗。”
千诸仍是低着头,像他们这样见不得光的暗卫,从六岁起就要离开家人,集中到宫里训练,从小听过最多的教导,就是主子说话时,别带耳朵,主子交代任务时,别带嘴巴。不许暗听揣测,不许胡言询问。
佳灵看了他一眼,请求道:“就当今夜你什么都没看见吧。明天,我便会去富察家省亲至回宫,从此舒木阿府跟我就再没干系了。”
见千诸不答话,佳灵持着蜡烛走向内室,突然她转身问道:“你怕黑吗?你若怕黑我就将蜡烛留在这里。风俊院里的摆设我熟的很,就算不用蜡烛也无碍。”
千诸一愣,摇了摇头。其实他怕黑,很怕很怕。从小他就被暗卫统领和一群小孩子关在一起,为了训练他们的夜视能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一个个乱放的箱子中,装满了蛇虫鼠蚁,毒刺利刃,只有一个盒子里才有逃出黑屋子的钥匙。有的孩子,才触碰到箱子,就被蛇咬死了,有的捡起了利刃,误杀了身旁的人。而当他拿着钥匙重见光明后,身边的孩子们只剩渺渺几人,和遍地的尸体……禁军统领见了之后,只交代身边的人一句:“这些通过审核的,全部送到演武场操练。”从来没有人会关心他,问他怕不怕黑。
佳灵持着蜡烛进入内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富伦的白色里衣,用剪刀剪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布,塞入香囊中。转过身来,却见千诸站在身后,佳灵吓了一跳,却也没有责怪,只是道:“回去吧。”
千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佳灵手中的光进来了。他尴尬的退至一旁由佳灵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