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傍晚才回到殿中,他牵着方才得来的黑马,刚进了院墙就见着殿门外踱步的宛桃,月光之下她额前微微的湿意。
听到脚步声和马蹄声,宛桃快步迎上前去,神情从未有过的放松。
“宛桃,让你担心了……”宛桃看着他轻轻摇头,接过霍澜手中的缰绳,跟在霍澜身后半步的位置。没有交代什么,不曾问候什么,一切顺其自然的开始。
“宛桃觉着这匹马可好?”霍澜微微侧身,向着偏后的宛桃。
“汗血宝马,当是名不虚传。”宛桃淡淡开口,看她这般,霍澜甚是无奈。
“好宛桃,别与我置气了可好,下回我一定不会耽搁时间的。”他停下扯着宛桃的衣袖,看主子这般,宛桃也纵然没有什么气可置了。
“好了,黛主子,我们身份特殊,怕是被人惦记上不是好事的,对了,”她的话题一转,“黛主子可是为那良驹赐了名字?”霍澜转而一想。
“着实不曾。”
“那宛桃有一名,还请黛主子定夺。”宛桃看着她身侧的小黑马,眼里满是喜爱。
“哦?”霍澜挑眉,“说来听听。”
宛桃浅笑,开口道:“宛桃看这马,毛色黑亮,传言汗血宝马速如闪电,由此宛桃有了骤雨一名,还请黛主子定夺。”
“骤雨,疾风骤雨……好名字啊,那么就依了宛桃给的名字。”骤雨么……
“多谢黛主子,主子喜欢便好。”宛桃心下欣喜,黛主子能够喜欢这个名字,真是太好了。
宛桃端着托盘,刚入了内殿就看见霍澜披着披风站在床边,靠着一侧的床栏沉思,方才沐浴过后的黑发还未擦拭,水珠顺着黑发滑落,最终在深色的披风上印上了点点水印。
沉默了半响,霍澜褪了披风将它挂在一旁的架上,侧头抚摸着披风柔滑的布料,漫不经心的动作,看不出一丁半点的波动,他的心中无论如何思量,面上也依旧毫无波澜。这就是那个男人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烙印在骨髓之中的波澜不惊……
宛桃从来没有看透过她的主子,以前的主子不曾看透过,如今的黛主子也依旧看不透。她曾一度认为那人对黛主子的漠视是出于无法表达的爱与守护,但是当那日兵临城下,那人一道旨意将黛主子遣送帝都,她的天真终于被打破了。
黛主子,尽管她幼时就跟随在他的身边,却从没有了解过他。黛主子幼时,会时不时的问她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他八岁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她……
宛桃……你的主子是谁。
“宛桃,在想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了少年不温不火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黛主子。像是知道了自己吓着了眼前的女孩,霍澜的眉眼弯了弯,不再是原先那般面无表情,眼里有了神采,不似方才那般淡漠。
“黛主子,太坏心了……”宛桃在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又被霍澜听了去了。
“宛桃原来这么讨厌我啊,真是太让人难过了。”说罢还加上一副忧郁的神情,宛桃看着无奈,却又讨厌不起来。
“对了,宛桃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思绪被迁移,宛桃安静下来,听着少年接下来的话。
“就是那个放羊人和羊儿的故事……”
宛桃在脑中思虑着,然后向少年摇了摇头。
“从前啊,有一个放羊人,他有十只羊和一只牧羊犬,因为有牧羊犬看着,他的羊不曾多也不曾少过。但是有一天羊儿突然少了一只,放羊人就怀疑是牧羊犬的过错……”
“宛桃啊……你说,为什么人对忠诚的东西都不懂的珍惜呢……宛桃啊……”她不敢抬头看少年的神情。因为她感受到此时少年周身弥漫的怒气和压抑着的悲伤,她这才看到少年手中的信纸,已经被震的粉碎,他一扬手,那些碎片全全入了不远处的火盆,没有丝毫遗漏。
“黛主子,也许,他们是懂得忠诚的人永不背叛,所以才会如此随性而为吧……”
霍澜放松了神情,曲腿坐在床榻上,抬手梳理微微凌乱的黑发,黑发在指间穿梭,就这一个动作被他重复了无数遍。
终于,他将手放在塌上,支撑着身体做了个放松的动作。眼里的慵懒褪去,一片清明。
“那么,宛桃,在给那个‘放羊人’一个机会可好,毕竟……”毕竟那人将他从黑暗中带走,即使走向的是另一处荒芜……
“是,黛主子。”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将他从黑暗中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