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离间北狄王北狄王郑元屠接到萧广的调令之后,不敢怠慢,立即率领一万北狄骑兵,日夜兼程赶赴金城。北狄人与狼族同宗,但北狄酋长速来仰慕中原文化,前朝就内附了大晋国。本朝开国之时,北狄一族还参与了龙族对狼族的远征,得胜之后,大周皇帝将凉州西海郡和酒泉郡赐给北狄一族,并封北狄酋长为王,允许“北狄王”世代自治。
北狄大军急行军了一整天,本以为到了金城就能好好休整一番,可没想到萧广下令让大军原地待命,不得入城。“北狄王”郑元屠不明所以,这眼看就要到达金城,为何又要我北狄大军停滞不前,但他不敢违抗将领,只得在城西二十里处安营扎寨。
北狄军奉命火速驰援金城,本来就没带多少粮草,又在荒郊野岭上驻扎了两天,但金城官署别说提供粮草了,就连个犒军的都没有。
大军在荒郊野岭上驻扎了两天,北狄王派出的催粮官入城之后却音讯全无。深秋之夜,刀剑凝霜,寒风刺骨,北狄王郑元屠难以安眠,一个人在帐中踱来踱去。北狄人还保持着狼族尚武的习性,这李元屠身材粗壮,上身只穿一件虎皮坎肩,胸毛外漏,下身马裤马靴,腰上挎着狼尾刀,显得十分彪悍。
连日来,军营四周屡次发现狼族哨探,大军无粮,驻扎于荒郊野岭,一旦被狼族围攻,只怕会全军覆没。帐中的炉火熊熊燃烧,郑元屠心中更是心急如焚。
“报!”一个北狄小校拖着长音,慌忙的跑进中军大帐。
北狄王赶忙迎上去,问道:“是不是催粮官回来了?”
“回禀汗王,是元锋将军回来了!催粮官还没有消息。”小校怯生生地答道。
郑元屠埋怨道:“这大战在即,生死未卜,他来添什么乱啊!这个弟弟怎么从来不让我省心!”
哨探口中的元锋将军,就是王爷手下的“北狄狼”郑元峰。他是北狄王郑元屠的亲弟弟。四年前,元锋在外围猎,恰逢凉州军在北狄境内强抢牧民马匹。元锋年轻气盛,带着家将,怒杀凉州军数十人。事后,他自知闯下大祸,又不想连累哥哥,索性潜入黑铁山玄英洞中,落草为寇。四年来,兄弟二人除了书信报平安以外,一直未曾见面。
元屠虽然嘴上埋怨,但父母早丧,弟弟由自己一手带大,四年未见,自然是十分想念。如今听闻弟弟星夜赶来,元锋自然是满心欢喜,无论什么烦恼,暂时也不放在心上。他抓起虎皮披风就迎了出去。刚到帐外,就见弟弟郑元锋风风火火地带着一群人朝着大帐赶来。周围的卫士见到是汗王的亲弟弟,也都不加阻拦。
“哥哥不想见我,难道还不见月老板和戒嗔大师吗!”元锋瞧见大哥,只是傻笑,煞是可爱,平常土匪山贼那股飞扬跋扈的劲儿完全不见了。
北狄王见到元锋身后,还跟着楼兰巨贾月罗迦和戒嗔大师。李元屠贵为北狄王,却不敢怠慢二人。
楼兰商人月罗迦是北狄王室的常客。北狄人不善于耕田,大部分仍保持着游牧打猎的习俗,但大周王室把北狄王的势力范围限制在西海和酒泉两郡,不准他们逐水草而居,所以北狄王的子民过得十分困苦。直到楼兰商人发现商机,将北狄的皮货和山珍运到中原乃至江南卖出了高价,北狄子民才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二百年来,每一代的北狄王都与楼兰商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月罗迦是楼兰商人中的翘楚,自然也是李元屠汗帐内的常客。
而这戒嗔大师可以说是元屠、元锋兄弟二人的恩人。当年元锋闯下大祸时,戒嗔正在北狄境内云游,听闻北狄王兄弟二人要与凉州军拼个鱼死网破,赶忙求见元屠,拦下了二人,并打发元锋到玄英洞中暂时落草。朝廷见抓不到郑元锋,又忌惮北狄的两万骑兵,就不再追究此事,兄弟二人才平安度过这四年。
“看来是老衲来得不巧?”戒嗔大师笑着给北狄王行佛家礼仪。
“哪里哪里?大师勿怪,我这军务繁忙,未曾远迎啊!”元屠一边给大师还礼,一边指着弟弟骂道:“臭小子,四年来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二位贵客前来,你怎么不提前通报!”
元锋自幼父母双亡,由兄长元屠养育成人,兄弟情深,非比寻常。因为自己年轻气盛,闯下大祸,兄弟二人才数年未见。如今再会,元锋仔细瞧着大哥,苍老了许多。想想这些年,自己在山中逍遥自在,哥哥肯定为弟弟操碎了心。他想到此处,心中难过,眼中噙泪,倒地便拜。“兄长莫怪,请受弟弟一拜!”
元屠见到弟弟行此大礼,内心十分激动。但北狄人与狼族同宗,狼族无泪,北狄王绝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涕泪横流,他只是扶起元锋,拍着弟弟肩膀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外面风大,快随我进帐!”虽然矮了元锋一头,但元屠总像父亲一样关心着弟弟。
戒嗔、月罗迦还有随行而来的几名卫士看到汗王兄弟团聚,都哈哈大笑起来。北狄王也满心欢喜地招呼众位客人进帐,但他未曾留意众人之中有一人始终披着黑色斗篷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进帐之后,郑元屠吩咐侍从准备酒肉,招待贵客。北狄人民风淳朴,不喜尊卑等级。众人都围着火炉盘坐。
虽然对北狄军停滞不前的原因心知肚明,但深藏不漏的戒嗔和尚还是装作关切的问道:“方才在帐外,贫僧见汗王一脸愁容,可是军中有麻烦?”
“大师没听说吗?东胡人突破了铁牢关,如今已进逼金城。凉州将军唯恐金城有失,所以征召我北狄骑兵驰援金城。”李元屠傻傻得解释道,虽然帐中众人早已对北狄军的意图一清二楚。
“狼族孤军深入,满打满算二万人马。凉州铁骑加上北狄骑兵有七万之众,汗王为何还是愁眉不展啊?”老谋深算的戒嗔大师再次明知故问。其他几人都闭口不言,只是饮酒。
北狄王脸色像铁铸了一般,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讲到:“不知是谁在萧将军那里进了谗言,说本汗暗通狼族。这萧广不分青红皂白,信了奸人鬼话,不但不发粮草,还不许我北狄军入城。这晋胡联军就在附近,我北狄一万大军驻军于荒野之上,没有粮草,又不敢贸然退兵,情况如此危及,本王怎能不着急啊!”
月罗迦听到此处,爽快得笑道:“汗王不必着急,大军的粮草我月某人包下了。只是……”
月罗迦欲言又止,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侍从。
元屠明白了月老板的意思,立刻吩咐左右侍从退出帐外,然后急切的讲到:“月老板有话但说无妨!”
楼兰商人这才继续说道:“只是金城一战,关系重大,不知汗王到底站在哪一边呢?”
北狄王信誓旦旦地答道:“月老板也相信本王会临阵倒戈?我北狄人内附天朝已久,怎可能会暗通狼族!”
戒嗔大师听了,微微一笑,他知道郑元屠身为一族之王,即使有反心,也不会如此轻易表漏出来,所以他再次试探性的说道:“汗王忠义,令贫僧十分敬佩。但萧广已不信任北狄军,一旦开战,必然让汗王打头阵。等北狄军消耗殆尽之时,凉州铁骑再一拥而上,坐享其成。当真如此,汗王还愿意为大周天子打仗吗吗?”
李元屠听到此处,低头不语,陷入沉思:北狄人口稀少,不可与狼族、龙族同日而语。此战一旦战败,恐怕有灭族的危险,戒嗔大师说的话虽然只是臆测,但是不无道理。萧广一旦让李元屠打头阵,北狄人夹在狼族和龙族大军中间,恐怕有灭族的危险。
月罗迦和戒嗔你一言我一句,反复试探着北狄王的心思。元锋却是在看不下去,喊道:“你们不要戏耍我哥哥!我北狄人性情豪爽,有话直说!”
元屠怔怔的看着弟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而元锋却直言不讳的喊道:“我等都已归顺了晋王殿下,也请哥哥一同加入晋胡联军,将大周军队赶出凉州去!”
北狄王看弟弟义正言辞的样,实在不像开玩笑。他一直以为弟弟在山中落草为寇,最多不过是抢劫官军粮草,万万没想到这个一手带大的弟弟,竟然加入了晋胡联军,公开和朝廷对抗!
元屠又看着了月罗迦和戒嗔大师,二人并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他这才确信元锋所言不虚,众人的来意原来是要策反北狄军!
帐内的气氛一下降至冰点,北狄王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当初元锋闯下大祸,我兄弟二人要起兵造反,大师极力劝阻。如今朝廷已经不再追究元锋的罪责,大师为何又劝本王谋反呢?”
戒嗔捋着胡须白胡子,有理有据的答道:“当初汗王势单力孤,造反是求死,是将数万北狄人推入火坑;如今晋胡联军声势浩大,汗王起兵是求生,是摆脱昏君的统治,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元锋咬牙切齿的怒道:“是啊,哥哥,我们北狄人寄人篱下已久,难道世世代代给周天子当奴才吗?”
“你懂什么,我和大师议事,不要插嘴!回头再找你算账!”元屠冲着弟弟恶狠狠的骂道。
元锋惧怕哥哥发怒,不敢再多嘴,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着。
北狄王看着戒嗔大师,诚恳的说道:“情况和四年前相比的确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俗话说,宁做太平犬,莫做乱离人。造反不是儿戏,一旦兵败,不止我兄弟二人要命丧黄泉,我北狄一族恐怕都有灭族的危险。”
戒嗔笑道:“汗王觉得老衲是冒冒失失的人吗?晋王殿下和苍狼汗为了此次举义,都已准备了十年有余。没有十足的把握,王爷不会仓促起兵。”
元屠听到此处,也笑道:“那晋王殿下与我弟弟是同龄人吧?大师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能担得起如此重任吗?”元屠比弟弟大十岁,在他眼里,弟弟这个年龄段的人始终都是小孩子。元锋本欲申辩,但看着哥哥怒目圆睁瞪着自己,只好又把话咽回腹中。
北狄王接着说道:“起兵造反需要名正言顺,带头人必须有勇有谋。晋王是前朝皇族后裔,自然名正言顺,但胆识恐怕……”他欲言又止,显然是担心晋王没打过仗,经验不足,难以担此重任。
和尚正准备为晋王申辩,一直默默喝酒的黑衣人却摘下斗篷,露出清晰的面容,不紧不慢的说道:“汗王觉得小王的胆识够吗?”
郑元屠没见过晋王,但对祥云郎司马云也有所耳闻,面前这位公子龙眉凤目,雍容大气,该不会就是晋王本人吧?戒嗔大师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想。
元屠心中一惊,他心中暗自揣度,戒嗔大师来策反自己并不奇怪,但大战在即,敌方主帅竟然深入敌营,这等胆识恐怕普天之下,无人能及啊!
晋王起身,双手抱拳,一边给北狄王行礼,一边赔礼道:“在下司马云。汗王勿怪,帐外多有不便,实在不敢现身。”
元屠赶忙起身回礼:“早就听闻祥云郎仪表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晋王笑道:“汗王还担心小王的胆识吗?我等虽贵为王侯,但赵氏皇帝对你我如何,对凉州百姓如何,想必汗王也是心知肚明。小王并不是不懂忠义之人,但实在不忍心看天下万民深处水深火热之中,这才举起义旗,起兵反周!”
元屠听了晋王的慷慨陈词,却沉默不语。手中掌握着数万北狄人的生计,没有必胜把握,北狄王不可能轻易投靠晋胡联军。
晋王也深知如此,所以特意说道:“汗王的难处小王也理解。但你我都是受赵氏皇族欺压之人,小王实在不想和汗王殿下开战。如果汗王实在不愿反抗朝廷,那现在就可以绑了小王,献给凉州将军!”
北狄王听到晋王言辞恳切,但他也十分清楚此时不能挟持晋王。自己的恩人,财神,甚至弟弟都已投靠了对方,周围还有数万晋胡联军,一旦绑了晋王,只怕北狄骑兵今晚就要全军覆没,所以他只好应和道:“王爷何出此言?我北狄人虽然粗鲁,但也不会做如此不义之事。本王并非要做赵氏的奴才,但北狄内附了龙族,狼王恨我入骨。如果加入了晋胡联军,只怕苍狼汗眼中容不得北狄人啊。”
“这个汗王大可放心。狼族和龙族没有血海深仇吗?但狼族入关以来,从未杀戮龙族平民,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大周狗皇帝,苍狼汗深明大义,是不会记恨北狄一族的。”晋王有理有据的说道。元屠一边听一边点头,龙族尚且能和狼族联合,北狄人和狼族同宗,合作应该没有问题。但北狄王始终担心晋胡联军难以战胜凉州铁骑,毕竟萧广将军百战百胜,是大周朝“威武大将军王”,所以无论众人如何口若悬河,北狄王始终不表态。
戒嗔大师看出了郑元屠的心思,劝道:“我等并不是逼汗王现在下决断,起兵反周不是小事,可以从长计议。但金城一战,只求北狄军能够作壁上观,谁强谁弱,三日之后自会见分晓!”
元屠一听,对方不在强逼自己入伙,北狄军可以袖手旁观,坐收渔利,这样最好,所以他赶忙应和道:“王爷和大师请放心,我北狄人受凉州军欺压已久,此次萧广不发军粮又实在令本王寒心,一旦金城开战,北狄军绝不会派出一兵一卒!”
晋王一听,大笑道:“如此甚好!”他此次进入北狄军营,不求一次就能策反北狄王,只求金城开战之时,北狄军能够袖手旁观就好。戒嗔也清楚此行目的已达到,不宜在敌营久留,就偷偷给晋王使了个眼色。
司马云心领神会,对北狄王说道:“我看汗王军务繁忙,我也不便打扰太久,就此告辞了。”
北狄王怕晋王来访被他人知晓,也希望尽快把众人送走,就顺手推舟说道:“那就恕不远送了。”
“元锋就让他留下吧。跟着自己哥哥总比跟着本王要强。”晋王出帐前顺口说道。来之前,戒嗔大师早已交代了元锋,在剩下的三天里劝说北狄王加入晋胡联军。元屠只顾着兄弟团聚,并未多想,满心欢喜的答应道:“那就多谢王爷体谅了!”
郑氏兄弟将众人送出帐外,哥哥元屠特意问了月罗迦提供粮草的事宜。月老板保证道,“只要北狄军置身事外,大军的粮草今夜就可送到。”北狄王听了,大喜过望,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满面春风的一直送了众人到辕门外。王汗的随从见李元屠如此厚待众人,不敢怠慢,也一路跟着。
王爷一行人上马后,并不急于离开,而是不避嫌疑,扯起晋王大旗,只见王爷的近身护卫牛东峰将旗杆高高举着,王旗上写着四个大字“大晋皇族”。虽已夜深,但北狄王帐周围灯火通明,周围的武官和士兵一看到此旗,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大家都已猜到领头的这位黑衣公子就是晋王司马云。
北狄王一看,心中暗自叫苦,萧广将军本来只是怀疑北狄人反叛,手中并无真凭实据,但晋王如此招摇过市,萧广必然知晓。如此一来,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取得朝廷信任。金城一战,如果凉州军获胜,萧广战后难免要兴师问罪!事已至此,也只好期盼晋胡联军能够战胜了凉州铁骑了。
但转念又一想,晋王殿下年纪轻轻,却有胆有识,金城之战,鹿死谁手,还真是未知之数啊。
夜风清冷,王旗烈烈飘扬,司马云不费一兵一族,离间了北狄王和凉州将军。但凉州军还有五万铁骑,能否顺利拿下凉州,三日之后的金城之战才是左右战局的关键。
北狄王看着司马云的背影,心中转念一想:晋王殿下年纪轻轻,却有胆有识,颇具皇者风范。之神进入敌营,不费一兵一族,就成功离间了我北狄军和凉州铁骑。萧广虽然百战百胜,但金城一战,鹿死谁手,还真是未知之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