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心第4次心理治疗了。自从上次她无意识地当街砸破一家名品店的橱窗后,顾金潜出大笔钱做出赔偿,然后多方努力下被定性为精神失常,强制接受心理治疗。
初心长时间的沉默了。她的身体沉寂,可是思想停不下来。每天,她凌晨3点醒来,然后继续做梦。她总是想擎苍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或者发一封问候的邮件?在这样一个通讯异常发达的年代,失联只能代表对方不想再和你联系!
这个结论让初心痛苦万分。如果说18年来让她感到最羞耻、最无助的一刻是知道他俩是兄妹的那刻,那接下来的放纵和麻木是她在自我逃避。叔叔的话迫使她看到现实,此刻,她已经无处可逃。
苍放弃了她!
是啊,怎么能不放弃呢?他们是兄妹啊。。。这是**啊。。。任何有理智的早就放弃了。
但是她只有心。不知不觉中,四年的朝夕相处,情愫在不知不觉中绵延生长,当开出那朵初恋的花蕊之时,她已经对他情根深种了。
在清华的美好时光是刻在她心上的记忆,苍陪伴了她人生中无数个第一次,除非把心摘了去,她对这份情是无法割舍的。
所以,她只好对外关上了心门,在自己的回忆里沉沦。
“初心,你想学画画吗?”资深心理咨询师陈佩珊Shandy温和地问。
初心木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照旧没有回答。
“今天就到这里吧,NaSSA药片你要按时服用。”陈佩珊心里叹了一口气。
之后,顾潜金在陈佩珊的建议下,将初心送入旧金山艺术大学美术系,学习美术和雕塑。这次初心没有反对,她对什么事都不反对了。
她根本不关心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去往何处,这些日子家明一直默默地陪伴在她左右,现在又将她送到学校。经过制作陶器的教室,初心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湿泥随着拉胚机的旋转在老师的手下渐渐有了形状,看得入了迷。家明看着初心,也像在神游天外。
当面试的老师安格尔问她为什么要学习美术和雕塑时,初心沉思半响,说:“我们的神话里,有个女神,名叫女娲。她因为孤独,所有创造了一种和自己一样的生物——人。”
“一开始这些小人是她一个个用心捏出来的。后来她做烦了,将枯藤伸入泥水,然后一挥,洒出很多泥点,就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
“我们有句话叫同人不同命,也许就是因为造物主的漫不经心。”初心面无表情地说:“拿画笔也好,雕塑也好,每个作品都是从我的手中创造出来的。只要是我创造出来的,我都会拼尽全力,因为我要对它负责。”
头发花白的安格尔忽然有些感动,他看过初心的涂鸦,也就是犯罪记录。那些作品透着灵气,她是有天分的。
“好吧,以后你就在我的班上学习吧。”安格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初心成了旧金山艺术大学美术系一年级的插班生。
“嘿,初心,没想到你做了我的师妹。”史蒂夫兴奋地说:“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初心充耳不闻地描着那个石膏像,头也没抬。
史蒂夫讪讪地收回想要和初心击掌的手,微微皱眉。他没有因为被漠视而气恼,而是敏感地觉得初心这个样子有点不正常。
初心是沉溺在她的画作中了。好多个为什么,她都想通过画笔去寻找。就算没有答案,她也需要宣泄。
她心中有个黑洞,一点希望也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只有她一人住在那里。忽然,画笔将它撕开了一条口子。但是它太强大了,任何东西进入都会瞬间枯萎。
所以,静物写生课上,花瓶里插的本是欣欣向荣的野菊花,通过她的心,笔下就成了即将凋零的花瓣。鲜艳的红苹果,就成了生了褐斑的烂苹果;一个青春的躶体美人让她生生画成了鹤发鸡皮。但你又不能说她画得不像。当模特看到自己60年后的样子,真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没日没夜地画着,成了一台停不下来的机器。每一副画作里,你都能看到绝望。
安格尔默默地看着,直到她将一个少女画成了老妪。安格尔叹息了一声说:“Ms.姜,你要记住,敌人是你最好的老师。”
“有些希望不是看到了才去坚持,而是坚持了才能看得到希望。”
初心的画笔一顿,随即低下头去。
这些日子的发泄让她筋疲力尽。安格尔老师从没有修改过她的画,但是每幅画他都认真地看了,并告诉她如何更有技巧的表达,让她在宣泄的过程中更加淋漓尽致。
短短的一个月,五彩的颜料将心中的黑一起挥洒了出去,心渐渐感觉到畅快。白天老师的话萦绕在耳际,夜里做梦,她见到了外婆。
“外婆,你为什么给我起名叫初心啊?”黑暗中,她看到5岁的自己,蹲在地上,仰头问外婆。
“因为初心是个好孩子啊,”外婆躺在摇晃的藤椅上,挥着扇子帮她赶蚊子。“因为人之初都有一颗与生俱来的善良、真诚、无邪和宽容的心。”
外婆低头看着她,拉起她的小手,慈祥地笑着:“初心,无论你今后遇到什么事,外婆都希望你能忘记仇恨,学会感恩,这样才能看清人生和你自己。”
外婆和小初心被一团光包裹着,而她站在光团的外面泪流满面。
从梦中醒来,她忽然如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嚎啕大哭。睁着红肿的眼睛她看着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
她静静地看着,心中从未这样清净过。
宛如白玉瓶,静等着洁净的新水注入,供养一朵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