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艳问:你这个小浪蹄子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呀?罗丽娜道:最近身体不舒服嘛,总是肚子疼。王艳笑道:似乎江南有娇客呀。罗丽娜脸色惨白道:姐姐,你这回可要救我了。王艳问:怎么会肚子疼呢?罗丽娜拉着王艳进了次间卧室关上门低声道:我可能有了。王艳问:有了?孩子吗?罗丽娜点头道:月经两个月都没来了,而且腰也越来越疼,还时不时的流血,太难受了。王艳问:伍汀吗?罗丽娜道:不知道呀。王艳问:胡扯,你跟谁在一起不知道呀。罗丽娜道:我又不止一个。王艳问:除了伍汀你还有哪个相好的?罗丽娜犹豫了一会儿道:还一个是广德长公主的驸马都尉樊凯。王艳道:你真是不要命了,你这是秽乱宫廷,是要诛九族的。罗丽娜道:是樊凯勾引我的,他长那么漂亮,我一时没有忍住就那个了。王艳问:我给你的药你没有吃吗?罗丽娜道:有时候兴起就那一会儿的事情,就没来得及,我叫他们一直注意着呢谁知道中了谁的。王艳问:樊凯知道吗?罗丽娜道:他叫我打掉。王艳道:是要打掉,你叫樊凯去买堕胎药呀。罗丽娜道:他说谁知道孩子是谁的,叫我自己想办法,闹起来他不会承认的。王艳道:真不是个玩意儿。罗丽娜道:你帮我去买药呀。王艳道:我一个寡妇去买堕胎药,找死呀,我不能去。罗丽娜道:这肚子就要遮不住了,怎么办呀,你不救我真的是要抄家灭族了。王艳道:都说男人色胆包天,你是色胆包天地了,驸马都尉你都敢去玩。能赖在伍汀身上吗?叫他去买堕胎药来。罗丽娜道:伍汀吓得屁股尿流,掉头就跑,鬼影子都不见了。王艳问:真的?罗丽娜低头叹气道:真不是个玩意。王艳道:不能这么便宜了樊凯这个王八蛋。罗丽娜道:他现在也躲着不见我,我将他写给我的一封情书寄给他了,他明白,那一份还不算露骨呢,还有更露骨的呢。王艳道:找他要赔偿,至少十万两白银,不然就叫你老公回来跟他干。罗丽娜道:只要我把这孩子的事情解决好,毛锐回来就会找樊凯拼命的,他绝对听我的。王艳道:我叫徐达想办法。罗丽娜道:这件事能不能瞒着他呀。王艳道:你以为堕胎吃药就行了呀,那万一出了状况是要出人命的。得叫郎中来看看,看好了再吃药。吃了药还要有人看着,孩子打下来之后还得滋补,没有个把月你下不了床。罗丽娜道:烦死掉了,那我就到你西山别墅住一段时间,你帮我安排吧。王艳道:你回去就说老做噩梦要到西山礼佛,然后搬到我西山别院去小住个把月。你在那里等着我,我安排好了就会过去的。第二天罗丽娜借故礼佛搬往了王艳的西山别墅,她把自己的侍女丫鬟全都打发回家以防走漏消息。罗丽娜一个人在西山苦等王艳,王艳这一天都没有来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来到西山。罗丽娜看见王艳一脸不高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难受死了。王艳道:我给你去找可靠的郎中去了。罗丽娜问:找到了吗?王艳道:找着了,叫钱宗嗣,太医院那个钱宗甫的弟弟。罗丽娜吃了一惊问:怎么是钱宗甫的弟弟,你不知道钱宗甫与毛锐十分要好吗?王艳道:这个钱宗嗣是徐达的死党,断然不会说出去的,你这病非找一个靠得住的好郎中才行呀。据说他在妇科这边很有些研究呢,年初还写了本书刊行天下。罗丽娜也没有办法只好听由王艳来安排,傍晚时候徐达领着个三十岁上下的书生走了进来,那书生面色蜡黄病恹恹的样子跟死鬼一样。罗丽娜看着徐达欲言又止,徐达道:这位就是钱宗嗣钱先生,别看他病怏怏的样子在江湖上可位列四大名医。
病郎中钱宗嗣来到王艳的别院为罗丽娜看病,罗丽娜内心里万分的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说话间罗丽娜疼痛难忍意识模糊,钱宗嗣道:毛夫人这是孕位不正,内里出血不止剧疼难忍。王艳道:还请先生搭救。钱宗嗣问:不一定救得活,若是不幸,如何向她家人交代?王艳道:我负全责,断不会连累夫人。钱宗嗣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冒险一试,夫人还请吩咐烧起开水。王艳安排烧了开水退出在外间等待,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钱宗嗣出来。王艳急问情况,钱宗嗣道:她失血过多已经昏迷,死胎已经取出伤口已经缝合。王艳问:你,你把她肚子划开了?钱宗嗣道:我给你开一些药,去城中取来给她按时服用,每隔两三日我会叫姹紫前来换药。王艳问:将来会有疤痕吗?钱宗嗣道:两寸左右,她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怀孩子了。王艳道:她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能不能再生无关紧要,但这个疤痕实在麻烦。钱宗嗣道:就此别过。徐达与钱宗嗣走了,罗丽娜躺了两日才苏醒过来,王艳亲自侍候罗丽娜服药起居照料十分周到。这个时候王艳才通知了伏羌伯府说罗丽娜游猎的时候受伤,罗丽娜叫府内送一些衣物日用前来说准备在西山修养一段时间才回京城。王艳与罗丽娜商议好由王艳去敲诈驸马都尉樊凯,这次至少要叫樊凯掏出来十万两白银不然就告樊凯奸淫罗丽娜。王艳是安喜宫的常客万贵妃的弟媳与亲信,樊凯的老婆广德长公主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王艳就借口看望长公主来到了广德长公主府。樊凯看见王艳魂都要没有了,做贼心虚的他认定王艳一定是别有用心,等到王艳与卧床的长公主虚情客套完了樊凯便将王艳请到书房喝茶。樊凯问:二奶奶,您就是特意为公主殿下来的吗?王艳道:樊凯,咱们直说吧,罗丽娜的事情你打算怎么了?樊凯道:不知二奶奶这话从何说起。王艳道:罗丽娜把孩子拿掉了,她受了很大的苦,所以你要赔偿她十万两白银。不然,我们就去宫里向万岁爷讨说法去,还要叫毛锐回来跟你玩命。樊凯苦笑道:十万两,我和长公主除了几个钦赐的田庄,就只有一些俸禄了,你叫我从哪里给你弄十万两。王艳道:这么多驸马,万岁爷最喜欢你,无事就叫你伴驾,赏赐从来不曾断过,内阁大学士们都把你当成贵客的。这样的权势会没有办法弄到十万两白银吗?你自己想办法吧,三日之后我再来,拿不到银子我就先跟长公主聊聊你这个伪君子的风流史。什么狗屁知文守礼,你就是个伪君子,这事情要闹出来你就臭名昭著了。樊凯叹了口气道:都怪我自己没能把持住,自作自受。
樊凯高大英俊器宇轩昂,他从小拜在前锦衣卫都督武忠门下学习武艺,后来选为驸马之后又在国子监学了几年诗书礼乐。樊凯文武双全加上他个人机灵乖巧会溜须拍马,因此深得成化皇帝朱见深的宠信。但凡宫中节庆祭告陵墓这些事情皇帝都叫樊凯去,有时候皇帝心血来潮还叫樊凯进宫去伴驾,在众多勋戚之中论宠信唯有皇帝的发小英国公张懋以及万贵妃的弟弟都督佥事万喜两个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长公主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她嫁给樊凯之后夫妻恩爱连续给樊凯生了三儿一女,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近两年这身体越发的不好已经卧床一年多。虽然樊凯精心照料着公主但他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罗丽娜一勾引他他就忍不住上了床方有今日之大麻烦。樊凯的小舅贾宁在樊凯的授意与资助之下开了间永宁瓷器行专卖江西景德镇的民窑瓷器,贾宁颇善经营五六年间小小的永宁瓷器行已经成为行业的翘楚。樊凯与公主府用度的不足多由永宁瓷器行补充,这就是樊凯的私房钱与小金库。此番十万两白银的事情绝对不能叫公主府任何人知道,所以他亲自来到永宁瓷器行找贾宁商量筹措款项。贾宁听傻掉了,永宁瓷器行一年利润也就五六万两之间,樊凯一下子要十万两也就等于叫大家两年白干。贾宁道:账目你也是知道的,柜上能动的也就一两万银子,不可能筹措那么多的。樊凯道:我是一定要用银子的,不然就要出大麻烦,处理不好大家都要去要饭了。贾宁灵机一动道:要不您去借吧,借来咱们慢慢还,总之一下子拿不出来的。樊凯道:你叫我找谁去借这么多银子。贾宁道:我老婆的外甥王世伟是仁德钱铺的掌柜,他专门干这个的,多少钱都拿得出来。樊凯苦笑道:这是印子钱吧,仁德,名字倒很书卷气。贾宁道:是印子钱。樊凯问:怎么算利息呀?贾宁道:有日算的有月算的,月算的有抵押的息三分,无抵押的六分。樊凯道:我不能拿公主府的房产田庄出来抵押,公主知道了就会被气死。贾宁道:您也别想着拿瓷器行出去抵押,我也有股份在里边,您这样干我就去找公主找你娘。樊凯道:六分,借十万那就是一个月六千两,你看我值几个钱,把我抵押给他们的了。贾宁道:我可以拿出来两万,只要借八万,您是驸马看看您的面子能不能借到三分的,借三个月,我把款子收回来一部分也不至于对生意影响太大。樊凯点点头道:你去借吧。贾宁道:我借不到,得你自己去,看看人家借不借。樊凯道:我一个驸马去找放印子钱的,传出去成何体统。贾宁一言不发看着樊凯,樊凯苦笑道:好吧,你约一下吧,但是印子钱铺我是一定不会去的。贾宁叫王世伟来到永宁瓷器行,樊凯以前没见过放印子钱的,但见这王世伟一身监生打扮文静儒雅不禁大觉意外。王世伟按照规矩给樊凯磕头问安自称学生,樊凯问:难道你是国子监生?王世伟道:我是金吾左卫军人子弟,成化十四年年那年自顺天府拔贡入得国子监。樊凯道:军人子弟考进国子监的着实难得,看你器宇不凡不知是金吾左卫哪家子弟。王世伟道:成山伯府。樊凯道:啊,那你是成山伯王镛的什么人?王世伟道:堂弟,本族之中行第九,家父是前金吾左卫指挥同知王瑛,我上面还一个哥哥,袭职做了指挥佥事。樊凯道:世家子弟又是国子监生,怎么做起了印子钱铺。王世伟淡淡道:我也要养活母亲弟弟呀,我是庶出,不靠自己就得饿死掉。樊凯叹息道:理解理解,你看,世道艰难,谁都有难处,驸马爷日子也不好过,我需要八万周转三个月。王世伟道:樊驸马是万岁也看重的人物,相信是讲信用的,按照行内的规矩,如您这般那都不需要抵押而且是最优惠的三分,利息不扣月底后付,只要劳烦您写个字据就可以了。樊凯点点头提笔写字据,王世伟问:您是要现银还是银票?樊凯道:现银都送到这里来。王世伟道:您第一次付息是三十天后,拖一天就开始计算复利也就是驴打滚,麻烦您也写进去。樊凯老老实实写了下来,王世伟收起来道:一会就送来,学生先走了,还有其他生意急着要去做。樊凯看着王世伟离开叹息道:可惜了,他哥哥应该是金吾左卫的指挥佥事王世俊,是个贪婪小气的酒囊饭袋。贾宁道:可不,他老子死后,王世俊与他母亲处处为难王世伟与他母亲,辛亏我那个拜把子兄弟他四叔王福收留她们母子,不然早就饿死掉了。不说他了,驸马爷,咱们可得算清楚,您这高利贷本息只能从你那部分里边扣,不关我事。樊凯道:回来我从家里拿一些宫里赏的官窑斗彩给你贴补,总之不叫你受累的。贾宁道:您也不能全靠铺子,您自己也要省吃俭用想想办法呀。樊凯叹气,这都是自作自受,这时周彧的总管周通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樊凯问:周总管所为何来呀?周通磕头道:我的驸马爷来,今天是咱们少爷迎娶许总兵女儿的日子呀,您不是答应去做个司仪主持婚事的吗?樊凯愣了愣问:是今天吗?周彧点点头道:这迎亲的队伍都去许家了呀,老爷都急死了,派出去五六波人满京城找您。樊凯道:我。我这还没更衣呢,我这没穿礼服呀。待我回家一趟,换换衣服就去。周通道:您穿什么都器宇轩昂,这一身就好的很,走吧,马车就在外边。
樊凯来到周彧家里为他们家花花太岁主持婚事,这是周彧几个月前就拜托他的事情只是近日来心力憔悴无暇竟然给忘了。周彧是周太后的弟弟,虽然没什么官职但十分贵重。周瑭是他四个儿子中的老大也是最败家的一个,但是周瑭的母亲是周太后姐夫刘真的侄女。周太后的父亲周能原配甄氏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嫁给昌平人刘真而次女就是嫁给英宗的周太后,至于周寿、周彧兄弟两则是继室高氏所生。刘真有两个妹妹,大刘嫁给了现在锦衣卫指挥佥事季琮的老子,后来进宫做了当今万岁的乳母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翊圣夫人。翊圣夫人的妹妹小刘就是周彧的正室周瑭的母亲,她自幼侍奉太后左右出任宫廷女官现在专门在清宁宫侍候周太后衣食起居。小刘夫人为人忠厚,性格内敛,谨小慎微,与她姐姐翊圣夫人大不相同所以不怎么引人注目。她大部分时间侍候太后,而因为周彧强悍好色夫妻两都懒得搭理对方。周彧除了小刘夫人这个正室之外还有四房小妾,周瑭是老大下边还有瑨、琪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周瑭不学无术横行京城人称花花太岁,不仅他做败家子他还带着他几个弟弟也不走正路只会一味吃喝嫖赌,京城之内权贵之家知其品行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周家来而不门当户对周彧自己也不愿意。所以周瑭整日瞎闹胡混二十多了还没娶老婆,现在终于可以娶到新任大同总兵官许宁的女儿为妻,周彧怎么都满意了。京城之中办婚事那是彰显权力地位家势的重要机会,周彧也要看看周家与自己在京城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周彧广发请柬遍邀京城权贵,请柬分三等一等公侯伯驸马用烫金字,二等内阁六部九卿正副职用烫银字,其余的都是三等就只是大红字了。周彧与他哥哥庆云伯周寿都住在显灵宫附近的周皇亲胡同,这个胡同就住了周家兄弟老大在南头弟弟在北头。周彧这两年无所事事今年才被安排了个同英国公掌皇城宿卫事的差事,他在家一是游猎宴饮二是营建宅邸几年下来宅邸已经修的极为豪华。人说京城之中豪宅第一当属万家老三的宅邸,周彧派人偷偷进去看了然后处处模仿超越,可惜财力不如万家虽然有些像但还是没有万老三的穷奢极欲。樊凯溜溜达达的走进了周彧的这栋豪宅,周通把他领到锦衣堂去与周彧见面。这是周都督宅邸建好之后樊凯第一次来,他一看便知着周都督在与万家攀比许多景致樊凯在万达家里都见过。樊凯经过花园就看见周瑭穿着礼服与他弟弟周瑨在水池边斗蟋蟀,周通跑过去道:我的祖宗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不到二门去等着,新媳妇眼看就要进门了。周瑭道:我不喜欢这个母老虎,我思量着是不是现在就跑了。樊凯笑道:听说长得还不错。周瑭给樊凯做了揖道:比起京城四美她就是泡大粪,我就不明白,美女怎么都叫狗给啃了呢。这个时候周彧走了过来抄起蟋蟀罐子就往房顶上甩过去,周瑭二话不说把身上的衣服往地上一甩吼叫道:这个婚您自己结吧,儿子不侍候了。周瑭扭头便跑的没影了,周彧几乎晕厥过去樊凯扶住他对周通道:快去追回来,绑也要绑回来。周彧坐在水池边道:逆子呀,逆子呀。周瑨站在那里浑身发抖走也不敢走,周彧看着周瑨道:你,穿上这新郎的衣服,代你哥去门口迎亲。周瑨老老实实把衣服穿上,樊凯问:老周,这这也可以吗?周彧道: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周通的堂兄周贵匆匆而来道:新娘子进了胡同了。他看看周瑨,周彧道:今天他就是周瑭,吩咐下去谁废话老子废了他。周贵道:那就快点吧。樊凯哭笑不得道:老周,你还真要这样干呀。周彧道:先拜完堂,我再派人去把逆子给找回来,打断两条腿修养一年半载。樊凯道:恩,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周贵的儿子周成跑进来道:快点吧,二叔,轿子到门口了。周彧拍拍周瑨道:好儿子,就靠你了,事情完了老子给你一百两银子零花。周瑨挺起胸膛道:爹,您就看好吧。周成看呆了,他看看周贵周贵道:他今天就是周瑭。周成问:周瑭呢?周彧怒道:不许问,快到前边照应着去。周成思量着周瑭是跑了,但是周瑭的银子都在他手上放着,他即便是跑也要来拿上银子再跑路呀。周成是周瑭的死党,他估摸着周瑭一定会去永兴隆当铺等他回去,于是周成麻溜的就从角门溜了出去抄近路赶往永兴隆。周成到了永兴隆对面的街口就被周瑭拦住拉到一边,周瑭道:我猜你一知道我跑路就会回来,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周成道:那还用说,可是你准备往哪里跑呢。周瑭道:我要去江南。周成道:你要去投靠蒋宗濡呀。周瑭道:我死也不会跟母老虎结婚的,不管怎么样,我先到江南去潇洒走一趟,那秦淮河不玩个几遍都对不起你自己。周成咬咬牙道:咱两一块跑路吧,我想去找唐姑娘。周瑭嗤笑道:你还没死心呢,那就快去把家底子都拿出来,再弄两匹马,我在你家后门等你。周瑭与周成骑马离开京城但却没有向南而是东南天津卫方向而去,周成忍不住问周瑭是不是走错路了。周瑭像个老江湖似得说:我们骑马出来,他们要是来追,一定会以为我们走陆路。其实我们是走水路,我们去天津卫把马给卖了坐船走运河。直隶的陆路也不安全,周瑛在保定就被绑过票,走水路要比陆路更安全。周成道:只是水路太慢了,他们若醒悟过来很快就会追上来,甚至于在哪个运河关卡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周瑭道:运河上这么多船他怎么找,咱们到了临清就找马车南下,那时候就天高任鸟飞了。周成道:听上去似乎有道理。但是两个公子哥儿完全没有考虑到另一件事,他们晕船。
周瑭与周成从天津卫搭了一趟去临清的客货混装船,两个人从天津卫一直吐到沧州终于决定提前下船改走陆路。他们租了辆马车沿着运河柳道一路向南,眼看就要出直隶地界了两人就被七八个手持钢刀的蒙面汉子围了起来。周瑭周成在家里都学过拳脚但都是花拳秀腿,生平第一次遇到劫道的二人手头也没有防身的兵刃,所以周瑭只能傻愣愣的吼道:你们不要乱来,我是当今周太后的侄子,我伯父是庆云伯,我给你们一点钱大家更走各的。劫匪们笑弯了腰,老大一声喊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将两个公子按倒拳打脚踢。两个少爷只能抱头蜷缩鬼哭狼嚎,劫匪将二人身上的财物洗劫一空连外衣都给扒了。好在劫匪们并没有杀人的意思,他们搜罗到了几百两散碎金银满意而去。周瑭周成爬起来便跑一口气跑出去十几里地,周瑭道:我早说过走水路吧,这旱路到处都是响马。周成笑了起来,周瑭问:你傻了吗?周成道:我笑那些强盗没见过世面,几百两就乐疯过去了,咱们的大钱都在我鞋子里藏着呢。周瑭道:继续跑,这里还是不安全。两个人遇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乡下地方百姓根本不认得什么银票,他们就认得铜钱。周家兄弟却连一个铜钱也没有,他们走了一天一口饭一口水都没得,天上开始下雨两个公子哥儿灰头土脸的只能在一间土地庙屋檐下避雨。据说今年直隶山东都遭了水灾,好些地方都闹起了饥荒。这土地庙里里外外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都在等待明早临清州粥棚的赈济。周家兄弟这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临清州,运河上与淮安扬州齐名的一等水陆大码头。他们就在土地庙窝了一夜,第二天随着灾民到临清粥棚领粥喝,等他们排到跟前才被告知粥棚不提供碗筷。周瑭火冒三丈就想发作,周成拉着他走到一边道:反正临清也不远了,咱们就忍一忍进城去,银票换了银子就有的吃了。周瑭叹口气道:那走吧。两个人忍饥挨饿向临清城而去,谁料到粥棚离离临清还有二十里之遥,等他们走到临清城却又被盘查路引的守城兵丁拦住不叫进城。原来山东巡按御史阎仲宇奉旨赈济灾民,最近治安不好阎仲宇发布通告若无路引不许商旅进入临清城以防变乱。两个少爷进不了城蹲在城门口唉声叹气,周瑭看着远处一支官府仪仗走过来道:周成,你说咱们傻不傻,咱们可是皇亲国戚,出了京城干嘛还受这些罪呢,你看着就是咱家一奴才,咱们找他去。周成问:什么呀?周瑭道:熊保,以前清宁宫的一个奴才,后来到了内官监,你看,他挂的旗帜是钦差临清镇守提督仓场太监熊保。跟着我,就说是钦差出来办事的。周成问:行吗?周瑭已经跳了出去拦住熊保的仪仗,兵丁恼怒正要驱赶就听周瑭大声道:混账熊保,还不滚出来见你周小爷。几个兵丁骂骂咧咧上来要打,周瑭道:谁敢动,老子灭你九族。兵丁们被镇住了,熊保掀开轿帘子瞅了一眼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来道:我的爷,怎么是您呀,您这是唱的哪出呀。周瑭道:混蛋,这是说话的地方吗?熊保道:您请坐轿子,到临清仓场太监官署说话。周瑭坐进了轿子,熊保像接天神似得把周瑭接进了自己的衙门。周瑭信口雌黄说自己奉了太后旨意出来寻找四处云游的云端和尚周吉祥,他对熊保煞有其事的说:太后捐钱盖了大觉寺,皇上封我三叔做了大觉寺主持,太后呢叫我出来找三叔回去不要再在江湖上飘来飘去了。不成体统呀。可是你这里治安坏的厉害,我一到就被抢劫,什么都抢了,小命差点没有,你该当何罪。熊保苦笑道:我的小少爷,直隶响马猖獗,最近闹饥荒灾民也多,更是乱糟糟的,就你们两个出来也不多带护卫,要是出事了真是我的大罪过了。熊保把周瑭周成当祖宗似得侍候着,还带他们到临清城中最有名的广积门西街去寻花问柳。周成在街上恍惚间看见了心上人唐姑娘,他抛开了周瑭熊保立刻就追随过去。
所谓唐姑娘名叫唐素,她父亲就是外号鹰爪王的唐养吾。唐养吾本名唐浩出身江南武进书香门第,他早年随兄长唐贵到西北任所机缘巧合拜在了鹰爪门祖师王宁门下。从此唐浩痴迷于武术不求功名因而不被父兄所容,他索性离家出走以字为名自命唐养吾行走江湖。王宁死后本将衣钵及掌门之位传给唐养吾,但是王宁之子王英依仗自己是锦衣卫军官与唐养吾争夺掌门之位,唐养吾不忍与师父之子反目而将掌门之位让给了德高望重的大师兄马鹏程。唐养吾与江南武林名宿陈州同是结拜的兄弟,所以唐养吾多年以来一直在陈州同父子名下的泰和镖局做副总镖头后来还坐镇京城分号。唐养吾在京城也收了几个徒弟,周成的小舅史端就是唐养吾的弟子之一,因此周成得以结识唐养吾的独生女儿唐素。唐素年轻貌美,不但武艺精湛还知书达理,周成迷恋上了唐素并不顾家里反对大胆的表白与追求唐素。周成虽然也是纨绔子弟但与周瑭的不学无术不同,周成从小就跟着父亲打理永兴隆当铺的买卖并会打一手好算盘,现在永兴隆的生意基本上都是周成在管着且越做越大欣欣向荣。唐素却不喜欢永兴隆少东家,不仅如此月前他们父女竟然不辞而别,泰和的管事变成了陈州同的大女儿陈眉。周成伤透了心,后来他知道自己的老子周贵亲自劝说唐家父女离开京城,这使得周成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并有了离家出走去找唐素的冲动。茫茫人海莽莽江湖,却不知没人身在何方,现在周成看见唐素走进了祺瑞钱庄临清分号的大门。周成冲进去喊道:唐姑娘。唐素慕然回首有些惊讶的望着周成问:你怎么来了?周成道:我来找你们,我离家出走了。唐素问:为什么出走呀?周成道:因为爹娘都反对我与你的事情。唐素哼了一声问:我与你有什么事?周成叹息道:我单相思,他们不许我单相思。唐素道:你回去吧,我们不可能的。周成道:我想找唐师傅学武功,特意来拜师。唐素道:你不是那块材料,爹爹过去不收你现在也不会收你。周成道:我吃得了苦,什么苦都可以。这时候周瑭与熊保追了过来,周瑭问:你犯什么毛病呀。他看见了唐素微笑道:原来是来找唐姑娘呀,这可真是巧遇呀,许久不见,唐姑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周成道:哥,我要留下来向唐师傅拜师学艺,你去吧。周瑭愕然,唐素道:真是不可理喻。唐素进了后院,周瑭看着周成问:你想清楚了吗?周成点头,他从鞋帮子里拿出来几张银票道:这是你的一万多两,你带着吧,我不跟你去江南玩了。周瑭收起银票点点头道:你不撞南墙是不知躲,撞上了还要钻狗洞子,随你,我在江南等着你。周瑭与熊保走了,周成扑通跪倒在祺瑞钱庄的大堂里喊道:周成恳请唐师傅收为弟子。祺瑞的伙计不搭理周成,来办事的顾客指指点点,过了很久唐养吾的大弟子方君武走了出来道:你进来吧,师父要与你聊聊。周成随着方君武到了祺瑞钱庄的后院,泰和镖局的镖师正在这里装载镖车全都澳门的不亦乐乎。唐养吾敞着劲装褂子坐在井沿上,周成跑过去跪下来喊道:师父,徒儿拜见师傅。唐养吾道:慢,慢点喊,鹰爪门虽然是小门小派那也是有规矩的,老子什么时候收你做过徒弟。周成道:我就是来拜师的。唐养吾问:跑出来的?周成点头,唐养吾道:你多大了?周成道:二十一。唐养吾道:我的徒弟入门最晚的是你表哥史端,不过他以前自小就练武,至于方君武那是九岁就跟着我练了,你二十一了屁基础没有,你能练出什么来。周成道:我能吃苦,我笨鸟先飞。唐养吾道:成,我也不赶你回去,你先跟着我,我这趟镖很重,要去南京,如果到了南京你还没有跑掉我就考虑考虑。周成磕头道:师父在上。唐养吾道:那就干活去吧,君武,把他当个镖手使唤,今晚就给我开始站岗。方君武领着周成换了件镖手的黑衣劲装还发了他一把刀,周成穿戴整齐就被带到一个黑大汉身旁。方君武对黑大汉道:柳大宝,这是你的新手下,好好使唤,不听话就给我打。以后夜里加双岗,这小子要是偷懒也要给我打。柳大宝瞪眼看着周成道:今晚你与茅五爷几个站岗。茅五爷是个五十岁的老镖手,在镖局镖手里边他年纪最大所以镖师也喊他五爷。周成随茅五爷站夜哨,也就是看着院子里已经装车的箱子。开始周成还很兴奋,个把时辰之后就开始腰酸背疼,后半夜被冷风一吹不由自主瑟瑟发抖。他刚想蹲下来就被茅五爷一脚踹起来骂道:站岗就得转悠,蹲着回屋蹲去。周成跳起来破口大骂茅五爷,茅五爷扭住他的胳膊按倒他,周成疼的喊救命喊爷爷茅五才放开他。茅五嗤笑道:就你这熊样还打唐姑娘的主意,吃屎去吧,妈的给老子站直了。周成站起来,茅五见周成偷懒就打,如此这般过了一夜到了黎明周成站着都要睡觉了。泰和镖局的镖队天不亮就启程了,周成被告知可以坐在镖车上靠着睡一会儿,他就坐在镖车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跟着泰和的镖队走上了江湖路。
祺瑞钱庄是江南最大的钱庄,它是泰和最大的顾客也是最重要的,泰和每年都为祺瑞运送大量的金银往来于苏州总号与各地分号之间。祺瑞是由一帮子苏州商人发起建立的,它主要帮助各地做生意的苏州商人进行资金周转调动。临清是整个北方最大的江南丝绸布匹粮食集散地,大批来自苏州、松江、湖州等地的商人在这里做买卖资金流动量巨大。泰和每年有四次进京的镖队,镖队自京城回来会空车到临清为祺瑞运载金银往江南去。今年十月的这一单货物十分重要数量又大,所以唐养吾特意叫他的老婆温如玉一起带着几个弟子亲自押送。温如玉是温家拳的传人,因为长得俊俏所以外号花拳绣腿,可是你要是以为她是花拳绣腿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夫妻两在江湖上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们两一起押镖足以使得许多毛贼望而却步。镖局出了临清一路向南晓行夜宿,周成每天夜里都站岗放哨白天还要跑腿打杂去干各种使唤活儿,周成觉得只要每天能望见唐素一眼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公子哥儿从临清到济宁任劳任怨,这天夜里唐素打发走茅五对周成道:你这是何苦呢?这么受罪,我不会喜欢你的。周成道:我知道我过去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但是我会改的,真的。唐素道:不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周成如遭晴天霹雳,他忍不住问:谁呀?唐素道:他叫罗忠。周成憋屈问:混哪里的?唐素道:他是漕帮的少帮主,江湖上人称小白龙,过段时间我们或许会见面,如果你还在这里我不希望你胡说八道引起他的误会。唐素走了,周成呆若木鸡,茅五回来呵呵笑道:知道了吧,唐姑娘与小白龙是一对。周成问:小白龙罗忠,什么东西,漕帮又是什么?茅五笑道:瞧你这傻样,跑江湖不知道漕帮与小白龙,你还混个屁。周成塞了一块银子给茅五道:五爷,你说给我听听。茅五拿了银子笑道:那我就给你讲讲。另外几个守夜的镖手也围过来,几个人坐在角落里听茅五侃江湖。茅五道:漕帮是运河上第一大船帮,凡是不在官的漕船有一多半是在帮的,弟子主要是船员、水手、码头上的苦力据说有三四万人,那在漕运总督衙门也是挂了号的总召。他们现任的帮主叫罗明,那是江淮鼎鼎大名的霸主,外号义薄云天朋友遍天下。罗忠本家的五叔就是宇内三奇之一的无为仙师罗清,罗忠打小在罗清身边学习武艺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医药卜算之术。你见了就知道了,那个人又英俊又有学问又沉稳干练天生的江湖大佬胚子。你跟他比,哎,说难听点提鞋都不够。你家里有钱,人家家里也不穷,你家有权势,人家亲娘就是大将军许宁的妹妹,大姐嫁给了漕运总兵官陈锐的亲信淮安参将都胜。周成耷拉了脑袋不再说话,茅五笑道:所以说你是个棒槌,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嘛。即便唐姑娘没有心上人,人家是江南四大美人之一,心高气傲,江南多少王孙公子惦记着轮也轮不上你这个公子哥儿。周成问:江南四大美人?五爷,哪四个呀,我就知道京城四美。茅五道:那是咱们江南四个有名的美人,不分先后就说她们四个都是大美人,你看唐姑娘就知道了。周成道:哪四个呀,不说唐师姐,说另外几个。茅五道:秦淮名妓花魁娘子武陵春,杭州邵皇亲家小姐邵筝。周成问:邵筝?是邵宸妃的什么人?茅五道:是邵宸妃兄长邵宗的女儿,据说与她姑姑一样有倾城倾国之色。周成问:还一个呢?茅五道:江南名旦顾真妃。周成道:我知道,这个我知道,唱西厢的那个,去年还进宫在御前演出呢,后来公演更是在京城名声大噪。乖乖一张戏票要卖二两银子,包厢要十两,抢钱了呀。茅五道:我也看过她的戏,那是在南京,那时候她只有十五六岁,真是个美人坯子呀。可是你都别想了,我倒是有个妹妹,单名一个蓉,长得也很漂亮,我看你家世不错,回来我介绍你认识认识吧。周成苦笑道:您就别逗我了。茅五突然站起来道:房上有人。周成抬头,月光下的屋脊上有个黑影一闪不见了踪影,镖手们拔出刀来朝着黑影跳下房檐的方向跑去。周成跟着茅五去追不禁问:这是什么人呀?茅五道:谁知道呢,敢上房来看泰和虚实的肯定不是善茬。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是毕竟有人窥视泰和镖局的镖队虚实,唐养吾决定把镖物全部抬进屋子里去早上再搬回镖车之上。镖师柳大宝就睡在了镖物箱子之上,这一夜太平无事。第二天他们离开了济宁,前面就是山东与南直隶交接之地,其间多湖泊河叉与荒山野岭自古常有盗匪出没。茅五显然有些紧张,他手架在刀上沿路东张西望十分警惕。周成问:会有强盗吗?茅五道:应该不会的,济宁往南到扬州这一条旱路那都是盐帮的地盘,他们的帮规是杜绝抢盗不会来劫商旅也不叫别人在他们地盘上犯事儿。最近闹得凶的都是河帮信义堂的一帮子江洋大盗,不过咱们走的是旱路,料想他们不至于干犯江湖规矩到盐帮地盘上闹事。可是咱们这批货太重,真不知多少人心里痒痒的呢。周成问:是银子吗?茅五道:规矩是问不得,也不答。从山东进入江北直隶的水路最为方便也相对安全,但是由于镖物太贵重泰和镖局选择走更有把握的旱路,放眼江湖之上唐氏夫妻联手真的可以说无所畏惧。泰和镖局的镖队沿着运河驿道进入南直隶淮安府地界,南边是黄河东南边是骆马湖眼前不远处就是艾山。这一带人烟最为稀少运河一边树林茂密,泰和镖局突然就被林子里冲出来的一群蒙面匪徒从前后堵住。这群匪徒各执刀枪还有鱼叉,林子高处还有二十个箭在弦上的弓箭手对着泰和镖局,有个骑马的蒙面汉子策马来到唐养吾面前拱手道:是泰和镖局的唐二当家吧。唐养吾道:在下唐养吾,阁下是哪一位,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蒙面汉子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河信义堂堂主浪里飞刘顺。与他几乎并驾齐驱的另一个蒙面光头汉子道:金山飞虎朱海。唐养吾道:就你们这两块料也敢来劫你唐爷爷镖吗?朱海道:唐二当家,你也看到了,我带了百十个弟兄来,还有二十部强弓,咱们就是江洋大盗也不藏头露尾,你留下镖车,我们让开道路。如果不肯,咱们就干一场,我那弓箭手一下子就能先放倒你们一大半。唐养吾冷笑道:少废话,干吧。唐养吾朝天射出一记响箭,朱海挥挥手弓箭手开始放箭。茅五将周成按到镖车底下道:千万别出头。周成看见一个泰和的镖手脑门中间呼呼的往外喷血,周成顿时间屁股尿流抱着头瑟瑟发抖。他看见唐养吾夫妻带着泰和镖局的人马与江洋大盗们混战在一起,虽然唐氏夫妻武功了得但是面对五倍于自己的悍匪已经陷于被动。那个光头朱海真是十分凶悍,他手里使着双刀上下翻飞缠住了唐养吾,另外还有七八个歹徒从旁助攻使得唐养吾无暇他顾。千钧一发之刻,官道之南杀出来百多个手持刀枪的黑衣汉子,当前有个骑马的络腮胡子挥着刀凶神恶煞的吼道:盐帮卜马忠在此,王八羔子们敢在盐帮地盘上撒野吗?老子杀你们个片甲不留。几乎在同时,运河上飞速驶过来十几艘快艇,快艇上站满了杀气腾腾刀枪雪亮的汉子,行驶在最前面的船上高挂着漕帮的旗帜还敲着威风锣鼓。江洋大盗们乱作一团,朱海吼道:娘的,中埋伏了,弟兄们杀出去。匪徒们已经被团团包围瞬间几十个人都丢掉武器跪在地上抱头投降,浪里飞刘顺跳进水中想依仗水性逃跑却被漕帮用一张大网像逮鱼一样给逮了起来。唐素与一位伟岸俊朗的黑衣跨刀青年一起从船上跳上了岸,她跑到父亲母亲身边关切的询问父亲母亲。唐养吾笑道:多亏你搬来救兵。那伟岸青年走上来深施一礼道:晚辈罗忠拜见唐伯伯唐伯母。周成看过去,那个小白龙罗忠果然器宇轩昂一副英雄气概,周成顿时觉得自己好可笑看看自己尿了一裤裆不禁羞愧难当。那个络腮胡子走过来向唐养吾抱抱拳道:老唐,人我全带走了,送衙门领赏去了。罗忠道:卜堂主,这刘顺你也带去吧。比你抓的那些都要值钱,送到南京都察院可以换白银五百两。卜马忠道:这怎么好意思呀,他已经跳水了,按规矩归你。罗忠笑道:算我一个人情行不。卜马忠笑道:那我收了呀,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盐帮兄弟的只管说。茅五与活着的镖局兄弟忙着收敛死去弟兄的尸身,周成看见一个弟兄脸上被砍了一刀肉都翻出来了不禁呕吐起来。茅五笑着对那个弟兄道:赵连国,以后咱们得叫你刀疤赵了。赵连国骂道:还逗我笑,疼死老子了。茅五道:干了这一仗,兄弟们回去都要有花红了,搞不好还可以弄个镖师干干,我看你可以。赵连国笑了起来又疼的脸歪眼斜,周成道:为了一点银子,至于这么玩命吗?茅五道:咱们都是穷弟兄,不玩命怎么养活全家老少,这镖局干的就是玩命的营生。赵连国道:娘的,这趟回去还不给老子升镖师,天理不容。茅五道:年轻人有志气,五爷我呢就想着好好活着,混吃等死。周成心底发毛,他更加没脸皮再在镖局待呆下去,更加不好意思叫唐素看见自己屁股尿流的样子。他趁着众人忙忙碌碌溜之大吉,他决定自己个儿跑到淮安去再从淮安去江南找周瑭。
周成步行来到了黄河渡口,过了渡口叫了辆骡车来到淮安府城,按照北方人的看法这淮安城已经属于江南地界了。淮安府是运河上与临清、扬州齐名的三大水陆大码头之一,而淮安府因为是漕运的枢纽所以朝廷不仅在这里屯有重兵还设置了许多衙门。如漕运总兵官衙门、总督漕运兼提督淮扬四府衙门,还有淮安知府衙门、户部的钞关、工部的抽份所、两淮盐运司淮安分司以及淮安仓、造船厂等等。成化年间天下太平已久,淮安日益繁华昌盛,城中店铺鳞次节比,街上商旅摩肩擦踵,满大街酒肉飘香一派歌舞升平。周成身上带有北京永利银号开具的全国通兑五千两银票两张,他到了淮安第一件事就是去永利淮安分号兑换出来一千两散碎金银,然后第二件事就是购买崭新上好衣帽鞋袜,那么第三件事就是找本城最豪华的酒楼住下来沐浴更衣。周成还叫来酒菜自斟自饮,他吃饱喝足就躺倒睡觉,第二天睡到晌午方才起床。周成起床之后伙计送来早饭,周成就问起本地名胜及有趣去处,伙计似乎也是很上道的立刻便说起西北关厢一带是个有趣去处,其间栖凤楼、眠花楼等都是淮上有名的院子佳丽云集。周成便雇了酒楼一辆马车载他去城中各处游玩,傍晚时候就来到了西北关厢的栖凤楼下。周成一下马车便看见旁边一辆马车上也下来一人,这人三十岁上下年纪一身贵公子打扮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度。周成一眼便认出这厮乃是保国公朱永的堂弟朱瑞,他一向打着保国公府的招牌常年在外招摇撞骗吃喝嫖赌不但会挣钱也极会败坏钱。他以前总是在国泰赌场赌钱,因为欠下了巨额赌债所以跑路到南京去避风头,两人一对眼周成笑道:这不是保国公府的瑞八爷吗?朱瑞笑道:还真巧,小周成,你怎么也跑出来了,难不成也欠了债?周成道:想到江南去玩玩。朱瑞问:就你一个人吗?周成道:是呀,家里叫我出来看看两淮盐路。朱瑞道:怎么周家也准备做盐商了吗?周成道:你还没说你来这干什么的。朱瑞道:到这里能干什么,自然是吃喝玩乐了,跟我走吧,瑞爷爷今天请客。周成笑问:你又从哪里骗的钱?朱瑞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周成就跟着朱瑞走进栖凤楼,朱瑞叫来了这妓院最当红的赛牡丹与杜鹃花两个姑娘来作陪。周成看着两个姑娘容貌娇艳身材窈窕不禁心神荡漾,朱瑞把杜鹃花推给周成笑道:二公子,杜姑娘就给你了,你可要怜香惜玉呀。如此这般,周成很快已经晕头转向,酒足饭饱周成就搂着姑娘进房去逍遥快活。也不知什么时候,周成正搂着姑娘睡觉,房门被一脚踹开姑奶奶立刻尖叫起来。外边闯进来五六个彪形大汉,他们将周成从床上拉下来按在地上,有个矮胖子皱着眉头走进来瞅着地上的周成操着一口山西腔问:朱瑞在哪里?周成哭丧着脸道:我不知道呀,应该在隔壁吧。矮胖子道:不在,说是给你留了话,老地方见。周成道:我不知道呀,什么老地方。矮胖子道:打。打手们七手八脚暴打周成,周成哭道:我真不知道,我是昨天到这来玩才遇上他的,他说他请我吃喝玩乐的。矮胖子道:你干什么的,朱瑞会请你吃喝玩乐。周成道:我叫周成,我爹是京城永兴隆当铺的掌柜周贵我娘是佐圣夫人。矮胖子道:周家子弟跟这个骗子混在一起干什么,记住了,下次离他远点。矮胖子带着人走了,周成爬起来委屈道:这什么跟什么呀,这谁呀。外边走进来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道:他是沈记盐号的掌柜沈廷珍,两淮盐商三巨头之一。周成道:我又没找他惹他。中年人道:在下金彪,这家酒楼的管事。二少爷,朱瑞走的时候说您来付账的,您看,您是继续玩呢还是去找郎中呀。周成问:不是他请我吗?金彪道:那我管不着。周成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问:多少钱?金彪道:瑞八爷是咱这的常客,一年总会来几趟,今年他一共花了两千八百两银子。周成道:怎么这么多。金彪道:我这里的姑娘可是淮安最漂亮的,他一包都是半个月吃喝玩乐的。周成只好付了账单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只见朱瑞不知从哪儿悠闲自在的走了出来道:金老三,怎么样,这小子有油水吧。金彪笑道:真有钱呀。朱瑞咳咳道:这敲诈的两千两咱们一对一半,说好的钱你可不能反悔。金彪道:钱都准备好了一千两,等会从后门走,有马车送你去浦口过江。你胆子可真大,沈廷珍的银子都敢骗,他可不是吃素的。妈的,他与我大哥是拜过把子的,被抓住了千万别说是老子帮你跑路的。朱瑞笑道:到了南京老子到处是朋友,怕他个鸟呀,这个猪头三,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老子骗的就是他。哎,我挺喜欢赛牡丹的。琵琶与歌也称我的心。干脆我这一千两给你,你把她给我吧,我要是玩腻了,白送还给你。金彪不说话,朱瑞骂道:你这个财迷,这样吧,我再加五百两,你从扬州买她回来的时候也不过几百两吧。金彪道:好吧。
朱瑞带着淮安名妓赛牡丹离开了淮安,但是狡猾的朱瑞信不过唯利是图的金彪,他趁马车夫去解手的空档带着赛牡丹溜之大吉。朱瑞在路上叫了辆骡车掉头去了清江浦,他打算从清江浦上船走水路去南京。上船前他与赛牡丹在清江浦一间酒楼吃饭,他不经意间看见了在楼下大厅里吃饭的两个熟人。其中一人是保国公朱永女婿锦衣卫带俸指挥使万达的家奴万小九,另一人则是保国公府的二总管小小诸葛亮朱瀛。朱瑞心思千回百转立刻与朱凤仪名下的万永盐号联系在一起,这两个人南下来一定是与万永盐号的经营有什么关系。朱瑞这个时候装起了保国公堂弟的威风,他把万小九、朱瀛叫到雅座来询问他们所为何来。朱瀛太知道朱瑞的为人,他不但不回话反而道:八爷,您欠了两万两赌债逃之夭夭,人家跑到保国公府闹个不停,国公是叫我到江南来带你回去的,人家已经把状子递到了左军都督府,我得带您回去应诉,你欠的钱总不能叫国公爷面对官司吧。朱瑞道:少扯,老实回话。朱瀛走出去对着楼梯下面喊道:弟兄们上来吧,我找到八爷了,锁链也带上来,国公爷说了这次就要锁着回去,死了国公爷赔命。朱瀛转过头,朱瑞已经拉着赛牡丹从另一个楼梯下楼去不见了影子。万小九道:三哥,你这是为什么呀,瞎扯什么,咱们不是来与太平盐号接洽合作的吗?朱瀛道:我懒得见这个混账玩意儿,早点打发走咱们省心。朱瀛拍着大腿道:娘的,他这一桌菜没有买单,这个玩意儿真不地道。两个人下楼,酒楼伙计拦住他要钱,朱瀛把刀一横瞪眼道:我们是锦衣卫的,要去抓钦犯。朱瀛与万小九等人大摇摆摆的走了出去,酒楼伙计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再阻拦。万小九笑道:还是三哥你有办法。朱瀛道:你是老实人,出门在外你要是不仰着头,他们就欺负你。万小九叹气道:其实咱们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这到了两淮两眼一抹黑,还提盐呢北在哪都摸不着了。朱瀛道:大小姐呀花了四十万两买的盐号,总不能这样一单买卖不做吧,我就不相信了,咱们手里有盐引怎么就提不出来盐。现在在淮安管淮安分司的是盐运副使孙进,那是咱们国公爷的外甥女婿,自己人。
万小九与朱瀛从清江浦下船之后就进了淮安城,他们先到万永盐号淮安总号与二掌柜王志奇见面。王志奇是淮安本地人,自从万永盐号开业就在盐号里做伙计,他从伙计、账房一路做到二掌柜见证了万永盐号的兴衰历程。万小九与朱瀛向他请教究竟为什么提不出盐来,怎么就亏那么多。王志奇叹气道:在扬州有个盐商总会,里边挂号的有七八十家盐号中间有十大执事盐号,这十大盐号就是两淮最大的十家大盐商。最出名的是两淮盐商三巨头,一个是吕记盐号,一个是沈廷珍的沈家盐号,还一个就是老胡家的隆福盐号。两淮官盐每年约莫一百五十万引,而每年在盐运司挂号排队提盐的有三百万引之多,几乎是两年才能提一次盐。这个次序与数额那都是两淮盐商总会与盐运司商议好的,每五年从新修订一次,盐商总会开会商量好再报给盐运司,盐运司再核准。万永盐号按照预定的安排与数量要到明年才可以提到两万引盐,在这之前根本不可能提到官盐。没有盐,咱们的仓库、店铺、盐车、盐船那就得歇着,咱们淮安、扬州、泰州有三个大仓百多伙计,薪水、损耗、租金每年都要万儿八千两,怎么不亏。万小九问:那以前万永为什么有盐?王志奇道:主要是三方面来,一是你看上去在两淮有七八十家盐商,但是真正大行其道的也就那十几家盐号,其余都是托儿专门占窝排队提盐的。他们也不去贩运只要一提到盐就会卖给那些实力强的大盐商,万永过去就从他们手里低价买盐高价外销。二呢是万岁爷赐给的盐引特旨准许你提取两淮备战存积盐,那是不需要排队直接从盐运司仓库提取的。再者呢就是直接从盐场里边夹带出来的走私盐。朱瀛问:现在就不行了吗?王奇志道:按照盐商行会的行会规定,即便是本地倒转的食盐也要按照制定好的秩序来认购,这个秩序也是按照正盐提取的顺序来分配其实还是十大盐商给分了。咱们不是执事盐号,所以根本分不到。其次,万岁爷临时加派的战备存积盐,那是一定要走开中送粮送草到边镇仓储才可以,而且是今年送大同、太原、宣府三个地方才可以,咱们没有这个盐引。至于走私,现在巡盐御史王相就像条疯狗一样,谁去走私谁就是找死。朱瀛问:那么过去徐达是怎么玩的?他怎么可以从一年到头都有盐?王志奇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把一切关节都打通了,他可以一万引提出来两万引盐再夹带三万引,公然用漕军官船堂而皇之的运到南京水西门。这就是本事,我不能够想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朱瀛愕然问:你是说平江伯吗?王志奇道:肯定是漕军,是不是平江伯在帮他我哪里知道,这种事他从来不跟我们讲的。朱瀛啧啧道:水好深呀,这个先不说了,盐运副使孙进是我们亲戚,就不能插队吗?王志奇道:很难说,你们去问问孙副使吧。朱瀛与万小九一起来到淮安盐运分司拜见孙进,朱瀛与孙进十分熟悉开门见山的就要插队领盐出来。孙进苦笑道:两淮盐商总会的提货顺序那是报请盐运司核定,巡盐御史审录,之后呈请漕运总督间巡抚淮扬四府衙门颁布,那在两淮就是金科玉律谁破坏那就是公敌,十大盐商就会群起而攻之。他们哪个不通天,你说保国公府人家还是成国公府呢。朱瀛问:南京守备大臣也经营盐业?孙进道:保庆盐号,那就是成国公府私底下开的,他们掌柜就是咱们盐运司正使白时中的小舅子夏线儿,那不还得老老实实排队。朱瀛道:有没有办法提出盐来现在,你说该怎么办。大小姐都急死了,不能这样干耗着呀。孙进道:去找三大盐商谈谈,叫他们让出来一部分常股盐出来,比如让出一万引。他们都唯利是图,这常股盐转给你肯定你是赚不到钱的。所以你提盐时候私底下你再跟灶户收个一万引夹带出去,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你出盐场。出来之后你打着万永旗号过批验所,那里不仅有我的差役还有巡盐御史衙门的兵丁,你自己搞定巡盐御史衙门叫他不要多事,只要过了批验所就万事大吉。朱瀛道:王相不是在扬州吗?他总不能看在淮安批验所吧,咱们多给这边塞点银子。孙进道:他给这边盘查私盐夹带的巡盐御史衙门兵丁、差役及书办定下来了非常高的奖励,只要抓住你走私夹带不但要抓人还要没收货物,他还会叫你追补预期利润作为罚金去赎人这个赎金全部发给缉私人员做奖励,你怎么敢去塞银子,会不会被钓鱼或者下套?最近风声太紧,这个王相性情急躁暴烈手段狠辣,都没人敢在批验所走私了。所以你最好搞定王相本人叫他打招呼,不然就不要弄。朱瀛问:还有其他办法吗?不走批验所不就行了。孙进道:那就是公然走私食盐了,被查到你的常股盐也要被没收充公,而且你走私一定要盐帮,数量太大风险太高他们不一定会接单子,接了单子遇上盘查他们就会跑路,运费你还得照付。朱瀛头都疼了,万小九问:以前徐达徐二哥是怎么玩的?孙进道:这个我哪里知道,他是大玩家,只跟白大人有联系,我也就作陪而已。朱瀛问:他不是叫漕军运盐的吗?孙进笑道:你知道还问那么多,直接去找平江伯不就可以了。朱瀛问:这是真的吗?孙进道:传闻如此,真假不知。朱瀛道:我们大少爷与大少奶奶马上就要来淮安参加熊少爷的婚礼了,还是大少爷亲自去问问虚实。孙进道:另外你们做这个买卖,下家有没有找好呢?万小九问:下家?孙进道:万永在行销地没有店铺,他纯粹是占窝提盐转手倒卖,你走私食盐出来若是没人接手,那不还是空吗?万小九道:我们正要去扬州拜会沈廷珍,他与我们大少爷的朋友,大少爷写了一封信叫我们去找他。孙进道:沈廷珍就在淮安呀,昨个我还在盐运司与他喝茶呢,他在找朱瑞那小子,说是朱瑞弄了副范宽的赝品骗了他五千两银子。朱瀛苦笑道:今早我们在清江浦遇上了他,见到我们就溜掉了,原来是这件事做贼心虚。得,也省得我们往扬州跑了,他住在那里呀。孙进道:他应该住在西门外的沈家大仓,那是他家在淮安的仓库。万小九与朱瀛就去沈家大仓拜见沈廷珍,沈廷珍见了二人就打听起朱瑞,朱瀛就把朱瑞在清江浦的事情告诉了沈廷珍。沈廷珍跳了起来道:王士南,王师傅,咱们走,那小子可能走的是水路。朱瀛道:那咱们的买卖还没谈呢。沈廷珍道:要是官盐送进我两淮任何一个仓来给你四两二钱,私盐送到我河南的信阳大仓去我给你三两八钱。万小九道:我没算明白,怎么私盐比官盐便宜这么多。沈廷珍道:私盐官盐从盐田里边收上来都要六钱每引,这叫做窝本。正盐提出来加了稅扣了费本钱在三两,每引呢我给你一两二钱利润。至于私盐那就只有窝本与运费,那利润就是抽逃的税费大约三两,运费高点要两钱,你每引净赚三两。我得去抓住这小子,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栽这么大跟头呢。沈廷珍与他的护卫王士南离开了淮安大仓,他们带了十几个人乘着一艘快船从清江浦上船带着画像向南去追朱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