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流云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面容蜡黄,形体消瘦,姜老头整日默默无言,只知道奔波于大山荒野之间,寻找天地灵药,为其续命,但是效果甚微。
虚空山岭的夜晚寂寞凄凉,姜老头抱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小流云,依靠在破庙门前的参天桑树下,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酒袋还是那个破烂的酒袋,酒袋上的破洞还在漏着美酒,顺着及地的须髯渗入泥土里。
小流云眼睛如同天上悬挂的皓月,他眼睛睁得很大,极力想要看清这个世界,干枯的小手紧紧抓着姜老头的须发,他的生气在一点点消散,神志已经遁入了黑暗,这一夜,怕是怎样也撑不过去了。
姜老头站起了身,双目充血,手中紧紧握着摄人心魄的巨镰,指尖都因太过用力而变得惨白。流云就在他的脚下,气息微弱,全身散着漆黑如墨的光芒,光芒愈来愈盛,将要吞没小流云如同干尸的身躯。
姜老头大怒,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似乎是亘古洪荒中传来的龙吟之声,整座悬岛都震颤了,从天而降的瀑流似乎变得更急更汹涌。
然而这并未能改变黑芒覆盖小流云身体的结果,如墨的光芒变得浓稠起来,似乎成了实质的液体,将小流云包裹成一个黑色的蛋,表面波流涌动。他的气息姜老头已然无法感受到。
姜老头心生不甘,仰天悲嚎,手中巨镰指天,向前猛然劈下,似是要破开天道,逆天改命。巨镰发出震耳的轰鸣,封天的巨镰气道将悬岛背后的瀑布都已截断,深深刻入瀑后的岩壁中,差点就这山头削断。
姜老头悲哀的气息似乎感染了他身后古老的桑树,这三颗桑树也不知活了多久岁月,姜老头无意中来到这座悬岛时,他们便已然生长在这里。此刻老桑树浑身笼罩着莹莹白光,乳白色的光芒将三株枝繁叶茂的古树映衬的荣耀而神圣。
神圣的光华越来越强烈,刺得姜老头都睁不开眼,他撑着巨镰,站立不稳,似乎是刚才惊天一怒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可此刻,当乳白色的光芒照射在他身上时,他感受到了如同浩海般汹涌的生命力,沐浴在这白芒之中,被掏空的身体瞬时恢复,体内一些暗疾固戾似乎都有所松动,神力大涨。
冲天的光芒将整座悬岛都笼罩了,原本郁结的花草全然开放,干枯的枝桠重新抽出嫩芽,断流得以重续,死灰竟已复燃。
姜老头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一幕,双手颤动着说不出话来,飘然的须发都已经炸开,根根竖立,原本邋遢的模样现如今竟有些不怒自威,显得无比庄严。
流云就躺在古桑树下,处于光芒中心,浩瀚如海的生命力将他包围,原本干瘦枯竭的身躯渐渐丰盈起来,皮肤变得光鲜透明,内里静脉肌理清晰可见,每一条经络,每一处髓节,都绽放出璀璨光芒,如同天上耀眼星河,星辰排列玄奥莫测,每一颗星耀都是一方世界,每一方世界连接,又自成一番天地。
姜老头站在破庙前,此时的破庙也彻底变了模样,琉璃朱瓦,梁柱涂金,靡靡有大道佛陀诵经之声传出,佛音如同海潮,梵音声声达诸天。
时间仿佛在加速,古桑树枝桠招展,枝头桑叶枯黄落地又抽出新芽,,一遍一遍轮回,历经冬夏,充满生机的白色光芒笼罩天地,持续了一天一夜,才渐渐有所缓和,姜老头站立跟前,怒目圆睁,就这么盯着古桑一天一夜,都未有眨眼。
白芒逐渐温和,慢慢消散,桑树跟前,地面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小流云都被落叶覆盖,只露出个小脑袋,他此刻呼吸平稳,面色潮红,围绕在他周围的黑气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清风徐来,古桑摇头晃脑,枝颤叶茂,似是发出爽朗的笑声一般。
姜老头小心翼翼走在近前,盯着古桑看了半晌,一脸木然,突又放肆大笑起来,使劲拍了拍老桑树,转身将流云从落叶堆中抱出,盯着流云又看了半晌,将其抗在肩上,准备迈步走向破庙。
破庙还是那间破庙,并没有梵音再传出,反而感觉越发的老旧,清风一吹,庙顶的瓦片就簌簌往下掉,墙灰也随风飞舞,姜老头站在庙前,刚准备探手推开庙门,只听见“咔吱咔吱”,庙柱摇晃,整座庙宇向着一边倾斜,轰隆一声。古破庙居然倒塌了。
姜老头呆呆的站在废墟前,伸出去推门的手都忘了收回来。
“庙倒了……”
他喃喃地说出一句话,似是与流云诉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他扛着流云又回到了老桑树旁,此刻晨光熹微,悬岛上凤啼声渐起,有赤红的晨光透着树杈照射在他的脸上,经过了古桑生命白光的洗礼,姜老头的容颜好像有了些微变化,但也说不出变化在哪里。
流云还在沉睡,姜老头站在树前,怅然若失,三棵老桑树摇摇晃晃,缤纷落叶散下,其中间一颗桑树皲皱的树皮突然剥落下一块,露出一片光洁的树干,姜老头眉头一皱,眼中精光闪烁,盯着那块树皮观望。
起初并无神奇,树皮干裂,连着许多红色血经一般的树须,姜老头拿起树皮,左右翻看,突然树皮发热,闪烁红光,光滑一面居然浮现出一段天书,姜老头一看,神色骇然,上言:
天命之子,无魂无魄,穷及吾命,续衍三秋
姜老头似懂非懂,虽不知天命之子是为何意,但他却知晓了后来之说,姜流云本来气数已尽,受老桑树恩惠,还能续命三年。
只剩下三年寿命的小流云躺在桑树怀中,嘴角带笑,正做着美梦,姜老头无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怔怔望着前方,不知在思索什么。
“小娃能活三年,我都活了三百年了。”他突然开口。
他的神志似乎很是不好,一个人生活在荒岭之中,本就有点木讷,现在更是迷糊,胡言乱语。
风很轻,很凉,猿嚎凤鸣都已远去九霄云外,此刻姜老头脑海中只浮现了一个地方,他精神一震,对,就是那里,如果到了那,小娃就肯定有救了,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姜老头在自己的脑海中自语着,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