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势汹汹,从北一路高歌南下。森林虽然树多势众,终究抵挡不过,眼睁睁的看着冬天把叶子杀光,仅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可是冬天一到HN黯然失色了,不能在树上多逗留一会,树叶依旧如春天一样翠绿。唯独池塘边上那棵苦楝树,温度还没下降,就光光秃秃的,任由冬天栖息。
池塘另一边是一户人家。那时人们节省空间的艺术还不高明,厨房是独立在客厅与卧室之外,另建的一间瓦屋。食宿分离,倒算讲究卫生。家庭主妇许燕正抱着儿子在厨房炒菜。刚才,丈夫清福说很快回来,半个小时过去,连个影都没见着。她又打电话去催,嘟嘟嘟几声,一接通,电话那头抬高嗓门道:“电话费贵,不要打了,我到村口了。”没等她发一句牢骚,已经挂断,仿佛只有家务活和照顾小孩,任她施展本领的,一到发言就不留半点余地。结婚一年多,说长不长,但是对婚姻生活,她已经厌腻,一点也不如期待中的美好。
一阵突突突的摩托声渐行渐近,她的心也活跃起来,又喜悦又生气。一见清福,忍不住抱怨:“每次回来这么晚,也不懂帮我的忙。”清福站在门口,笑道:“老婆大人辛苦了,来,我抱小孩。”许燕道:“一天到晚,你到底忙什么?”清福两个月前,当电焊工。因为嫌赚钱少,辞职了。他要干一件大事业,貌似犯法了,反正他读书少,也不知道属什么罪,只要不被抓就行。
饭好后,许燕盛了一碗饭菜去喂儿子。刚走出厨房,恰逢婆婆回来,礼貌的问候一句:“妈,该吃饭了。”婆婆在墙角放下锄头,边脱袖套边说:“今年的豆角长得可多了,就是长虫,我叫老爸买农药,他回来了吗?”许燕道:“没看到他。”婆婆叹道:“这么晚还没回来。”许燕不做声,往卧室走去了。
巨幅婚纱照下,许燕把饭送到嘴边吹一吹,再喂给坐在助步车里的儿子。儿子吃了几口,就把脸一转,不愿吃了。她哄了夸了,始终没能让儿子多吃一口,喊丈夫过来帮忙吗?他连填自己肚子的都没耐性,匆匆吞下两碗,还没下胃,又去洗澡了,哪管这些?她走出瓦房,天色已经暗下来,不由得感慨一天过去了。恰巧清福洗澡回来,从她怀里抱走儿子,好让她去吃饭。
厨房这边,白炽灯下,婆婆公公正在吃饭,见她走来,都问:“饭吃完了吗?”她答:“才吃半碗。”婆婆道:“你先吃饭吧,我吃饱了再去喂。”她坐下静静吃,和公公婆婆天天见面,也没什么话可聊的,不说话,脸自然是僵着,大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是不太好,但总不能傻笑,弄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吧!公公讲到村干部商议修祠堂一事。婆婆怪道:“你又不记得买农药。豆角长虫了,卖不上价钱。”许燕问:“都快卖了,还要打农药吗?”婆婆道:“谁不都打药,隔夜就卖,留一小片不打药的给自己吃。我们不打,那虫子一定拖家带口来吃我们的。”许燕听后,暗暗庆幸在吃菜方面,比城里人好千百倍。她为别人的健康感到担忧吗?有过一点,一想到现在的奶粉也是假的,这是一个互害的世界,谁都不愿意这样,可又能怎么样呢?
一般饭后让婆婆收拾碗筷,前些日子,她提醒婆婆洗碗不太干净,婆婆就让贤了。她收拾东西后,先去洗澡,茅房在厨房后面,洗澡时,隐约听见儿子哭声,心也焦急起来,匆匆洗毕,一问才得知儿子磕到桌角,额头起个包。清福坐在电脑桌前,扭身过来不停的安慰。许燕连忙坐下来抱住儿子,问这问那。儿子泪眼闪闪的,不停的抽咽。婆婆坐在一旁窘笑道:“他太调皮了,到处乱爬,我越喊他,他越跑,结果撞到床脚了。”许燕无话。婆婆走时,嘴里不停絮叨儿子太顽皮的话。儿子哭着哭着,趴在她怀睡着了。她把儿子放到艳红色的床单上,静静躺在旁边,心里期待丈夫从身后给个拥抱。
电话突然响起,清福同对方小声说了些什么,一把抓起车钥匙出门。她连忙爬起来,眼睁睁地问:“你去哪?”清福边走边说:“我去见个朋友,很快回来。”她喊:“不准出去。”清福迟疑一下,又出门开车。她气得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院子大门,叉开双腿展开双手拦住,大有要想要走就从我身上碾过去的意思。清福看到这般光景,忍不住骂:“你发什么神经,我出去半个小时就回来。”许燕斥道:“我不是三岁小孩,这么晚,你不是去喝酒就是赌钱。”说时,看见清福两眼直瞪,心里虽然害怕,但是绝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怀孕那时,清福像一只猫,经常半夜出门,非让她打电话催一催才回来。有一回,电话那头传来女歌声。她怀疑他在花灯酒绿处放纵,留她独守空房。她坐立不安,见清福迟迟不回来,决定去找人,全街人在半夜看见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找丈夫,一定叫他很难堪。可是门紧锁着,钥匙不知婆婆藏哪了,要是吵醒睡在隔壁房间的婆婆,肯定被拦住。她悄悄翻过一米半高的铁门,借着朦胧的月光逃走,恐惧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村路黑乎乎的,没有一个人,出了村口,是一条怪异树影铺的土路,两边树林黑不见底,最怕传来动物逃跑的声响。她低着头,边走边打电话,向清福报告自己的位置。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回头一看,一个人影跟过来,正要惊叫,忽然听见婆婆喊,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不想被婆婆追上,加速走着,果然看见一束亮光,是清福从县城赶回了,板着脸载她回家。次日,清福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她挺着大肚子爬过铁门,吓一大跳,为了孩子,再也不敢半夜去玩了。
现在孩子一岁,清福恶习复燃,她绝不容忍。黑夜像******,激发人的****,人在黑夜里变得轻狂。妻子盯紧丈夫,天经地义。婆婆远远听见吵架声,澡没洗好就从厕所赶来,不论谁对谁错,先怪清福:“大半夜还去哪,在家陪老婆不好吗?”清福关掉摩托车,回卧室呆着。许燕内心生出一股胜利感,板着脸回卧室,看见清福沉默不语躺着。她也不说话,静静坐在床边,好像谁先吭声谁就输了。
清福的手机又响起,刚才那个朋友又打来电话。清福故作笑意答话。许燕在一旁小声嘀咕:“都是些什么朋友,白天不找,非要晚上找?”清福道:“我在忙一个项目,几个合伙人今晚难得聚在一起,商量事。我就想多赚钱,让生活过好一些。”许燕问:“什么项目?”清福道:“做成了再告诉你。”许燕道:“我又不是妖精,告诉我会坏事?你是不是又骗我,你明明想出去玩……”话音未落,清福大骂:“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整天疑神疑鬼的,你累不累?”许燕道:“明明是你心里有鬼。”清福气得猛的推她一把。她从床上滑下来,摔在地上,忍住不哭。突然,一个枕头划过天空,砸到她头上。她哭道:“我给你洗衣服,给你拖地,给你做饭,给你照顾小孩,你还打我,我到底做错什么?”说时,一股酸楚往鼻梁上爬,呛出眼泪,抱头痛哭。清福喝道:“我数三下,你还哭,我就凑你。”婆婆大概听到吵声,从隔壁房间赶来劝架,怪道:“你们大半夜还吵什么,让别人笑话了,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嘛!”清福见许燕越哭越凶,举手要打,幸好被婆婆拦住。许燕感到房间像缺氧一样令人窒息,连忙打电话让姐妹来接她离开,这日子,她过不下去了。
许燕埋着头抹着泪收拾衣物,婆婆劝也劝不住,问清福:“你还不拦住她?”清福却说:“走了就别回来了。”许燕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在村口被一个开电动来的姐妹接走了。婆婆无法理解年轻人这么倔,现在的日子多清闲,不让她种地,又不缺吃不缺穿,怎么说走就走,连儿子都不管了。
一只花猫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在床上,许燕正向姐妹倒苦水,批评丈夫跟公公一个德性,整天在外逍遥,不顾家庭;她可不是婆婆那种人,像奴隶一样伺候男人,不懂争取男女平等,不懂维护地位。姐妹低声叹道:“怪不得有句古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要多谈几段恋爱,让美好延续时间长一些,以免结婚才后悔。”说完,见许燕含泪嗤笑,便问:“你出来这么久了,他也不打个电话?”许燕一听,眼泪又像珠子一样滚下来。次日,背上行李跑回娘家。父母感到蹊跷,一听原委,无不心疼女儿,骂女婿不成材。
两天过去了,公公婆婆见许燕仍不回来,便劝清福去接回来。清福那个项目赚到一笔钱,心情大好,于是借了朋友的小车开去丈母娘家。丈母娘见清福带来许多礼品,心中大悦,客客气气请他进门。许燕躲在房内,迟迟不肯出来。丈母娘自然劝和不劝分,催促许燕回去。清福总算如愿,并告诉许燕,正和朋友合伙开球管,以及在游戏里打小广告。
因为公公早年在城郊买了一块地,现在地价猛涨,越来越不舍得卖掉,只盼中个头彩,盖小洋楼,人生才算圆满。清福贪那一点家产,才容忍公公好吃懒做,天天喝老爸茶玩牌九打彩票。这一点,许燕心里很清楚,可又觉得全因婆婆怂恿,公公才这么放肆,不自觉的,她把仇恨转移到婆婆身上。一天中午,许燕对婆婆说了一些很想对公公说的气话,之后才觉不妥,可是说出的话像泼出去的水,哪能回收。
婆婆听了许燕那一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告诉公公,又怕引起更多矛盾,权衡再三,只敢对在内地读书的小儿子天寿,低声说:“嫂子做家务挺勤快的,就是讲话难听了。”天寿问怎么的?婆婆道:“前天,我打药回来,有点头晕,吃完午饭就睡一会。嫂子见我不像平常一样带小孩,让她午休,她就生气了,抱着小宇站在门口喊:‘妈,你就睡午觉了?’我匆匆爬起来。她又说:‘你不帮我看孩子,以后你老了,莫怪我不养你。’我当时气得接不上话,她要是好好说困了想睡觉,要我带下小宇,我倒不会觉得难受。”天寿道:“嫂子不干农活,不懂你的辛苦。你把哥哥生出来抚养大,哥哥就该养老送终。她生小孩就有义务养小孩,怎么说让你养,她才养你老,这是利益交换还是威胁?”婆婆道:“她才当母亲,一些道理不懂,也不怪她了。你可不要对她说什么,免得伤和气。他们把日子过好,我就放心,可恼的是他们经常吵架,还闹离婚。我就不明白,她天天在家洗这个又洗那个,我就好奇哪来那么多脏衣服洗。仔细一看,原来老公的衣服,儿子的衣服,她的衣服,分开来洗,每样洗四五遍。我一个月的用水还赶不上她一天用的多,要是她开洗衣店,得把整个南渡江的水引来,都不够用。”清风笑道:“妈,你还有心情说笑话。”婆婆道:“好了,电话费贵,等你回来再聊。”
夜里,清风发信息给嫂子,大致说:“母亲如何辛苦撑起整个家,除了尊敬以外,再没有配得上的词了,希望嫂子体恤母亲,善待母亲。”许燕感到唐突,但是不想闹不愉快,句句应承,心里虽然不服,却又暗暗庆小叔子心疼母亲,以后养老多承担些责任,他们也少些包袱。她知道孝顺一词,所以,她爱亲生父母,她爱原来的家。这个新家,婆婆不注重卫生,公公太懒惰,太多她不满意的地方了,她心里被厌恨充斥着,哪有爱与感激。近日,清福听见村民传言,公公在背后批评他们不孝顺,逢年过节不买件新衣服或者发个红包。许燕听后,颇觉冤枉,哪能吞下这口恶气,原本一起吃晚饭,她却躲在卧室迟迟不肯出来。婆婆一直呼唤,她才走来厨房,心酸又心恨,欲哭又无泪,下颚颤抖的说:“叫老爸嘴巴闲着,在外面说我们不孝顺。我们买肉做饭,你们回家就有吃,难道还不孝顺吗?清福不说,我可要说,可别又说我不讲道理。”婆婆听得骇然,连忙打个圆场,使眼色怪道:“这老爸一定是喝高了,说胡话,你不要当真。”公公坐在一旁,觉得理亏,脸红的不敢再说什么,埋头吃饭。
许燕本来就有分家的念头,经过这次,她彻底明白了,要真正成为家的主人,必须在另外一个地方安家。然而,当她荣幸成为国际旅游岛岛民后,县城的房价足足翻了一倍,就算大学毕业生,靠那点一年涨一点抵消通货膨胀的工资,也难买房,何况他俩才初中文凭。有时候,她站在平民角度想:“房价上涨,物价上涨,连本地人都呆不下去了,还争什么国际旅游岛,难道让游客来这里笑话我们,当国际笑话吗?”她立即又打消这个不合潮流的想法,她是弱小的,像石头缝里的一株小草,大风大浪面前,她只求自保安危。清福也说:“就算把城郊那块地皮卖了,还买不起一套房。老爸想打彩票发财,概率跟路上捡到钻石一样渺小。母亲想种瓜菜发财,可能性跟见到国家主席一样渺茫。弟弟大学毕业,打工也不会有多大出息。不要指望国家,不要指望别人,靠自己吧!”他跟朋友开赌球馆后,发现在游戏里诈骗更好来钱。他们几个租个单间,买来几台电脑,进入热门游戏发小广告,告知玩家荣获年度大奖,作为幸运玩家,只需汇一笔手续费,立即邮寄笔记本电脑、手机、现金等奖品;或者忽悠顾客登陆携带木马病毒的网址付款,直接套钱。在那个网络刚刚盛行的时代,网民防骗意识等于白纸一片,对于新鲜事物,总是信任的,不少贪便宜的全上当了。短短几个月,他们几个就发际了。在这个叫人看不到希望的时代,总算属于他们的了。
许燕看到清福的存款一直上涨,既惊喜又不安,一得知在诈骗,吓一大跳。清福说:“这个社会,越是守法的人,往往越穷。哪个富人敢拍胸脯说,自己的钱赚的干干净净。我们要先抓住机会,把钱赚够了就收手。”许燕也要存钱,要帮娘家盖房,舅舅以后才好讨老婆。他们躺在床上,发着白日梦,赚一大笔钱买房,然后提出分家,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想在父亲的地皮上盖楼,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
梦想还没实现,一个朋友就出事了。
原来一个被骗几万元的网友,到当地公安局报案。公安局通过网络地址定位,直接下派警员到HN岛破案。那天夜里,其他人外出游玩,仅剩小胖睡在屋里,朦朦胧胧听见有人撬门,人赃俱获被抓了。得知这一消息,大家吓得魂都没了,连忙散伙,各顾前程,最怕小胖为了减轻罪行,把自己招供出来,无不悔恨当初不对小胖再好一些。小胖说自己用五台电脑,警官都不信,最后招架不住逼供,把清福牵进去了。公安部立即发布全国通缉令。一个警察朋友,已经警告清福,切勿使用身份证。清福谨慎度过两个月,得知小胖被判半年并交罚金三万元后,以为案件已结,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眼看大伙去三亚玩,他也耐不住寂寞,一同去玩。夜里开房时,清福掏出身份证给服务员一刷,立马落入警方视野。如果在老家,必定有朋友提前放风,让警察扑一场空。三亚可没熟人,他在睡梦中听见敲门声,一打开门,正要大骂服务员没礼貌,就被反剪双手扣住,推出宾馆,送去拘留所。第二天,就被警察带去大陆了。
许燕从朋友口中得知清福被捕,吓得一夜未曾合眼,好像陷入万丈深渊。小叔子已放寒假,住在隔壁房间,婆婆和公公睡回老屋了。许燕抹着眼泪,站在门口哭道:“哥哥在三亚被抓了,不知道是生是死。”清风问:“干什么被抓了?”许燕才把事情来龙去脉通通说了。清风以为法网恢恢,难逃一劫,只有平静的接受这个结局。公公婆婆得知这一消息,无不震惊与悲伤,最怕清福被关押太久,许燕失去信心,离家出走,家就破了。
春节已经临近,终于收到漂洋过海寄来的书面拘留通知书。夜里,许燕接到清福打回的电话,笑说:“老婆,我在这很好。警官很照顾我。我嘴巴那么甜,他哪舍得打我。不过,这里的饭菜跟猪吃的一样,难吃死了,我需要一笔生活费,你明天转过来。还有,过年后需要一个亲属来配合结案,到时候我再联系朋友。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快出狱的。”许燕哭道:“你在那边冷不冷?”清福道:“都冷颤抖了,我明天再去买件羽绒服。”
整个春节,屋里屋外没有一点喜庆氛围。往年大家喜气洋洋吃年夜饭,听着轰隆隆的炮竹声,迎接新年。今年的炮竹声,许燕第一次感觉那是噪音,越听越心烦意乱。小宇的双脚越来越灵活,走摔了依旧笑嘻嘻的爬起来,望着他,虽然有一种快乐,可是又有一股悲伤绕在心头。
过了初七,警察来电话通知家属去结案。许燕盼到转机,告诉清福那些好朋友,问可否代劳?那些朋友双手都不干净,看到警察就怕,一个个都以没空为由拒绝了。唯独一个老同事答应去,商量来商量去,第二天又反悔了。人情那么冷漠,把许燕急哭了。她一分钟都不能等下去了,收拾行李就要出发,可是偌大一个中国,她连HN岛都没出过,出门等于划着一叶扁舟涌入大海。即使危险,也要拼一下。勇敢不是没有畏惧,而是即使畏惧还要向前。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公公婆婆呢?生活在一块地上多年,对外界无知与恐惧,除了替她担心,帮不上一点忙。求小叔子吗?她放不下架子,她嫉妒小叔子把婆婆和公公的爱全夺走了。他一回家,婆婆和公公一定杀鸡给他吃。平常嘴边半句不离开夸他,好像他才是唯一的儿子。她倒不觉得,他除了学习好,什么都不是。她不想求他帮忙,就像不想看到他还有多余的优点。然而,清风担心嫂子孤零零去外地不安全,便说:“让我去好了。我在外面读书,见过世面。我把事情办完了,也顺路回学校。”嫂子再也无话。
一路上,清风盘算即将遇到的各种麻烦,下飞机转车去YX县行走在长江边上,从车窗仰望,只见层层石壁迎面袭来,有种深入虎洞的恐慌。来到当地,找间小旅馆入住,没有心思玩耍,疲倦入睡。次日清晨,根据警官指点,赶到公安局。只见哥哥身穿囚服,带着手铐出现。坐在椅子上,脸还是笑眯眯的,用HN话叫清风赶快签字,想办法把他早点弄出狱,多花的钱,出狱后会很快赚回来。清风听后,气得埋头不说什么。骂哥哥不见棺材不落泪吗?以下犯上,颇为不敬的。他马马虎虎看了那些文件,那些证据,就签字同意了。警官带走他清福后,对清风说:“谢谢你的配合。我虽然听不懂HN话,但我看得出来,你哥想让你找关系,给他减轻罪行。我知道你们家里穷,他才犯法。但我给你个忠告,你不要白白浪费钱了,因为和你哥同犯一个案件的同伙已经判刑,你哥是从犯,罪行不会比他严重。我知道你哥还犯其他案件,但我找不到证据,不管这些。我只想早点结案,不想再拖下去。当然,你不需要贿赂我,我父母是房地产商,我并不缺钱。你明天带罚金来,跟我一起去上交给领导。你就回去等消息。我保证不会超过半年,你哥就出狱。”
清风听得妙入心坎,感激不尽,回到宾馆,连忙告诉家人,又咨询朋友:“警官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他办事谨慎,不敢大意。次日,他带上罚金上交给局长,不忘记用手机录音,说不定这以后是一份证据。末了,又打电话告诉朋友。朋友说:“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给局长送个红包,叫他多多关照你哥。当然,你不能直接把钱送到办公室,你打电话说请他吃饭,他出来再给。”清风没能把局长约出来。局长推辞道:“你还是个学生,回去好好读书,不要把社会想得太复杂。”清风才安心返校。
两个月后,许燕觉得在家无聊,恰逢农忙时节已过,就让婆婆照顾小宇,她去应聘一份服务员工作,跟姐妹住在一块。在茶楼,她年轻貌美仍然吸引异性,这让她十分自信。她也重新认识自己,婚后,依然可以独立,不依靠男人过生活。清福从母亲口中得知,非常生气的命令她辞职,居家照顾小孩。许燕干了一个月,便回家了。她像重新认识以自己一样,重新认识这个家庭。许多难关面前,能帮自己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家人。她回顾自己,曾经总是看不惯这个家,想拉丈夫脱离苦海,实际上,这个家仍有许多值得感激的地方。婆婆整天干农活,满是死茧和皱纹的手黑乎乎的,她不能因此怪婆婆不卫生。她应该感谢她把农活全做完了,她不用下地,才保全一双白嫩的手。婆婆对小叔子的爱,像她对儿子的爱一样值得同情,不该嫉妒。小叔子竟然帮她,她应该心存感激,让这份爱继续传递,而不是只计较自己的得失,让小叔子心寒。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吃的藏起来,而是拿出来全家人分享。她不能整天板着一张脸,而是轻声细语,客客气气的讲话,让自己融入这个家。一晃半年过去,清福终于释放,但他一夜暴富的梦依旧没有破碎,除了这个,再也没有更好的发财办法,在金钱面前,他愿意低头臣服,跟那一帮朋友,换一个新的诈骗方式,卷土重来。许燕害怕噩梦重来,她不愿看到丈夫堕落下去,劝道:“我愿意在县城找一份工作,你也干一份,我们过安稳的生活。”
他们在县城租房住下,两室一厅倒是宽敞,没有电梯,天天爬几回五楼,最为费力。她很难边照顾小孩边工作,只好当全职太太。生活花销不少,清福又干起网络诈骗,她也默许了。那些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新添的家具,食物,总让她觉得不安,像是偷来的。她存下一些钱,给娘家一些,也给自己留一些,这是她唯一的保障。清福老说:“脑袋都想破了,才想出一个办法。系统宣传的防骗知识,让网友越精了,不好做。”偏偏这时,有一个很牛叉的团伙被警察端了,清福立马收手。这几年下来,他一夜暴富的心态已经缓慢成型,很难实心踏地的干一份工作。他爱赌钱,为此输了不少钱。许燕吵了闹了,骂他:“怎么你就不会变呢?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做不了就好好干一份工作。”最后反被他打了。她不堪家暴,最后选择离开,又回娘家了。
这一次,清福与公公一起去找她时。她斩钉截铁的说:“离婚。”公公道:“你儿子一直问妈妈去哪了,他想见你了。”许燕道:“就说他妈妈已经死了,没有了。”许燕她才二十三岁,她还很年轻,过去的一切,就把它统统抹掉了。孩子是她当年无知时,匆匆忙忙无防范意识下的产物。突然的到来,让她必须结婚,现在,她对孩子充满愧疚,仅此而已。但她不能因为孩子,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给葬送了,她要重新开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