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你的射技可是我亲手教的,你的技法如何,我再清楚不过,即便你天赋异禀也是赢不了我的,别再自讨苦吃了。”孔闻召低声劝道。
“当仁不让于师,如果徒弟能够赢师父,那当然好;若是输了也不丢人,这恰好说明徒弟有不足之处,还需师父多加教导。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只是现在几乎无人能与你比肩,我又实在看不惯星弟被人欺负,迫于形势才出此下策。我宁愿自己出丑,也不想看着他被羞辱,相信兄长若是在此,也会这样想。闻召,待会儿你千万不要多虑,更不要故意输给我,别让人看轻了你。”雀儿语重心长道,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让孔闻召先行射礼。
孔闻召素来不爱看雀儿故作老成的模样,更不爱雀儿对他疏远客套,因为他觉得雀儿就是一只自由的小鸟雀,为什么要装作沉闷的老凤凰?所以他总是故意说些惹她恼火的话,让她装不下去,和自己斗嘴吵架。可刚才雀儿落落大方的举止,非但没让他不舒服,反而显得她楚楚可怜,激发了他的保护欲。“你是我的徒弟,我觉不许别人看你出丑。”
“闻召,我不是说了吗,不要故意输给我,免得让人看轻了你。”雀儿忙道,她本来想利用孔闻召对朋友的维护和张良的面子让他留点情面,可听他的语气,像是要放水成全雀儿,牺牲自己。虽然雀儿很反感他与漆雕函为伍,但她实在不想让这个神箭手因为她而落人话柄。
孔闻召心意已决,道:“你保护你的星弟,我保护我的徒弟。咱们两个公平比试,各不相扰。”
“你胡说什么?谁要你保护?”雀儿愣了一刹那,皱着浅眉垂下头,双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孔闻召看到雀儿羞赧的模样,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呆呆地咂着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一边的漆雕函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到底还比不比了?”
“我们两个正在商量谁先来呢,耽搁了会儿,不过现在已经商量好了。”孔闻召冲漆雕函他们笑道。
他又回过头,淡淡地道:“你先来。”
雀儿没有反对,转过身子走向射井仪之箭指定的地方,在孔闻召也准备去自己的位置时,她开口轻声道:“为什么要和漆雕函交好?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他。”
“你猜错了。”孔闻召转身离去。
雀儿扭头看了一眼他挺拔如峰的背影,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
从兄长外出求学开始,她就求孔闻召教她射箭,到如今已有三年了。虽然爹爹和兄弟们射技都很好,但她不敢在家流露出自己对射技的迷恋,因为家人不许她舞刀弄枪。倒是孔闻召总是会想办法把她带出去练习射技,见识各种锋锐有力的弓弩。三年来,她凭借着来之不易的外出机会,已经在射技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起初,孔闻召教她的时候还是极为用心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好像是怕她会超过他似的,每次都是敷衍了事。雀儿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就算他把所有的心得体会全都告知了她,她也不见得能全部消化掉,毕竟她只是个女子,光是力量这一点就不如他。
这个孔闻召,总是做一些千奇百怪的事,一点也不像兄长那样沉稳踏实。雀儿胡乱想着,走到箭壶边调整气息,端正身体,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瞄准了靶心,眼睛平视前方,两臂举起蓄势待发。
孔闻召说过,开弓必须要做到稳定果断,不能有一丝的迟疑,脑子里绝不能有任何顾虑。当雀儿勾弦开弓的那一刻,她的眼睛里除了靶心以外,别无他物。
“咻!”雀儿放出了第一箭,然而这一箭落在了靶子的最外一边,未能命中靶心。
这可惹笑了不少人,许多人窃笑着,说雀儿是徒有虚表,看她刚才那铿锵有力的气势,还以为她会是个女神箭手呢,谁知道竟是如此不入流。
张星身边的人坐不住了,认为雀儿就是漆雕函派来捣乱的,扬言要把她拉下来。张星一声“慢着”拦下了他们,只见雀儿淡定自若地在勾弦的手指上缠了一块丝帕,立在原处再次开弓,利箭飞离长弓刺入靶子的一刻,那些讥笑她的人纷纷凝固了笑容。
这一箭正中靶心。
接下来的两箭皆无虚发,全部刺入靶心。
看客们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然还有那么厉害的本事,可她放的第一箭又是怎么回事?
“到你了。”雀儿放下弓,把被箭羽擦伤的手藏进宽松的袖子里,笑着望向孔闻召。
“你怎么不戴玉韘就敢勾弦开弓?如果你没有可以用我的,难道裹上一层丝帕就能让你不被箭羽擦伤了?”孔闻召走过雀儿身边时,一直在盯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
“这次没有擦伤,只是我好久不练,射技生疏了,才会闹笑话。”雀儿道。
孔闻召没再说什么,他走到靶子旁边,扶了扶靶子,像是在检查它被安置的是否牢固,然后又退到箭壶边,熟练的拿箭搭弓,瞄准靶心,勾弦开弓。
第一箭,正中靶心。箭矢穿透了靶子,而箭头被强大的冲击力磨的发白,几个看热闹的人直抽冷气,这支箭若是射到人身上,还不得扎两个窟窿出来?
接下来的两箭又穿透了靶子,靶子被孔闻召发出的箭矢震的摇摇晃晃,可见他的爆发力是有多强。
“还不倒?”孔闻召自言自语道,他缓了缓神,拿起第四支箭,端平手臂,勾弦放箭。
“啊……”当箭矢离开铁胎弓,即将刺入靶子的一刹那,人们不禁发出了惊叹声。
这一箭,孔闻召没能将它射入靶子里,不是他射偏了,而是靶子突然倒了,疾速而来的箭矢与它擦肩而过。
孔闻召放下弓,郑重其事地望着楼上的一个女子,扬声道:“是靶子自己倒了,并非是我的箭射偏了,这可不能算我输。拥瑟姑娘,你说是不是?”
一直在楼上观战的拥瑟笑着拍拍手,朗声道:“你们这一局真是精彩纷呈,跌宕起伏。刚才这位姑娘射技精湛,不同凡响,可惜美中不足,有一箭未能中心。孔大侠箭无虚发,臂力过人,竟能用箭矢将箭靶击倒,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只是,你终究还是有一箭没能射入靶心。双方实力不相上下,拥瑟私以为,你们这局应为平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既然拥瑟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毫无异议。”孔闻召道。
漆雕函本想让孔闻召再放一箭,毕竟是箭靶倒了,才使孔闻召的箭矢虚发,他完全可以要求重来一次。但是陈凹认为这不符合射礼的规矩,愿赌服输,天命难违,便拦住了他。漆雕函只好愤愤不平地看着张星等人暗自窃喜。
雀儿诧异地望了孔闻召一眼,终于明白为何孔闻召要她先行射礼。他一定是想看她能得到怎样的成绩,再酌情处理他自己的射技结果。他本处于两难的境地,输也不是,赢也不是,但是突然倒下的箭靶让他的箭落了空,这样他们就变成了平局。孔闻召还是那个受人敬仰的神箭手,他没有输。
你可真是良苦用心哪。雀儿收回目光,抬起头,扬起嘴角对拥瑟笑了一下,表示她也赞同。
“怎么样?有我这个姐姐还是很不错的吧?”雀儿悄悄地对张星说道,满是笑意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得意什么?侥幸而已,还有最后一局呢,那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张星眉头一挑说道,对雀儿的炫耀嗤之以鼻。
雀儿瞟了他一眼,权当没听见这个狂妄的家伙的话。再说了,从他嘴里还能听到什么舒心的话?
对面的漆雕函已经起身了,看来他这次是要亲自上场,不再依靠孔闻召来取胜了。张星也不落后,立刻离开了席子。
“剡注讲究的是速度,若只以箭靶为目标未免单调,我有个更有趣的提议。”漆雕函睨着张星道。
“愿闻其详。”张星一点也不担心漆雕函会不会耍把戏,经过这么多次的较量,他一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未占过下风。
漆雕函心里极其厌恶张星那副傲慢的表情,但还是极力克制着情绪,他咬了咬牙道:“这次我们不用箭靶,就以楼上那朵雪海菊为目标,你敢吗?”
张星抬头望向二楼,一盆高洁纯莹的雪海菊被摆在墙边,茂盛碧绿的枝叶上立着朵朵剔透玲珑的花朵,纯白的花瓣簇拥着,犹如晶清的雪球,又如大雪汪洋浓缩千万倍,聚集在一盆泥土中。几个衣着华贵的舞姬站在它旁边,也遮不住它纯洁夺目的光芒。从雪海菊到他站的位置相距甚远,很考验爆发力和精准度,张星相信自己有能力取下一朵雪海菊,“有何不敢?”
拥瑟走到那盆盛开着的雪海菊旁,芊芊玉指抚摸着一朵雪海菊,柔声道:“奴家就为两位做个见证,若是哪位先把它射下来了可一定要送给奴家,奴家早就想别一枝雪海菊在头上了,只是一直未舍得摘呢。”
“好,待会儿,我第一个摘下雪海,亲自为拥瑟姑娘戴在头上。”漆雕函自信满满。
雀儿看了一眼拥瑟和她身边的雪海菊,箭矢都要离弦了,而拥瑟依旧巍然不动,脸上的神色悠然自得,看来是她真是要做个“见证人”了,丝毫不怕张星他们有谁会出差错,一箭误伤了自己。雀儿暗自佩服着,又聚精会神紧紧盯着张星和漆雕函,等待着他们放箭。
“咻”的一声,两支箭矢几乎同时离弦,雀儿的目光紧随着离弦之箭投到楼上,只见拥瑟耳边的青丝被箭风撩起,一朵雪海瞬间被两支羽箭拦腰射断,落到了地上。刚才的一幕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雀儿看的很清楚,是星弟的箭先触到雪海菊的。
“是这位王孙的箭矢领先一步。”拥瑟捡起地上的雪海菊,指着漆雕函道。
“好!”漆雕函欢呼一声,乜斜着眼,得意地看着挫败的张星,放下弓跑上了二楼。“拥瑟姑娘,待我为你别上这朵雪海。张星,你还不滚?”
雀儿诧异地望着拥瑟,隐隐地觉得她脸上的微笑很诡谲,她难道认错了箭的主人?整个云霓楼里除了张星他们,没有一个人对拥瑟的判断提出异议。看到星弟眼睛里灰色的云翳和不住发抖的嘴唇,她知道他一定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可不行。雀儿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想要和拥瑟解释清楚。“拥瑟姑娘莫不是看错了?这怎么能是漆雕函的箭先到?”
极不甘心的张星大踏步跟了上去,虽然他在比试中没能看清是谁的箭先击中雪海菊,但他绝不相信自己的速度会慢过漆雕函。孔闻召看势头不对劲,也跟了上去。剩下一群少年怒目圆睁,敌视彼此。